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泰依旧温雅:"大家议论的,是九弟卖地的事。"
"这就更冤了。"李治气咻咻道:"地里长出这么多粮,现在地价跌了,我手里这么多土地,我赶着卖出去,这也有错?
不说别人,就说今日殿中诸公,难道就没有卖地?
噢,你们卖地可以,我李治卖地就是十恶不赦?
天可怜见,若这样说,那便恳请陛下,立即将这殿中所有卖地的统统拿下,个个砍掉脑袋,我李治固然是要死,我就不信这殿中还能有活人。"
"……"
大家无语,听说要杀头,心都颤了颤!
大家都在卖呢!
李世民脸一黑,朕的皇庄,不也在卖?
这小家伙,还真是,口无遮拦!
……
李治说的极认真,极委屈,若在后世一定能拿小人头奖。
李泰哑口无言,这事儿确实是李治占理,自始至终,他都找不到李治有任何可指摘地方。
你能怪人家弄出来产量惊人的马铃薯、玉米、土豆和两熟稻子吗?
不能!
你能怪他卖地?
不能!
他是卖地了,可大家也都在,卖。
李泰,不急不躁,依旧微笑,言:"四哥没有责怪九弟意思,四哥的意思是,九弟认为地价这样暴跌下去,对于天下可有好处?"
李治想想道:"当然没有好处,不说对天下,就说对我们皇室李家,也没有好处。
我们李家也有不少的土地,难道这地价跌了,我们李家还能有好?"
这话,更加撇清李治了。
你看,我们老李家也是吃亏了,而且是吃了大亏的,你们还好意思冤枉我?
众臣都看向李泰,其实许多人大致都意识到,这真的和李治有关。
可细细想来,李治无论是动机还是他的手段,都是无懈可击,找不到任何漏洞。
当然,对于李泰而言,他不是来挑李治的错的。
李泰不是李承乾,李承乾见谁犯了错,一定要指着鼻子破口大骂不可,他脾气爆啊。
而李泰不同,他不关心这些,而且他擅长隐忍,虽是小小年纪,却依旧很得体道:"既然九弟也认为,这对天下没有任何的好处。
那么我久闻九弟擅长经营,想来,一定会有应对良策吧,不知九弟能否维持地价?"
果然,那活儿来了!
许多人心里暗暗给李泰竖起大拇指,越王殿下果然是贤王啊,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得让李治解决此事才最要紧。
李治没有迟疑,就道:"这个请四哥放心,我猜用不了多久,事情就会解决。"
李泰:"解决?何时能解决?"
"这,……,这个~~~"
李治就像是被逼到了墙角,无言以对。
而李泰仍然步步紧逼:"若是继续这样放任下去,地价继续暴跌,又到底要到甚么时候才能解决呢?
九弟,现在许多人已经没有办法过日子啦,难道还寄望于以后吗?"
"唔,小治我自会想办法,多则一年,少则数月。"
李泰微笑:"若是这样说,未免九弟有搪塞嫌疑。九弟可以等,可是百姓们等不得。"
说着,李泰蓦然脸色肃然。
就在所有人还在狐疑时候,蓦然,李泰朝着李治大礼拜下。
这个举动,几乎让所有人都惊讶了。
李泰可是天潢贵胄,虽然李治也是,可他终究是李治的四哥啊!
这是唐朝,拜礼几乎是至高礼仪,一般臣子,平常日子就是见了皇帝,都不需跪拜。
只有在祭祀祖先、天地,或者是儿子对父亲这样,才会行此大礼,才不会让人觉得唐突。
可现在,李泰对李治跪下了。
哥哥给弟弟下跪?
这一手,任谁都没有想到。
李世民脸色,阴沉可怕,怒火中烧、就要,火冒三丈了都!
姚公公等人吓得大气,不敢出。
李治反应慢了一拍,却还是毫不犹豫侧身,避过李泰这拜礼。
登时,无数百官,包括韦玄祯在内,都有所触动。
他们虽平时欣赏李泰,对李泰交口称赞,可只是因为李泰比李治更稳重和好学,他们觉得李泰是有德行的君子。
可现在,这场面太有意思!
却见李泰含泪道:"九弟啊,百姓们已贫苦交迫,没有活路啦,地价这样暴跌,四哥只恐动摇国本,这样下去,天下怎么能安宁呢?
父皇殚精竭虑,每日如履薄冰日理万机,为的就是让天下百姓们安安生生过日子。
九弟若是但有一些办法,怎么还可以悠哉悠哉,等闲视之?
