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绝境里,每一个选择都是生机,亦或者是深渊,过分的心慈手软不是保护伞,而是面向同伴和自己的一把刀。
宁无珩看得出来,自从软软将沈星移带回来,他隐隐有将软软从宁家这个保护伞下推出去,面向这世界残酷真相的趋势。
宁无珩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因为软软总要长大,修真界里不仅有残酷,还有美好,她有权利去见证这一切。
但是见证的前提是她活着,宁软软得活着,她才能有机会去看,去听,去在这世界里写下自己的篇章。
宁无珩控制住自己不去安慰她,磨炼心性也是其中的一环,这时候他倒是庆幸宁软软的身边有沈星移。
颠覆认知的感觉并不好受。
当年他下山,身边并没有人陪着,唯一的同伴是匹小马,他没有给它取名,因为他知道,它总会离开自己。
只要不给它取名,不和他产生羁绊,它死的时候,估计自己也不会伤心。
可是后来,他从金丹到结婴,小马长成了骏马,骏马成了老马,老马去世,妖窟里,他不分日月地修炼,杀妖,身边的人一个个死去,他是最后活下来的。
那时候他并没有什么感觉,可是看到他留在凡尘的老马死了,那宛如千里决堤的情绪,他这辈子也不想感受第二遍。
外人都佩服他,说无情道难修,宁无珩选择了这条路,实非道心坚定者不能为,可只有宁无珩知道,他自己是个懦夫。
他只是在借无情道麻木自己罢了。
宁无珩讨厌被情绪左右的感觉,船舱内暂时是安全了,宁无珩就走到了甲板上吹冷风。
微风掀起他身后的长发,犹如姑娘多情的手扶过他的眉眼,宁软软喊了声:“哥哥。”
宁无珩转过头去,发现宁软软也跟着他走了出来。
“在船舱里待着,马上就到曲家了。”
河道两岸的房子都紧闭着,安安静静的,犹如死城。
可是宁无珩能察觉到人的气息,他们躲在房子里,用着或谨慎或畏惧的视线,盯着河道里这唯一一条行驶着的船。
“怎么了?”
“没什么,哥哥小心。”
宁软软抿了抿唇,她看的出来宁无珩的心情不好,又不知道说什么,就把自己剩的最后一个糖塞进了宁无珩手里。
“软软以后会听哥哥的话,所以哥哥不要生气。”
宁无珩捏着那个糖笑了笑,他蹲到软软面前,说:“软软,善良不是错,但那是建立在你有能力的情况上,我有听江驰说,那不是你的错,可是你还不够坚强,我很担心,你跟着来蔚渠是不是对的?”
宁软软揉了揉眼睛,将那些没有掉下来的泪珠子揉散了,说:“软软可以。”
“接下来,我不会拖任何人后腿的!”
宁无珩揉了揉她的脑袋,心想,即使拖了也没有关系,到时候就是他这个哥哥的事了。
不管发生什么,他会把软软安全送到爹的身边。
说话间,船自己靠了岸,眼前是座十六柱支起的水上回廊,宁无珩以前来过这里,所以知道,再往里走,便是曲家了。
蔚渠原本也有成片成片的莲池,但是这本应该是莲花盛开的季节,那些莲花却都没有踪迹,只剩下了枯萎灰黄的叶子三三两两地飘在水面上。
“哥哥,你说城里的百姓都去哪儿了呀?”
“躲在家里。”
船停了之后,除了船夫,在里面的江余江驰都走了出来,原时修已经醒了,他摸着自己肿了的下巴,皱着眉头走出来:“怎么回事?我下巴怎么肿了?”
江驰耸耸肩,态度冷淡。
他又说:“我的腿也有点疼。”
江余瞥了他一眼,抬脚走到了宁软软跟前,江驰也没等他,将手背到了头后,流里流气地朝他笑了下。
“发生什么了?”
原时修这才发现,江家的兄弟两个对自己抱有很强的敌意。
“你不知道发生什么了吗?”
沈星移问。
原时修说不知道,他自己也很烦,浑身没力气,感觉像是一下子被掏空了,原时修不耐烦道:“我怎么知道?真晦气,才洗了澡,竟然睡地上了。”
他拎起衣袖看了眼,嫌弃道:“竟然还沾上血了。”
江驰这才忍不住怼道:“你自己梦游乱走,能怪谁?”
