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梦。
睁开眼睛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了。
又是这片飘渺虚无永无止境的黑暗。
我闭上眼睛长叹一口气。那日被毕方带到南方无尽沧海的一座孤岛上。那座孤岛中央,正是亓方白所创十白门所在。刚被带到,就被锁进了一间石室里,要求“闭门思过”,理清天下大事与个人私情后,才准放行。
当然,石室中布下层层咒文,皆是高级的压制咒,足以将我的法力压制到三成,而这三成的功力根本就不能支持我强行破开这道受过法力加持的石门牢房。
说是闭门思过,实则软禁还差不多。
原来我在我父亲眼里,只是个为了阻止释迦牟尼的存在吗。
……虽说如此。但是。
释迦牟尼那个老佛祖,让我去取来那块宝玉,真的是为了销毁所有的神魔吗?
可是即使如此,三界重回混沌对他来说又有什么好处?
还是说,释迦牟尼那所谓的阴谋,只是亓方白一厢情愿这般以为的?
而且,万劫舞变化多端,开启的“门”后面隐藏着什么东西,连献舞者都不会知晓。亓方白凭什么觉得,我与他共同献舞,招来的是能够打败释迦牟尼拯救三界于水火,而不是先一步将世界彻底毁灭之物呢?
头痛……头痛……
“滴答,滴答——呼噜噜噜——”
我皱眉。什么声音?
睁开眼睛,就见我不知何时跪坐在一张小软垫上,面前凭空出现了一张木制茶几,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正拿着一个紫砂茶壶,往两个茶杯里倒茶水。热腾腾的白雾从壶口冒出来,歪歪斜斜地弥散开,将那只手的主人的脸挡了个正好,朦朦胧胧的,只留一个大概的轮廓。
我的嘴唇抖了抖,迟疑了许久,才轻声问:“……鬼卿?”
对面那人似乎笑了起来,那只拿着茶壶的手轻轻将其放下,发出轻微的一声,让后穿过袅袅的雾气,轻轻抚上我的脸颊,拂了拂我的眼角。
“傻丫头,哭什么?”
他的手指有些硬,有些冰,指尖轻轻擦过眼睑,有些暖。
我抿唇,吸了吸鼻子,开口的时候才发现不知何时已经有些哽咽了:“没哭。”
他擦干了眼角不知何时沾到的水渍,曲起食指敲了敲我的额头:“好好好,没哭没哭,我的错,乖啊。”
说着,顺手揉了揉我的脑袋,将一杯冒着热气的茶水递给我。我接过,放在手心里,有些烫。
你的错?
我垂下眼帘,看着晃动的茶水中自己半边脸的倒影。
不,不是的。
不是你的错。鬼卿。不是的。
是我……
如果我不曾出生于这个世上,我的那位好父亲,就不会想到要将我这个女儿培养成强大的巫者;如果他没想过要将我培养成一个强大的巫者,就更不会夺走一个纯粹灵魂轮回转世的权利,将他生生锻造成人人嫌恶的鬼刀。
大凶?到头来,果然还是大凶啊,婆婆。哪里有什么一念成佛,一念成魔的说法。我现在,不就是魔吗?
所以,如果没有我的话……
“臭丫头在乱想什么呢?”
突然从天而降一个爆栗子,不重,但足以将我从乱七八糟的思绪里拉回来。
我皱眉看了他一眼:“你知道我在想什么?明明心里的联系已经……断开了。”
“都写在脸上呢,笨丫头。”他推了推我握着茶杯的手,“喝吧喝吧,我特地帮你沏的。有什么苦恼事先放着,喝茶。”
我眨了眨眼睛,捧着茶杯慢慢小嘬了一口,砸了咂嘴。
“哟,什么时候喝茶喝的这么斯文了?你那一仰头一饮而尽的豪迈呢,大侠?”
我不理会他的调侃,又嘬了一小口,咂咂嘴。尽管内心再纷乱,这股醇厚的清香在唇齿间缠绕的味道还是抵挡不住,让我不由身心都放松下来。
“臭丫头。如果你不曾存在过,这世间该少了多少色彩。”
一声似是自言的低语声喃喃传入我的耳朵,硬生生止住了我喝茶的动作。
“你看。”
他抬手,轻轻打了个响指。一树海棠从茶几旁的虚无中生长拔高,眨眼间,就成了一株巨大的红色巨伞。
几片落英凋零,飘落在茶几上,一瓣正好落在我还未饮尽的茶杯中,轻轻打旋。
“我还真要感谢你的母亲,你的婆婆。如若没有他们,我怎可能见得着如此光景。”
我捏紧了手中仍然是温热的茶杯:“可是落棠树的里面……已经黑了。”
“落棠树是落棠树,你是你。”那只手将我手中的茶杯取走,再次将热茶满上,却没有给我,转而自己喝下,连带着那瓣海棠一饮而尽。
“好茶,好茶。”喝罢,自己赞叹两声。
“哪有人对自己沏的茶赞口不绝的……”我小声嘀咕。
“我啊。”他大言不惭,将自己面前那杯没有动过的茶推到我面前,“喝吧,喝完这杯,我来找你。”
“嗯?”我疑惑地接过那杯茶,“你不是已经在我面前了?”
“梦境外啊,傻丫头。”他又伸手弹了弹我的脑门。
我想起被紫霞仙子舞动着的黑色长刀,突然没了力气,沉默。
他站起身来,理了理下摆,煞有介事地冲我微微一揖:“那,小的先告退了。”
我一听,连忙站起来:“等等——!”
“砰——”的一声巨响,我脑门磕在石板地上,醒了。
“……”
额头搁在冷冰冰的石砖地上,瞬间清醒了不少。之前因为在梦里喝茶暖和起来的身子也慢慢冷了下来。
先前混乱的思绪也全都褪去,放空的脑海里只留下越来越清晰的三个字。
去找他。
我坐起来,看着这间布满咒文的石室。
我要去找鬼卿。
去找他!
我站起来,对着头顶黑黢黢的天花板喊道:
“我想通了,让我出去,我要见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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