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城之中,火势越来越大,连带着几条街道,全部蔓延在滚滚浓烟之中。
张绣正在府内调兵遣将,听到这个消息,顿时暴跳如雷。
他脸色铁青,字字如血的道:“我一片诚心,要投降曹操。他兄弟不仅不念我的情,反而辱我叔母、烧我粮草。此仇不报,誓不为人!贾先生,到底该如何用兵,请你教我!”
贾诩端坐厅内,岿然不动。
他抬头看了看院外街道上的漫天火光,又转身看了看张氏宗族的一众子侄,最后微微笑了笑,指着院外说道:“将军且看,城中大火熊熊不尽,你可知能烧到几时?”
张绣蓦地一怔,似是没料到他会这么一问。
但贾诩是天下名士,又是他最为依仗的军师,如此紧要关头,他不提曹操、不提曹德,反而只说城中火势,必然有他的道理。
想了想,张绣便如实答道:“曹贼烧了我们的粮草府库,这么大的火,灭也灭不了。只怕不烧个干干净净,停不下来吧……”
贾诩点了点头,脸色稍微凝重了些,“将军所言极是。这就好比做饭,炉灶中有柴,锅底就有火。想要灭火,最好的办法是把柴给抽了。你我与曹操既然反目成仇,那即是说,只要他手中有兵马,这场动乱就永远不会停歇。想要一劳永逸、永绝后患,最好的办法是把曹操手下的十几万大军给灭了。将军可听说过,‘釜底抽薪’一词?”
张绣眼前一亮,盯着贾诩问道:“先生,你的意思是?”
贾诩指着桌子上的地图道:“曹操在城北二十里外,驻有一处大军,由于禁、李典把守;在城东十里外,也有一处大军,由许褚、曹仁把守。眼下城中大乱,曹操曹德生死不明,他们必然会率军营救。如此一来,两处大营岂不是空了?倘若我们派两支轻骑,连夜端了他们的大本营,那曹操曹德还能去哪?他们就算能逃出生天,也已然是丧家之犬,手里没有兵马,连许都都回不去。”
话音一落,张绣猛的瞪大了眼睛,醍醐灌顶般站了起来。
“先生不愧是天下名士,一语惊醒梦中人啊!此计精彩绝伦,真可谓是釜底抽薪!”
他一挥手,指着两侧族人喝道:“传我命令,尽起大军,兵分两路,准备截寨!一路跟我绕道向北,偷袭于禁、李典部下;一路跟张胜绕道向东,偷袭许褚、曹仁部下。今晚,必然要叫曹氏兄弟,有来无回!”
众人群情激昂,慷慨领命。
两路大军即刻动身,偃旗息鼓、钳马衔枚,分别从西门、南门悄悄溜出,走了五六里之后,方才扬鞭狂奔,直冲曹操大本营而去。
张绣身为北地枪王,无论骑射还是拳脚,都是一等一的高手。虽说,他未必比得过典韦、许褚几人,但放眼整个曹营,能和他掰一掰手腕的,屈指可数。
更何况,对方现在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哪怕人多势众,也不足为惧。奇袭之下,还不全都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任凭自己宰杀?
趁他病,要他命!哪怕杀不了曹操曹德,也一定要把他的老窝给端了,让他有家回不了,有路走不成!
两万大军,浩浩汤汤,只狂奔了一刻钟,就已经到了于禁大营。
张绣长枪一指,对手下众人喝道:“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将士们,跟我一起杀敌,报仇雪恨!”
众人齐声大吼:“诛杀贼子,报仇雪恨!”
两万精兵,如同洪流一般,在月色之下,全部涌入曹营之中。
张绣径直冲到营寨中央,正要大开杀戒,突然,他发现营寨内空无一人,连个当值的守卫都没有。
震惊之余,张绣顿时明白过来:中计了!
他急忙掉头,嘶声叫道:“回去!快回去!”
声音刚落,周围瞬间亮起了无数火把。原本空无一人的营寨,霍然冲出来几万名军士,把张绣众军围了个严严实实。
于禁、李典站在火光之下,隔着几千名守卫,放声笑道:“张绣,你中了我家二爷的计了!还不束手就擒?念在你一片诚心的份上,我可保二爷绝不杀你。倘若仍是执迷不悟,明年此时,就是你的忌日!”
张绣恼羞成怒,指着于禁高声骂道:“你放屁!放你妈的狗臭屁!曹德刚从宛城逃出,前后不足两刻钟,他怎么会定下计谋?他哪来的时间定下计谋?你唬我!”
于禁仰天大笑,对着左右连连摆手。李典、乐进,及手下成千上万名军士,也忍不住摇头叹息。
在他们看来,张绣真是可怜,马上就要死了,还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天底下没有比这更可怜的了。
张绣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不知道对方为何是这般表情,气的牙都快被咬碎了。
他握紧长枪,瞪着于禁道:“曹操已经被胡车儿捉住了,你们不赶紧营救,反而留在这里,是要造反吗?”
于禁等人闻言,更加觉得张绣可怜了。大伙全都没忍住,噗嗤噗嗤,再次笑了起来。
那乐进的笑点本来就低,此时被张绣一番话逗的,捂着肚子弯下了腰,差点没趴在地上打滚。
待笑够了之后,于禁便轻轻叹了口气,一脸怜悯的望着张绣,说道:“早在半个月前,我们刚到宛城时,二爷就曾多次告诫于我,说张绣极有可能会起兵造反,让我们不得饮酒、不得大意;宛城内外,一定要备足兵马,但见城中火起,即刻命人接应。张绣,你今天的所作所为,我家二爷半个月前就已经算到了。”
张绣大为震恐,一颗心噗通狂跳,几乎要跳到了嗓子眼。
半个月前,他自己都没想过会造反,那曹德如何算到的?
他是神仙吗?
这话说出来,谁特么会信!
张绣诚惶诚恐,手脚发颤的道:“于禁,你少骗我!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
于禁嘿的一声,反而问道:“不然呢?你宛城大火是谁放的?粮草府库全被烧干烧净,是野狗放的?我曹营十几万大军,为何不找个水草肥美的营地?为何非要驻扎在这鸟不拉屎的树林里?实话告诉你,你今天前来截寨,二爷早就知道了。你的一言一行,全在二爷的算计之中!”
张绣心惊胆战,犹如雷劈!
于禁说完之后,不再废话,手中宝剑一挥,指着张绣喝道:“来人,给我拿下!”
军令一出,将士们如恶虎扑羊般,全都喊打喊杀的向前冲去。
只眨眼功夫,张绣手下那两万兵马,瞬间被淹没在潮水之中,逃都没地方逃。
断体残肢、鲜血头颅,扑簌簌哗啦啦,混成一大片一大片,营地内外,已然成了坟场。弥漫在空气中的腥味,醒目刺鼻,直冲云霄!
张绣眼见大势已去,眼见手下士卒一群一群的倒在血泊中,心中的苦恨和绝望再也克制不住。
他坐在马背上,举目四顾,一片茫然,既看不到亲人,也看不到活路。只得仰天嘶吼、悲声质问道:“老天爷,老天爷啊!那曹德半个月前,就已经算到了这一切?他是如何推算的?如何推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