他和江余商量了下,既然他忘了,那他们就不告诉他,找到机会,狠狠地整他。
宁无珩哪里看不出他们藏着什么心思,淡淡警告道:“有什么事情,等解决了蔚渠的事情再说。”
江余和江驰对视了一眼,说:“好的,宁大哥。”
的确,在这时候整原时修,跟窝里斗没什么区别,一不小心就会被妖物钻空子。
宁无珩守着他们上了岸,那些船夫怎么也不肯从安全圈里走出来,宁无珩也不强求,他们待在那暂时安全,等见到了曲家主,他们就立刻回去。
这一路上走来静悄悄的,宁无珩他们连个佣人都没有看见,直到走进了曲家正院,看到了两个画着浓妆的纸人,端正地坐在椅子上。
那两个纸人是一对童男童女,笑地十分诡异,嘴咧到了耳根,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齿。
“这玩意真恶心。”
江驰退了几步,藏到了江余后面,问江余:“哥,你说这玩意吃人吗?”
“吃。”
江余白了他一眼:“我看吃你。”
宁无珩皱了皱眉,宁软软却是想起来了什么,在那掏自己的袖子。
“你在找什么?”
江驰忍不住凑过去问了句。
“等等,我就要找到了。”
宁软软在她四哥宁如华那里还是学到了东西的,她前世见过的东西不少,宁如华又教了他画符的技巧。
她掏出几张黄纸符,用力在指尖上一咬,也没哼哼,画了几张符分给江余江驰他们,最后才跑到了宁无珩面前。
“哥哥,把这个放到眼睛上。”
宁软软邀功似地将符举到了宁无珩的眼前,宁无珩接了过来,宁软软的符画地并不是很好看,歪歪倒倒的,笔迹十分稚嫩。
宁无珩暂且看不出她画的什么符,有些迟疑地接了过来,结果听到江驰喊了声:“我草!”
“什么?”
“妈的,哥,上!快!别让他跑了!”
宁软软只画了那几张符,本来也打算给原时修画个的,但是血已经凝固了,她也正好不想给他,所以原时修什么都看不到。
江余江驰冲过去,一人按住了童男的一只胳膊,纸人刚动了动,就被江宇江驰合力从中间扯开。
“啊——”
从中间撕扯的地方掉下了一只青毛狐狸,左窜右跳地,试图从他们之间逃开。
宁无珩虽然没有看到刚才的情形,但是这狐狸他是看得见的,他动也不动,墨雪就插在了青毛狐狸的跟前,它躲闪不及,就这么用力地撞了上去。
“吱”一声,青毛狐狸的脑袋歪倒在一边,江余江驰正要去捡他,宁无珩走了过去,捏起了那狐狸的脖子:“是个狐狸崽。”
他看向了坐在另一边的童女,狐狸崽却叫了起来:“吱——”
江余和江驰的手停了下来,他们对视了一眼,松了手中的力,表面却更用力地捏住了童女的两只胳膊。
那青毛狐狸又叫了起来,比上次惨烈多了:“吱吱吱——”
原时修本就被排挤在状态之外,什么也不知道,现在狐狸又叫地他心烦,他直接说道:“要撕就撕,不敢撕,放着我来。”
他以为江家兄弟两个有什么忌讳,结果沈星移拦住他,对狐狸说:“说人话。”
那狐狸耳朵下垂,眼泪汪汪,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宁软软虽然被他可爱又可怜的外表蒙蔽,这次却警惕了许多。
她也跟着附和:“对,说人话。”
那狐狸见演不下去,又怕自己再不老实,他们真的撕了那童女,说:“那是我娘子,你们不能撕了她。”
“有什么不能撕的?”
江驰翻了个白眼:“是你娘子才更要撕呢,刚好让她出来陪你,不是有那句话,夫死妻随嘛。”
江余纠正他:“是夫唱妇随。”
但他点点头,跟着江驰一起调用灵力,要将这笑地渗人的纸人娃娃扯开,将里面那只母狐狸揪出来。
青狐狸见他们真要动手,连忙叫起来:“不行啊,她是你们人类,真撕了,她就死了。”
人类?
江余和江驰的手停住,果然感受到了纸人的身体在隐隐发颤,宁软软耳尖地听到里面声音,说:“有人在哭。”
“这个纸人在哭。”
宁无珩眸光流转,掐着青毛狐狸的手带上了劲,问它:“你想耍什么花招?”
那狐狸用两只爪子在他手上挠了几下,只换来更严重的缺氧,不得不认栽:“她是我娘给我抓来当媳妇的……大侠,大侠饶命!”
“哥哥,问问它怎么把纸人变回来吧?”
宁无珩点了点头,青毛狐狸深深地吸了口气:“草,还以为要死了……”
“快说。”
宁无珩刚出声,青毛狐狸就抖了下,战战兢兢地露出了个讨好的笑:“那你能不能把我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