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戴下意识的退后一步,虽然头大神经粗,也是意识到主子是生气了,腰更深的弯了下去——主
子很难得生气,他也曾以为这世上没什么事能令主子生气,不过现在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冷肃之气看来,果然不能说某女半个‘不’字,竟然触了主子的逆鳞了。
想了想,万戴老老实实答道,“查清了,仇无姬果然在胡城,而且,隐于何处,您觉得猜不到…”
“天门。”百里倾鸿微微一笑,在万戴吃惊的目光之下淡定有笃定的答道:“本来我还在犹疑,今日之事,就已能确定了。派人注意着,尽可能保护她。”
“是。”
“不过只要她能处理的,都让她自己解决。”
“是。”
“把仇无姬的隐匿的身份和他现在的实力在我走后告诉她,她要去,不用拦着她,但一定要跟住她。”
“是。”
轻轻回转身,百里倾鸿久久看着华无双远去的方向,半晌一笑离开。
留下万戴愣愣的伫立当地,目光复杂的看着前方,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主子说过的一句话。
“也许这世上还有真正骄傲强大的女子,可以不如同母后的命运,不为世俗权势所牵绊,不为黑暗和阴谋所击退,会以一个真正值得尊敬和平等对待的方式,在搏击中自由成长。不做看似坚韧强大,实则脱离了一人的羽翼层层保护,就会在长天中落败的金丝鸟。永远敌不过这世上人心叵测,翻云覆雨,至死都在犹豫踌躇,情丝与信仰,哪方更重。”
“而我希望拥有,那样一个女子。”
万戴一声长叹,突然有些理解主子对华无双的包容和护佑。
沁德皇后的死对主子影响太深,那样一生传奇放荡不羁的女子,最后为情所系,嫁入帝王家,学会隐忍和宽容,雍容大度的为心爱的男人挑选新秀,治理后宫。
最终,却落得个那样的下场……
哎,万戴神色惋惜,看了看俩人消失的方向,轻轻一叹,转身隐在黑夜中。
==
胡城小院,钟离暮处理大会后事,小稻草儿带着她家漂亮的小男孩非要跟着,南荣简也被请去帮忙。
林灵薇抓着华瑛带着狐狸去喝酒,百里倾鸿和华无双还未归来,一时间,小院寂静空荡。
而百里倾鸿的房间,未燃灯火,却有一双沉思发亮的眸,在黑暗中幽幽闪着光,正是换上女子装扮,退去宗政修妆容的方筱婷。
她在榻上坐着,面前站了一人。
他看着方筱婷磨破的胳膊幽幽一叹:“你这又是何苦?你知道,主子的心从来不再你身上……”
“那可未必。”方筱婷神情倔强清冷,“如果没有她的话……”
他又一身叹息。
方筱婷突然紧紧抓住了他的胳膊,晶莹点点闪起泪光:“千裘,咱们自小一起长大…你知道我对他的心思……你帮帮我好不好?我不想再回金朝……”
“这叫我如何帮你?”他挣开她的手掌:“你知道的,主子决定的事,谁也没办法影响,更何况,你又犯了如此大过。”
方筱婷沉默,她眉头紧锁,眼神闪烁,似在掂量思索,权衡利弊, 半晌她双手攥紧,终于下定了决心,低声对着千裘,说了几句。
千裘渐渐张大眼睛,半晌惊吓地道:“筱婷,你不能——”
“我为什么不能?”方筱婷豁然打断,在屋子里急速走了几步,手指发白,表情却坚决,冷笑道:
“你我自小跟我主子,自然明白他的脾性。他这些年无上东宫除了我可曾有过其他女人?沁德皇后临终之前对他的嘱咐你也是知道的,要他一生只准有一个女人,永不相负。”
“若是我成了他的女人,就算他依旧割舍不了对华无双的感情,他也不能再干净的一脚踢掉我,而且你认为以华无双的性子,你认为她能接受?”
“当然,她是不会主动的,那我也自然不会自己投怀送抱的,但是有时候,机会是可以制造的,如果问题出在他身上,你说,他会怎么待我?”
“你疯了!”平日里温和谦润的男子大惊失色,为她如此想法感到心惊和不满,拂袖就要离去。
“千裘!”
“砰!”身后一声急切的轻呼和双膝落地的响声,千裘脚步一顿。
他微微侧头,苦笑:“你这样,只怕只能让他更加厌恶于你…”
“只要能待在他身旁,就算他厌恶我又何妨?千裘,我求你…”
“我求你…这是我唯一的机会了,我不奢望他能一生只有我一个,只要能成为他其中一个就满足了…”
“你知道的……施变身术之时的魄罗香,女子吸了会……我…已经为他,不能生育,一人女人,一生最大的期盼都没有,我只求能待在他身边,过分么?”
