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一方醒来时屋子里没有其他人,阳光透过屋顶的缺口投入房中,灰尘像飞舞的精灵闪闪发光。
时间已经不早了,作为病患的他得到了多睡一会儿的特权。
他揉了揉太阳穴,从床上坐起,身体轻盈了许多,尽管体内还残留着龙息在翻滚,但至少比昨夜要死不活的时候轻松多了。
刘一方握了握拳,青筋猛地跃于肌肤上,一瞬间身体里的所有构式回路都运转了起来,但同时涌起了微微的灼烧感,就像刚刚呕吐过的咽喉。
他摇了摇头,昨夜还能醒着是托了夜神庇护的福,龙息对身体的影响得以被削弱少许,现在是大白天,这份祝福失去了效力,全力以赴去战斗已经不可能了。
刘一方的身体情况并没有达到很糟糕的地步,伊琳娜的治疗相当有成效,几乎烧烂一半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就连骨骼都回到了最良好的状态,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他抛去了在白天行动的念头。
刘一方拿起水壶倒了杯水一口饮下,燥得几乎要冒烟的嗓子迅速冷静了下来。他忽地想到了什么,于是解开裤腰带,拉开裤子,看了一眼自己的裆部。
看到自己的小兄弟还健在,粉粉嫩嫩的,他顿时就放心了,虽然已经没有用在床事上的必要,但尿尿还是能用上的,没有小兄弟的话就只能蹲着尿尿了,作为一个大男人他实在接受不了。
这时走进屋的颜红雪愣在了原地,呆呆地看着刘一方,脸上只剩下凝固的惊讶。
刘一方花了大概一瞬间的时间勒紧了裤腰带,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向颜红雪打了声招呼,“早。”
“啊?哦,嗯……”回过神的颜红雪羞红了脸,低着脑袋从刘一方身后走过,拿起剪子就立刻出了屋子。
“都这年纪了怎么还为这种事害羞。”刘一方不解地摇头嘟囔。
他看了眼破烂的房顶,又看了眼时而传出哒哒响的悬梁,点了点头,走出了屋子。
倒下的篱笆已经重新立起,颜红雪正忙着编捕鸟笼,张婶和伊琳娜不见踪影。刘一方钻进厨房拿了两个大馒头,抓起矮凳凑到颜红雪边上坐下。
“就吃这么点吗?”颜红雪垂着头,藤条在她手里翻转交织。
“够了,也没觉得有多饿。”刘一方笑笑,他看向颜红雪的左手,“手怎么了?扎着了?”
刘一方发现颜红雪编笼子的动作有点不协调,而且速度并不快。他记得很清楚,颜红雪编捕鸟笼和捕兔笼相当拿手,闭着眼睛都能编出来。
“折过。”
“那你怎么不把那混蛋捅了,我不是给了你一把匕首吗?”
颜红雪白了刘一方一眼,“门都不够那魔物进,我敢捅吗?”
“难怪。”刘一方又笑了笑,“就你这脾气,谁敢调戏你。”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尽是些琐碎的话题。刘一方把两个馒头全塞进了肚子,便也帮着颜红雪编笼子,他还不忘提起颜红雪编好捕鱼笼后就往河里跑,结果笼子刚放下就摔水里的糗事,惹得颜红雪冲他龇牙咧嘴。
刘一方不禁想要唏嘘,过了这么年竟然还能有这样悠闲的日子,聊着乏味的话题,手里忙着糊口的活儿。
刘一方问起了其他人,得知三名强盗头子天未亮就去了镇子,张婶也是早早就出门去收笼子了,伊琳娜吃了早饭之后一转眼就没影了,也没说去做什么,倒也符合她的个性。
“一方哥。”
“嗯?怎么了?”刘一方懒懒地回应。
“我都听他们说了。”颜红雪停下了手里的活计。
“那看来我不用跟你说明了。”刘一方的手慢了下来,他不知道颜红雪了解到什么程度,不过想到伊琳娜恶劣的性格,估计他卖命的事已经被颜红雪知道了。
“我想帮你。”颜红雪低下头,垂着眼睛看手里的藤条,“可我什么都做不到。”
刘一方心里微微一动,他不是傻子,当然明白这话背后的藏着什么情感,只是没想到这一晃都过了二十年,曾经小小的感恩渐渐发展成了倾慕,却没就此止步。
用伊琳娜的话来说,人类这种生物很复杂,摸不透,但却总是在重复铸造一致的结果,譬如人的一辈子里总会辜负那么几个人,只因为一两句话,一两个动作。
“想帮我?”刘一方的嘴角勾起坏坏的弧,“那很容易,你能帮我一个大忙。”
颜红雪不解地看向刘一方,眼里透着急切的询问。
“事情很快就会结束。”刘一方仍旧勾着嘴角,语气依旧风轻云淡,“你能带着张婶离开花沁镇就算是帮我大忙了。”
事到如今他还能投以关心的人着实不多了,有的人已经离开了花沁镇,开始了新的生活,有的人则永远留在了这里,至于那些还未没离开的人……
刘一方知道,他们都在等自己,张婶在等,等他回来给张蓉报仇,颜红雪也在等,在等十年前说错一句话让她抛下最后的矜持,不知廉耻地跑上街嚷嚷要嫁的人,带她离开这里去往另一个繁花盛开的地方。
做着小小的白日梦,盼着一场浪漫降临。
“那你呢?”颜红雪捏紧了手里的藤条,藤条应声折断。
“丫头。”刘一方放下编得很丑的笼子,拿起新的藤条开始编织,“刘一方十年前就死了,我只是他留存在人世的怨恨,一个复仇者是没有未来的,但你还年轻,未来的路还很长,从花沁镇离开开始,你的生活会过得更轻松。”
刘一方继续说,“这不,这仨小子不是带了不少人走吗?不少人你都认识,也熟悉。还记得老李头吗?常开你玩笑的那个老爷子,他就跟着三个小子走了……”
刘一方没再说下去,颜红雪微微笑着,那是挤出来的笑。他挠了挠头,自己这些话就像是临终的老人在向晚辈交代后事,想必这些话都不是颜红雪想听的。
他没由来想起伊琳娜这个没心没肺的疯婆子。
“等事情结束了,我们找个安宁的地方过日子吧。”这是刘一方刚刚编好的谎话,就像用来哄伊琳娜开心的一串糖葫芦、一块桂花糕。
颜红雪红了脸,把手里折断藤条扔向刘一方,“谁说要嫁你了?臭不要脸。”
“唉唉唉,当初是谁在街上嚷嚷着要嫁给……”
更多的藤条被扔向刘一方,就连编好的笼子也未能幸免,它们的使命应该是套住鸟儿或兔子,而不是体现黄花闺女的少女心。
伊琳娜坐在摇摇欲坠的屋顶上,脸色如铁般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