碎片落在了追风的脚边,盛葵赶忙护在追风身子前面,道:“陛下,太上皇怕是还在气头上,您还是回去吧。”
追风赞赏地看了他一眼,这个盛葵虽然是钱大诚一手提拔起来的,但不得不说,他对自己还是挺忠心的,至于跟前的皇帝是真是假,他不知道,也不关心,他在乎的是自己的主子不能有一丁点的闪失。
昨夜回到东宫时,追风曾打算将他一并解决掉,以免节外生枝,毕竟他是钱大诚的人,可不是单纯的服侍天子那么简单。
直到今早下床的时候,追风还动过杀心,不过现在看来,已经完全没那个必要了,不管盛葵以前是如何的不堪,至少现在他对自己还是忠心耿耿的,既然是钱大诚安排在自己身边的一枚棋子,那么只要运用得当,他也能为己所用。
“盛葵,你在此侯着,朕进去看看。”
“陛下,还是奴婢陪您进去吧,奴婢担心太上皇会伤到您。”
“朕自有分寸。”
“可是国师大人……”
“朕现在是皇帝,朕去哪里,做什么,还需要和他禀告吗?”
“不,不,奴婢不是这个意思。”盛葵吓得浑身直打哆嗦,他微微有些吃惊,心说陛下以前最听国师的话了,国师说往东,陛下绝不敢往西,怎么今日陛下好像完全变了个人似的,难道他和国师之间闹了矛盾?
真是圣意难测啊,罢了,都说伴君如伴虎,我还是做好自己分内的是吧,虽然如今国师大权在握,可陛下终究是陛下,他或许不敢轻易拿大臣们开刀,杀我这个奴才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追风往前走了几步,突然想到了什么,中途又折返回来,看着低三下四,魂不守舍的盛葵,道:“盛葵。”
“奴……奴婢在。”盛葵赶紧把头抬起来。
追风目光如炬地看着他,淡淡地说道:“不管你是奉谁的命令来到朕的身边的,朕希望你知道,你现在负责伺候照顾朕,便是朕的人,朕信得过你,你也应当与朕一条心,以后该说的,不该说的,你自己掂量着办,朕还要你记住,白迹的皇帝姓追,你莫要混淆了。”
“奴婢谨记在心。”盛葵一阵恶汗,心里却是嘀咕道,陛下这是在敲山震虎让我不要做二姓家奴啊,难得陛下您如此信我,我又怎能背叛您呢。
追风不知道盛葵心里所想,不过他相信这番警告多少会.asxs.作用,他并不担心他会将这段话原原本本的带给钱大诚,要真是那样的话,这个人可以永远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至于钱大诚那边,追风可以一口咬定是这老家伙在挑拨离间,信与不信,那是钱大诚自己的事儿,追风甚至觉得即便钱大诚知道自己对他的不满,也断然不会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来,毕竟自己这个皇帝是他一手扶持起来的,难不成他还会因为这点事儿将自己从皇帝的宝座上撸下来?
这种打脸的事,钱大诚做不出来,也划不来。
熟悉的气息,熟悉的陈设,熟悉的面孔……熟悉的一切……
唯一让追风觉得陌生和恐惧的是那一双双愤怒以及敢怒不敢言的眼神。
加上小香,仁寿宫里目前总共有二十个下人,太监宫女刚好对半。
正在忙碌的他们看到大摇大摆走进来的新皇帝,赶紧停下手中的活儿,一个个规规矩矩地分成两排,低着脑袋负手而立,却没有一个人主动上前问安,追风不怪他们,也没理由怪他们,因为在这些人看来,他的皇位来路不正,是个地地道道的谋朝篡位的逆臣,这样的皇帝是不受别人尊敬的。
何况他们都是伺候老皇帝和皇后的一些老人了,他们眼里和心里认可的仍是已经被退
位的老皇帝追月亭。
放在以前,追风只想做个逍遥自在的平民百姓,只求一个耳根清净,少了那些烦心事。
但在发生以及经历了那么多事后,他渐渐改变了这个错误的观念,为君者,自当以天下为己任,为了拯救整个苍生,为了所有的黎民百姓谋求福祉,其实是一件非常快乐的事。
白迹积弊太多,尤其是军事、农业、文化、经济等领域上问题太多,若不再推陈出新,势必会引发更多的问题,轻则国力下降,重则亡国。
如果他当了皇帝,他一定会大刀阔斧地进行一番改革。
不过,那也是登基以后的事情了,此刻他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想尽一切办法保全父母的人身安全,保住白迹的江山不落在心怀不轨的人手中。
所以,即便现在所有人都恨他,误会他,鄙视他,他也无怨无悔。
这时,内殿再次抛出一个茶杯,被眼明手快的追风一把接到手里,追月亭没有听到杯子落地的声音,急忙从里面跑了出来,那一瞬间,父子二人四目以对,追月亭反应过来时的第一句话就是,“你这个逆子,你来做什么?”
