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竟然被一个接近脑残的家伙安慰了,真是失策。”路尘撇嘴。
艾薇拉没搭理路尘,继续说,“法兰西斯不是因为污染而死的,她是抑郁而死的。”
路尘微微张嘴,没说什么便合上了,下意识伸出舌头舔了舔并不干燥的嘴唇。
“自杀。”艾薇拉轻轻地说,“污染怎么可能这么快要她的命,好歹也是个神啊,延缓自己的死期哪有那么困难,所以我变成这德行也不能怪你当年忽悠她去参战啊,要怪就怪她嘴里的男人吧,那男人要是不死,她也不会死吧。她总跟我说你爹多厉害多厉害,等你爹回来这污染也就能净化掉了,结果呢,连自己都保不住,厉害个鬼啦,还害死了一个纯情的老太婆……殉情可真是蠢。”
“对……”
“对啊对啊,蠢得一逼。”艾薇拉忽然反应过来,“这粗话说多了还真是不好改口啊。”
忽然间艾薇拉沉默了,她看到路尘弓曲的腰背觉得有些难过,又莫名地想发火,但更想去抱抱他。
他就像个被岁月反复折磨了许久的人,谈不上是老人,可看到那样的背影让她感觉自己身旁坐着一个不被世界接受的鬼魂,用东土的说法就是变作了鬼,地府不敢收,更不敢治,谁都只能放任他在世上飘荡。
一时间各种情绪如泥石流般冲乱了她的脑子,法兰西斯的死,在梦境里给她下套的“人”,对路尘产生怪异的错觉,自己的目的该如何达到,全都纠缠在一起,乱如毛线团,如果有只猫再来玩一玩这毛线团就理都理不顺了。
她从其中抓到了一个奇怪的念头,她想了想应该不太可能,但她却发现自己刚刚好像听到的不是赞同,而是别的一些东西。
路尘好似窥视到了艾薇拉的内心一般转过头,笑得轻淡,“我只是个赝品,他确实死了,我在代替他活着,并履行他没履行的义务。”
“……”艾薇拉沉默了一会后咂舌,“就算是真货我也不会叫你一声爸。”
“虽然平日里我不介意,但我希望你在床上时能这么叫。”路尘坏笑。
“恶心!变态!鬼父!”艾薇拉抬起脚直接砸在路尘脸上,她本以为会像踢到硬石头上自讨苦吃,没想到从脚上反馈回来的感觉是实实在在的肉与骨,那块被她当做石头的人失去平衡倒在了草坪上。
她侧过脸,见躺下的路尘一脸不愉快,她有点想笑话路尘的样子,路尘现在就像个孩子一样露出了耍脾气的表情,“你不会真想上我吧,你下得了手吗?”
“为什么下不了手,我只是代替他履行义务而已,况且你根本不是他亲闺女。”
“咦?好过分。”艾薇拉忽然笑了,“不过,谢谢你。”
“谢他去,跟我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我做的,我才不会做那种蠢事。”
“其实你根本不会撒谎。”
“那破鸟又乱说话了,回头炖了给小家伙补身子。”
尘隼真庆幸自己没有叹气这个功能,否则路尘真的会把她给炖了,也许正是因为如此,路尘才给了她这一副灵活却孱弱的身体——这一副不会使谎言露出破绽的身体。
她憎恨路尘给了自己不自由的自由,却也可怜这个内心世界毫无生机的怪物。
————
午后变了天,云层越压越低,闪电在云间跳跃,闷沉的轰鸣声很快就铺到了广袤的平原上,大地似乎感受到了恐惧而在颤抖。
李叔看天黑得不像下午三四点的样子,心想今天可能是没法继续赶路了。
这倒不是什么麻烦事,本就有路尘跟队,这一路的安全是没必要担心了,况且队伍里多了个老东西很喜爱的小东西,老妖怪大概也不会是看情况不对时才会出手了,而且,队伍里还有一个动不动就掏弓把人射成带刺动物的精灵,这返程就别提有多放心了,真遇上事儿了就把车子往边上一停,拿两壶小酒就着用蜂蜜爆炒过的蝼蛄围观虐杀现场就行。
目前的麻烦事是印象中这附近没地方遮风避雨……
这是李叔头疼的地方,要说老妖怪厉害是厉害,把神按在地上摩擦他都能很淡然地接受,可天气这玩意,老妖怪应该没法子解决才对,车上的货物可不待见水汽,湿了就等于泡水里了,霉变了可就等于这一趟白跑了。
李叔默默地驱马靠近车队的首辆骡车,悄然向路尘这个老妖怪请求协助,他想,就算老妖怪不在乎被雨淋,至少会在乎小东西被雨淋吧。
李叔等了一会儿,没动静,悄悄瞥了一眼略显拥挤的车上,顿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磐城那木头完全没注意到天色,一手捧书一手按摩颈椎,低着脑袋也不知道多久了,可能就没抬起来过。
你是当兵的吧,是当兵的吧,警觉性呢?你就这么当兵?怎么没死在战场上?
而另一边,小东西趴在打盹的老东西身上睡觉,艾薇拉躺在一旁,老东西捡来的小丫头的脑袋下枕在她的手臂下,看起来好像有些惊慌,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也许是怕打雷?毕竟是女性,就算已经几百岁了还怕打雷也不丢人。
李叔怎么看都觉得自己要还是个兵蛋子该多好,这样就能把老东西丢进牢里了,不管是出于什么理由实行逮捕,先把老东西打入大牢,平息一些因羡慕和嫉妒升起的怒火再作其他考虑。
李叔挺心疼磐城的待遇,个子最大,得到的位置却最少,根本就是蜷缩在拉车上的方寸之地。
“有话说,有屁憋着,别磨磨唧唧的。”路尘早察觉到了李叔靠近,看他也没说话,就先开了口,不过还是没睁开眼,继续躺着闭目养神。
李叔心说人的三急也就屁没法憋了,老家伙要不要这么为难人。
“您老人家在这么惬意的环境下竟然都没睡着,是紧张了?”李叔打了个趣,立马转回了愁眉苦脸的模样,“看天是要下雨了,附近好像没地方避雨,能有点别的办法吗?”
李叔又说:“人倒没啥事,淋点雨没关系,货可不能碰水。”
“下不成,别担心。”路尘睁开眼看了一会儿云层间若隐若现的黑色鳞片,“不干净的东西路过而已,别挂灯,被盯上就麻烦了,我现在可打不过这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