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初,京城。
周三上午,人流稀少,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正是影院工作的淡季。
10点多,柜台前的职员正在就着空调看八卦,柜机呼呼响,冷风哗哗吹,正所谓山中无日月,寒暑不知年,说的就是在家里吹空调,不知道现在是啥时候。
正对柜台摆着一溜小桌,专门给等着电影放映的观众歇脚用。
最靠里的座位上,坐着俩怪里怪气的人。
室内也没太阳,可这两位偏偏带着帽子,套着口罩,一个眼神贼兮兮,左右看来看去,黑漆漆的眼睛有点无神。
另一个捧着手机,啪啦啪啦就是一通点,偶尔还眯着眼睛笑一笑,神神叨叨的。
不多时,广播响起,“10点30分,2号厅观看《战狼》的顾客请准备检票入场。”
俩人起身,递上电影票,又接过3D眼镜,走进了放映厅里。
本以为今天人不多,但一进去,却发现厅里足足坐满了八成,还都是年轻人。
俩人有点迷糊,这个年纪的,不是该去看什么《小时代》之类的吗?
座位在最后排,俩人进场,光线暗下之后才摘掉口罩,正是刘思思跟她的好闺蜜之一,谢南。
电影还没开始,刘思思搂着人妻的肩膀,悄咪咪的占便宜,“我今天特意抽时间来陪你看电影,等会儿怎么感谢我啊?”
“请你吃饭咯,火锅烤鱼还是西餐,自己选。”谢南久经沙场,对这姑娘的嘴花花早就有了抵抗力。
有贼心没贼胆,有本事干点啥呀?
刘思思也不言语,不是不想说,是嘴笨。还没想出话辙来呢,电影就开始了。
《战狼》上周五上映,五天来,刘思思也没啥功夫出门。
不是工作忙,纯粹是懒!
而且,她对这种电影也没什么兴趣,还不如在家里网上冲浪呢,多性感的一个活动!
今天若不是谢南叫她出来,估计她能在家里窝到万年回来。
一个半小时的观影中,刘思思别的没记住,就听见谢南在身边嘟嘟囔囔了,
“这话明明是跟我搭讪的时候说的!”
“太帅了,打他啊,打踏马的啊!”
“居然能脚后跟上膛,老公太帅了!”
刘思思这个糟心劲儿,特有种自己被牛头人了,还得听前女友吹她现在对象有多好多厉害的感觉。
精神折磨啊!
不过,她心理确实也认同,虽然不喜欢军旅片,但这电影的制作还是蛮精良的。
嗯,毕竟是自家公司做的!
认同归认同,但吐槽还是得照常。
“行了,哪儿帅了?”
刘思思拍拍谢南肩膀,“当年《小李飞刀》的时候多帅啊,怎么现在也脸大脖子粗了?”
“别得意,你们家那位,到年纪了也是这德行!”谢南得瑟道。
说罢又眨眨眼睛,贼兮兮道,“你是不是特羡慕我啊?老公都有了。您呢,还爱情长跑呢?”
“我也有啊,别忘了,我老公是你老公老板!”
“少说一词啊,老板的,儿子!”
谢南调笑道,“对了,你们俩就没个计划?你们俩认识比我跟吴景可早多了,怎么还没结婚?”
“我又不着急!”刘思思嘴硬道。
“得了吧!不着急,天天带着那破戒指干嘛?害怕放在家里发霉啊?”
谢南抬起刘思思的右手,中指上带着一颗硕大的钻戒,“太羡慕了,那货求婚也没用这么大个的钻戒!”
“羡慕吧,让你老公买去啊,反正电影赚这么多,他总有分红的。”
谢南靠在椅背上,“得亏拉到冤大头了,当初那货说要拿房子抵押,可把我吓够呛。现在就好了,赚了就挣钱,赔了我也不花钱,完美!”
“有个不完美的,你知道是啥?”
“啥?”
“你说的冤大头是我们家!”
“还没嫁过去呢就你们家了?”谢南又作死。
刘思思一眯眼,手就摸了上去。
话说,她闺蜜不少,比她能说会道的有,比她有文化的也有。
但有一点,别人拍马都追不上。
那就是,劲大!
从小练舞蹈,除了给姑娘练出一身软乎乎的骨头之外,剩下的经验,估计都点到力量上了。
谢南嘴皮子还算利索,但论力量,显然不是刘思思的对手,分分钟就被按在了座位上,一通蹂躏。
兴许是太嘈杂,前面一光头老哥还扭过头来瞅了这俩一眼。
估计心里头也在吐槽,特么的,不就是长了两张明星脸吗?得瑟个锤子!
