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命运,指的是特定事物随着时空变化而发生变化的过程。
命是定数,例如,生在贫苦的家庭,或者,生在富贵的家庭。自出生的那一刻起,环境的条件就已然形成。
运是变数,例如,踩到牛粪,或者,捡到钱币,再或者,偶遇知己、伯乐。事件或大或小,影响亦或大或小,这些因素左右着事物的变化。
人们常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而又常说命由天定,运由己生。
人这种生物总是那么矛盾,一边相信着有一股神秘的力量,按照着剧本来推动自己的人生,一边又在抱怨着自己的出身,抱怨着自己所遭受的一切都是不公平的体现。
起初梅林看到的是,人会努力地去改变自己的处境,知识的储备、金钱的存量、权力的大小、社会地位的高低,或者是能吃上一顿饱饭。
然后梅林看到的是,人在努力过后仍然不满足,原因或是回报达不到预期,或是回报并非自身所求所需。
最后梅林看到的是,人继续去努力,为了得到所需之物,或妥协地以安分守己的方式去争取,或冒险地以无所不为的方式去夺取。
当梅林目睹了一个又一个人的人生从开始走向结束,他却总能从这些许许多多的、不同的故事中得知同样一件事,那便是,无论这个人的一生付出多少努力,获得过多少是否与自己所需相对应的报酬,在这努力的过程中,都不缺少一份侥幸。
那个孤独的孩子王也一样,满怀侥幸地向前行走,无论多少次被荆棘划伤,直至最后碰壁,也仍然怀着侥幸心去努力,妥协地以无所不为的方式去恳求自己的所需之物。
她因一头天生的红发,离开了肮脏破烂的贫民窟,住进干净整洁的房屋,摆脱了靠坑蒙骗抢与在下水道找老鼠才得以果腹的日子,身边有佣人照顾,有骑士保护,小嘴一张,想吃的美食立刻摆在眼前,想要的玩具一个接着一个换。
只要她能服从“改变她处境的大人们”的安排,她便无需再在那充满戾气与叹息的地方度过一个与“正常人”完全不同的人生。
这时候,她相信命运,没有双亲是命,在贫民窟翻阅抢来的书籍是命,只要是能吃的东西不管是什么都要咽下肚是命,红发也是命,同时也是在某一刻迎来运的定数。
直到负责照顾她的骑士将她丢弃在危险丛生的深山之中时,她也仍然相信这是命运,因为自己的那一头红发,所得到的东西都将成为了泡沫。
当她遇到了一条浑身没有鳞片、唱歌跑调的巨龙时,她依旧相信这是命运,因为自己的那一头红发,她将得到更多,不再需要接受其他人的施舍,不再需要看其他人的脸色。
只是这一次与上一次不同,上一次,她怀有侥幸,明知有风险存在却不去了解,认为自己对“大人们”有充分的利用价值,所需的一切就仍然能被得到满足,而这一次,她也怀有侥幸,了解风险是何物,毅然决然地出卖了自己,来换取能够使自己满足的手段。
这一次,她也仍然相信命运,也开始相信,命运能够改变,并掌握在自己手中。
但就如事后才后悔那般,她认为不会发生的事情终于在事态渐渐恶化之后实现了。
尽管是不同的故事,也未迎来结局,但梅林还是从中读到了与其他故事相同的内容。
可梅林却身处故事之中,在某种程度上,他是这个故事主人公的运,但那不代表他每时每刻都能使主人公在时空转化的过程中发生决定性的变化,却也代表着,当时空转化到达某一点时,他便会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而这份运对故事主人公的命所带来的影响,或许已经发生了,或许才刚刚开始。
篝火发生了小小地坍塌,矮了一小节。
直觉让阿道夫感到了一种莫名的念头,他未去证实这个念头的真相为何,作为一个将“守护蒂娅直到自己死亡”视为自己命运的骑士,他坚定认为那便是自己存在的意义,“被动”地尽力而为就是最大的努力。
“已经晚了,也该休息了。”阿道夫轻声说道,他又转向老胡,示意了一下怀中再度熟睡的婴儿,“老胡,能麻烦你帮忙扎营吗?”
老胡很是爽快地答应了,随着伊恩和费迪南兄弟俩一同忙活了起来,期间老胡还表示,他个人比较喜欢在地上铺上一层粗布,面朝星空睡下,那种接近野生动物的方式更能让他休息得更好。
费迪南很是不识趣地问,“雨天也这样吗?下冰雹的话会很不妙吧,就算帐篷都没法抵御,躲在树洞可能会被雷劈,在山洞里才算得上安全,但是山洞可能是魔兽或魔物的巢穴……”
老胡那“想与新认识的人多聊聊有趣的事”的心情瞬间就冷却了下来,但很快又燃了起来,如同伊恩和费迪南会忍不住去吐槽那般,老胡的好奇心也如同从永远都精神饱满的猫咪,一个劲地找话题,用自己的知识与阅历去换取其他人的人生足迹,不停地满足自己想要看清世界全貌的欲望。
梅林这一次很罕见的用橡木杖拄起身子,他对蒂娅说,“想必现在你也睡不下,陪我去散散步如何?”
蒂娅抬头看向梅林,梅林也在看着她,两人都面无表情,目光毫无动摇,好似在对峙那般。
蒂娅认输般收回了目光,梅林先一步走开了,蒂娅后脚就站起身跟到梅林身后,沿着水塘边迈出轻微的步伐。
蒂娅没有与梅林并肩而行的打算,她俯视着梅林那身几乎拖地的长袍在掠过青草后沾上粒粒尘土,入夜后在青草上凝成露的水珠沾上了她畸变的小腿,传来阵阵清凉。
萝丝微微一笑,从椅子上一跃而起,从拉车上抓起包袱,抱着包袱小跑到蒂娅身边,“看来是要发糖咯。”
“嗯?”蒂娅一时没理解萝丝在高兴什么,如果是梅林“答应”了萝丝的敲诈,那么梅林应该是邀请萝丝去散步。
“哼哼哼。”萝丝仰起小脑袋,冲着已近两米高的龙人笑了笑,笑得格外得意。
萝丝这反应弄得蒂娅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相比以前,萝丝在蒂娅身边显得更矮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