“…千裘,求你,求你,帮帮我,成全我。”
赤足俯首于尘埃中的女子,长发散落,神情凄哀.
她眼神怨毒又坚定,双手死死的扣住地板,执拗的在缝中染上血去,手指上的指甲多以劈裂,她依旧抓得紧,若如当年她一把抓住他烈马的蹄。
月光顺着门缝钻进,门前僵硬站立的男子俽长的影子覆盖住地上痛哭哀求的女子身上。
良久,他望着天边,一声长叹,院内梧桐,有落鸦飞去。
==
“来来来!薇薇,大姐教你做诗!”
漆黑的小巷,本是率先跑掉的华无双,在门口的时候刚好碰见林灵薇一行,立马被林灵薇拽去客栈一起去喝个烂醉。
此时,三人一狐手捧酒壶,喝的东倒西歪,各怀心事的在大街上撒泼。
“行——房事…呃!”
华无双醉眼迷离,左手搂着华瑛,右手勾着林灵薇,诗意大发,想来想去捏来词一首,“天与夏荷,连连成伤……”
“好!”
“嘤!”
醉醺醺的媲林大爷站在华瑛肩头抱着小酒杯直晃,林灵薇被华无双蹦出来的这一句文绉绉的诗惊得不轻,立马很懂行的叫好。
“嘿嘿……”华无双得意洋洋,继续吟诵,“看床单知凌乱。薄衣乱扔,鞋有俩双,覆云一番,雨一番……”
林灵薇先是一愣,随即捂着肚子哈哈大笑。
媲林大爷醉的不知所以,陶醉的听着,华瑛立马鄙视的看了没文化的大爷一眼,堵住大爷的狐狸耳朵。
“罗蔼沉沉,恩恩啊啊,酒醒时才知犯错。坐在床头,抓耳挠头。闻娇软唤,淫声细,贱声长。”
华无双摇头晃脑,为自己改编过的清照阿姨的词而洋洋自得。
林灵薇早已笑的不行,她指着华无双道:“无双啊,你知道我最喜欢你哪点么?我最喜欢你放荡不羁,随心所欲,从不像一个正常的女子那样活——”
“边去!”华无双低笑打断,“你活的就像个正常的女子?你想想你做的那些好事,谁做的出来?”
林灵薇笑笑,突然不说话了。
华无双暗骂自己嘴欠,急忙说点什么想缓解气氛,一旁的华瑛突然幽幽开口,淡定道:“我来背。”
嘎?
“明末清初,一村妇遇一屠夫……”
华无双一个踉跄,险些鼻尖朝地翻过去。
“村妇调戏屠夫,屠夫大怒,将其带至无人之处,解其衣,扒其裤……”
华瑛淡定无起伏的语调还在继续,好好的一带着微黄色彩的文言文被她背成了恐怖小说……
“…掏出不详之物,直入密林深处……”
……
华无双呐然无语,她似乎有那么一丢丢印象,貌似某天早上她精力旺盛抻懒腰背这个恶俗的文言文来着?
当时华瑛干嘛来着?貌似给媲林大爷把尿……
“村妇大呼,舒服,舒服。”
……
华无双在想为毛她家华瑛的记性就这么好,本来心情微微低落的林灵薇红着脸指着华瑛大笑,笑出眼泪来,说不出一句话。
华瑛漠然不理,左手抓肉,右手拿酒,咕噜咕噜的往嘴里灌。
半晌,才蹦出俩个字,“不值。”
林灵薇又不说话了,华无双轻轻一叹,安慰的搂了搂她的肩膀。
“无双,你知道么?我从不敢深想,我……不相信。”林灵薇目中闪着泪花,却是还在笑。
华无双看着眼前还未及笄的少女,心中有些发疼,拍拍她的肩膀表示宽慰,心想早恋就是坏事,回去一定要对小稻草儿严加管教。
又道:“这世上任何人都不是真正绝情绝性之人,也许有误会,也许是真相。我但望你,不管事实如何,都能坦然接受。不要像我一样,终于有一天会被成长磨失了最初的坚韧,遇到有些事情,不敢坦然相对,总是逃避退缩。”
她微微抬首,微微迷离的双眼望着不固定的一个点,眼中某些执念却坚定如初,她轻轻呢喃,像是说给林灵薇,像是念给自己。
“这世上的‘情’字,还请你相信。若是遇不到,只是还没遇到,你如果有勇气独自走的更远,终有一天会与幸福遇见。”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