一个半小时很快过去,俩人偷摸戴上帽子出门,又在微博上发出票根,顺便吹了一波《战狼》之后便离开影院。
厕所里,一位秃头老哥看着手机上刷新出来的微博,泪流满面。
一个时间,一个场子,自己怎么就这么瞎,没看出来人家真是明星呢!
而刘思思在放映厅里摸了个爽,散场后,便跟西门大官人似的,强行把人妻带到了自家别墅。
一进门,刘思思就嘻嘻一笑,“刚才我还发了微博,还陪你看了电影,你怎么谢我啊?”
“噫,你现在好油腻啊。”
“说正经的,今晚陪我。”
“大官人,妾身有夫君的!”
“没事儿,我也有。”
刘思思揽住老相好的小腰就往屋子里走去,“你夫君和我夫君都不在家,刚好!”
······
今晚,整个村庄张灯结彩。
为了庆祝剧组杀青,顺便拍完最后一场戏,谢飞生生给村里办了一场盛大的社戏。
盂北唱戏的场地是一片空旷的广场,这里有一座偌大的戏台,石板铺起的地面,外墙也是薄石板,高大概十米。
这并不是什么古戏台,有历史的戏台,大都是木质结构。
看牌楼上的字,估计这座戏台是八九十年代才建起。
晚上,戏台上的射灯照的雪白,音箱不时响起咿呀的试音声。
这已经是社戏的最后一天,按照往常的规律,最后一天晚上一般是歌舞团的晚会,这次改了一下,依旧是唱戏。
今晚的戏是《打金枝》,常看TVB剧集的人应该知道这个故事,讲的是唐时,名将郭子仪的家事。
不多时,剧组到了戏台之前。
道具师过来跟万年打扮,不是化妆,而是在身上还有头上贴上血包,顺便给衣服里加上防护,省的打起来真受伤了。
万年的衣服本来就宽松,加上防护也看不出来。
那边,谢飞老爷子正在给今天来当群众演员的村民说戏,“乡亲们,等会儿你们别怕,真打,别怕出事。咱们这是最后一场戏,不要犹豫,有事情,我担着。”
万年在后头听着老爷子的豪言壮语,不由得撇撇嘴。
这挨打的可是我啊!
“明白咧!”乡亲们都点点头,带头的正是那天的超市老板。
经过那场戏之后,老板也不太怵了,这两天又轧了个角,可能是戏瘾上来了。
这场戏便是结局,陆林和村人表面上和好,但实际上,他们再也无法回到原本的关系。
陆林对村民有了提防,村民对陆林也并不完全信任。
就在社戏的当晚,陆林在人群中便再度受到袭击。
是谁动的手?为什么?
已经不重要了。
陆林在众人眼里是个罪犯,是他们猎场中的猎物,谁动的手,已经不再重要。
或者说,动手的就是人群自身。
“开始!”
万年穿行在人群中,杜结扛着沉重的稳定器,跟在他身后。
镜头稳稳的对准后背,冰冷,稳定,像是有种不知名的野兽在窥探。
忽然间,有人叫他的名字,万年下意识的回头,却感觉腰腹间一股大力传来,被猛地撞倒在地。
人群依旧在流动着,如同河水般不曾停息。
台上,唱腔婉转,
“论国法本应该,将儿斩首!
为王我斩女婿,也难舍得!”
台下,人潮汹涌,时不时有人影闪过,万年的后背便弓起一分。
有木棒砸在后背上,脚踩在腿上,塑料的子弹砸在胳膊上。
他在地上翻滚着,沾了满身的泥水,痛呼也好,哭声也好,都在一片嘈杂中被掩埋的死死的。
镜头向下,似有人在低头一般,对准了人群包围中的万年。
那张脸沾满了血迹和泥水,双眼却还倔强眨着,微微抬头,望着面前的人群。
接着,砰一声,不知何处传来一声闷响。
人群再度涌动,待分开时,中间便躺倒了一个人影,倔强的眼神不知所踪,整个人恍惚融化在了泥水里。
“卡,大家演的很好,可以停了。”谢飞说道。
台上的戏还没停,附近的老人们却听见了谢飞的话语,纷纷笑眯眯的转过头,望向了身后杜结手中的摄影机。
这一刹那,老爷子像是看到了什么令人惊讶的东西,叫道,“小杜,别关,继续拍。”
监视器上,最远处的戏台,灯光闪烁,五光十色。
近处,十数个老人笑眯眯的转头,表情和蔼,脸色愉快。
两者之间,则是躺在泥水中,群体的受害者。
这个画面,堪称神来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