四哥今日替父皇,替天下的百姓,在此求一求九弟,就请九弟无论想什么办法,都要施以援手。
如若不然,四哥便长跪不起。"
李治:"……"
说实话,他虽知道咱老李家的人,都有表演天赋。
可似李泰这样能将演技打磨到这程度,李治也大开眼界了。
果然,龙种就是龙种,只是技能树好像点歪,这家伙表演的时候,总是会火候过大,把好好的一锅饭,烧糊。
他几乎可以确定,今日发生的事,若是能记入史册,李泰的形象,一定会无比,高大上。
在原本历史上,李承乾因为谋反而失去了太子的地位,李世民本想立李泰为太子。
而这位以演技见长的李泰,为了表示自己高风亮节,竟向李世民承诺自己百年之后,会杀子传弟,显示自己对兄弟李治的友爱!
以至于李世民都觉得他戏精过分,最终将他踢除继承资格!
那么,今日李泰当着君臣们面,蓦然演这么一出好戏,就一点不奇怪。
可这行为,让李治很厌恶,只是对于群臣,尤其是韦玄祯而言,意义却又不同。
越王李泰为了我等,竟不惜向自己弟弟行跪拜大礼,这是大恩大德,韦家世世代代都当铭记于心。
许多人动容,也不知道他们是真的感动,还只是做做样子。
至少,殿中竟然隐隐有了低泣,可能,心疼亏的狠了吧。
李泰这一跪,一下子将李治逼到墙角旮旯里。
他无路可退。
李治道:"四哥啊,你怎可如此,你这要折煞我啊,四哥快起来,快快起来。"
李格也被李泰骚操作震惊,瞠目结舌!
他当然知道这四弟在沽名钓誉,可万万想不到,原来人家还可以玩出这高度,以至于李格很想一拍脑门,早知道如此,孤也可以啊。
李世民,眼咪成缝,目光逡巡,宛如磐石。
姚公公仿佛感受到了甚么,他下意识,后退一步,李世民身上,无声杀气,竟让他,感到窒息,不能靠近。
李泰正色道:"若是九弟不答应,四哥便不起来。"
李治为难道:"一时之间,你让我如何解决此事?"
你这分明是耍,赖皮啊!
李治避身,无语。
他苦口婆心道:"所以请四哥给我一点时间,不是说,凡事从长计议嘛!"
李泰带着几许悲戚道:"九弟,百姓们已经没法活了,难道他们等的了吗?"
"那敢问四哥,你教我怎么办?"
"请九弟立即将要卖的土地收回去。不可再卖!"
李治叹口气:"罢罢罢,四哥都说到这份上了,我还能如何?也只好如此了。"
李泰见李治答应,眼里一喜,可显然,现在全天下都在抛售土地,就算晋王府不卖地了,此前那皇庄的土地也不卖了,可对于现在的行情而言,其实仍然是无济于事、杯水车薪。
显然,大家对此,并不满意。
"除此之外,……。"
李泰继续道:"四哥听说过晋王府有钱,尤其纸张和白盐生意,说日进斗金也不为过,恳请九弟,立即拿钱收购土地,以平抑地价。"
他说这话,就不要脸了。
傻子都知道,现在的土地一钱不值,你居然要求别人去大量购买土地,而理由却是他有钱?
他李治有钱,跟你有一毛钱关系吗?
你这不是让人做冤大头吗?
你这简直就是侮辱人李治的,智商嘛!
可韦玄祯等人,却是精神大振,越王殿下真是,睿智啊!
现在到处都是卖地的,却没有一个买主,眼前这李治不就是天下最大的买主吗?
他就是这世上最大的接盘侠啊!
只要他出手接盘,大家手里的地才有解脱出来的希望,大家才能从面前的困境走出来!
于是韦玄祯连忙附和道,"对,对,对!越王殿下所言极是。"
李治道:"四哥,你这话就不对了,我晋王府是有钱,可我李治也不是冤大头,这岂不成了,强买强卖?"
李泰认真道:"请九弟以天下苍生计,无论如何,也请施救。"
李治摇头:"你这不是要逼死我晋王府吗?不可,不可以呀。"
李泰:"那么不妨,晋王府设置一个收购底价,价格跌到此价,就由晋王府统统收购,如何?
无论如何,九弟,现在都不是计较钱财的时候,九弟若是不答应,四哥只好,长跪不起。"
此时,李世民的脸色,可就值得玩味了。
因为他看到群臣都意动了,个个以欣赏目光看着自己这个四儿子。
这一手借花献佛,玩的是,炉火纯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