追风心情无比激动,立即撩开下摆,跪在地上,面向自己的父亲磕头行礼,这还是他半年来第一次给父亲行这么大的礼。
闻讯赶来的慕容皇后见不得父子二人反目成仇,赶紧去搀扶追风,追风顺势握着母亲的手腕,虽然他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可是眼泪还是不争气地从眼眶里流了出来,他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轻唤了一声母后。
慕容脸色微微一变,不知为何,当她看到追风那对热泪盈眶的眼睛时,她的心好像被针扎了一下。
儿子回宫已经有一个多月了,她还是头一次有这样的感觉。
情不自禁地拿出香帕去给眼前这位让她又爱又恨的儿子擦掉泪水。
母亲的手帕依旧带着淡淡的茉莉花香,怡人的香味令追风心中更加酸楚,他轻咬双唇,控制住自己痛哭流涕的冲动。
追月亭心里有气无处发泄,哪能错过这么好的机会,他冷笑道:“你都已经如愿以偿的当了皇帝了,还在这儿上演苦肉计,你做给谁看?哭给谁听?”
他将语气特别强调在最后两句上。
追风不忙着解释,回头冲那些下人道:“你们先下去,让我和父皇母后单独待一会儿。”
下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置可否。
慕容朝他们挥挥手,和蔼道:“先退下吧。”
“是。”
众人陆续离开,最后一名太监随手把门带上,盛葵想从这些下人那里打听一下里面的情况,却没有一个人愿意搭理他,他只得识趣地守在门边,静静地等待。
“儿臣绝非有意忤逆父皇母后,但今日之变故皆因儿臣当初太过顽劣,才让奸人有机可乘,儿臣有罪,任凭父皇母后处罚,儿臣绝无半点怨言。”
“别一口一个儿臣的,朕没有你这么一个狼心狗肺的好儿子。”
“陛下息怒,您还是听听风儿怎么说吧。”
“说什么?”追月亭气得双手后背,来回踱步,突然停下,瞪着追风,苦笑道:“朕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朕百年后,白迹的万里江山迟早都是你的,你又何必急于一时,你知不知道,你如今的举动是逼宫,是篡位,你将来还有何面目去面对白迹万民?”顿了顿,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接着道:“事已至此,说什么都已经迟了,既然你已经继位,就给朕做个好皇帝,还有,钱大诚此人包藏祸心,绝不能留。”
“父皇终于看清了钱大诚的真面目,儿臣以前曾和您多次说过此人阳奉阴违,您还为
此和儿臣吵了一架。”
“朕那时是觉得朕亏欠他们钱家太多,所以……咦……”追月亭语气一顿,转头诧异地看着慕容,慕容也好像觉察到了什么,夫妇二人奇怪地盯着追风。
追风摸摸自己的脸,尴尬地问:“父皇,母后,儿臣脸上很脏吗?”
慕容走过来拉着追风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纳闷道:“风儿,为何我总觉得你今日和以前有些不一样呢?”
追风不禁释然道:“很简单,因为昨天的追风和今日坐在你们面前的追风并非同一人。”
夫妇二人匪夷所思地相互对视起来。
于是追风简明扼要地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告诉了他们。
追月亭听后大吃一惊,可他还是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他目光紧盯着追风道:“你说的这一切都是真的?”
“父皇,母后请看。”
追风将从刘宏脸上揭下来的面皮摊开放到桌子上,又从饰台上抱了一个与人头大小相差无几的花瓶过来,面皮贴在花瓶上,一张“追风”的脸立马呈现在追月亭夫妻二人面前。
慕容顿时心惊肉跳,“这,这太可怕了。”
追月亭皱眉,沉吟道:“原来传闻中的易容术是真的?”
追风微微一笑:“其实儿臣一开始也不相信,后来亲身经历了,才算长了见识。”
“亲身经历?风儿,母后真的很好奇,你这段日子都经历了什么?对了,那个阿狸姑娘,她真的是犬绒人吗?你们又是如何认识的?”
“这个,说来话长,以后儿臣再慢慢告诉你们。”
慕容点点头,心里却是一阵后怕,她道:“其实从钱大诚第一次领那个太子回宫,我就觉得心里有些不踏实,原来这一切都是钱大诚的阴谋。”
追月亭无比愤慨道:“这个钱大诚为了篡权夺位,真是煞费苦心啊,此贼不除,难消朕心头之恨,风儿。”
“儿臣在。”
“马上拟道圣旨,诛杀钱大诚。”追月亭刚说完就有些后悔了,如今钱大诚掌握着全国一半以上的兵马,儿子虽然是皇帝,却也只是个傀儡天子,能调动的兵力少之又少。
他叹道:“罢了,此事从长计议吧。”
追风没有将夷陵和安陵的情况告诉他们,怕他们担心,却又不忍心看他们日渐消沉,便道:“父皇放心,钱贼手下虽然兵多将广,但他谋乱在前,意图自立在后,失道失德,不得人心,儿臣有办法对付。”
追月亭不再说话,与其自己瞎指挥,倒不如放手让儿子一搏,也算是对他的一种考验吧。
慕容千叮万嘱让追风一定要多加小心。
三人正聊着,杨昭气势汹汹地赶到仁寿宫门口,被盛葵给拦下了。
“杨副统领,你不能进去,陛下在里面。”
“就因为陛下在里面,我才要进去。”
“不行,陛下说过,未经他的允许,闲杂人等一律不得入内。”
“我可不是闲杂人,我是皇后的外甥,陛下的亲表弟,你给我让开。”
吵吵闹闹的声音传到房间里。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追风冲外面道:“盛葵,让他进来。”
“是。”
“吱呀——”
杨昭连走带跑地走了进来,看到追风时,他重重哼了一声,还未等他说话,追风便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你这小子的脾气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们那时候用弹弓打鸟比赛,明明是我赢了,你却非要赖皮,说我以大欺小,我不让着你,你就去和母后告状。”
“啊?”杨昭愣是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