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尴尬的死寂过后,大长老偷眼看向三长老,见他面无表情坐在那里,似乎这件事跟他毫无关系。
又看向荣天壑,缓缓道:“实不相瞒,这一个月中我们也查到一些线索,却不便妄下定论。
如今天壑兄来此,咱们不妨一起审问一下可疑之人,看看这件事到底怎么回事。”
这是场面话,也多少包含了警告三长老的意思,如果他仍无动于衷,说不得要把他做的那些事全部抖出来了。
三长老仿佛入定一般,老神在在,似乎根本没听到这句话。
大长老面色微沉,对着殿外喝道:“来人,把井伯源给我带进来!”
随着话音,赤羽搏和竹昱江押着井伯源缓缓行入大殿。
大长老看向下方,朗声道:“井伯源,把你知道的事再说一遍。”
那井伯源老老实实跪在殿中,态度极其诚恳道:“此事说来话长,容弟子慢慢讲来。
二十多年前,弟子还是个整日为一口饱饭而苦恼的无知少年,虽然父母双全,但家中穷困,日子过得并不好。
有一天,一位仙风道骨的老人家经过我们那里,见了我之后便说什么根骨还可以,不若跟他上山什么的。
当时的我还是个不懂事的九岁孩子,根本不知道防备,只知那老人家答应,上山之后便衣食无忧,甚至家里也会因此得到一大笔银钱,困难的生活将得到极大改善。
父母并未觉得丝毫不妥,甚至非常高兴,便答应带着我前往一个叫做羿熔阁的地方拜师学艺。
于是,我进了羿熔阁,成了师父座下一名弟子。
这件事看似普通,可之后我才知道,那位老人是羿熔阁的三长老,成为竹昱江的徒弟也并非偶然,是这位老人在决定我师门的抽签中做了手脚。
当然,这些事都是我长大之后才慢慢明白的。
这位老人改变了我的生活,可以说对我有恩,后来,又用我的父母作为要挟,我别无选择,便只能听命于他。
很多年来,他并未要求我做什么,和我的接触也少之又少,只让我老老实实做我该做的事,不暴漏身份即可。
我也乐得如此,随着时间推移,渐渐把这件事放下了。
人都是自私的,他这样做或许也没什么不妥,多半只是个以防万一的手段而已,为了他自己或者重孙子楮搏。
最近,他终于找到了我,让我为他做一件事,偷偷破坏师父正在炼制的一件东西。
多年以来,我和他极少直接联系,这一点很容易理解,因为山上人多,一举一动都有可能被人察觉。
因此,这次的事也并非他亲自交代,而是通过四代弟子尧青山偷偷给了我一个小包裹,里面是详细说明。
那日,平时没多少往来的尧青山找到我,低声说了一句话,那是我家的住址,我便明白他是三长老派来的人。
然后他握住我的手,我心领神会,他要给我什么东西。
一个小小的包裹在两枚储物戒指之间传递,就算再强大的修者也极难发现,可以说神不知鬼不觉。
我按照包裹中说明的方法,将一种液体涂抹在手上,
假装不经意在师父炼制的阵盘上摸了两下。
事后,我又偷偷将小包裹中的所有东西毁掉,事情便结束了。
师父平日里对我们师兄弟几个没什么好脸色,可我知道,他是关心我们的,恨我们不争气,却从不曾有丝毫提防。
做了这件事,我心中一直不安,却又不得不做,一是报恩,二来,又怕父母有危险。
如今事情暴露,我也不想继续隐瞒,索性将前后经过说出来。”
说这番话时,井伯源始终微垂着头,一副诚恳认罪模样,而实际上,他所说的一切都非本意,只是在骨中虚的控制下而已。
这家伙虽被关起来,却始终不肯合作,若非有骨中虚存在,根本不可能从他口中得知真相。
事情的经过大体如此,他不肯合作的理由也可想而知,多半因为他的父母。
但这件事干系重大,即便通过这种不光彩的手段也必须让真相大白。
三长老的安排可以说非常周密,让手下亲信控制杂役主管乔老汉这样一个很难引起怀疑的角色。
又让乔老汉控制性格内向,少言寡语的常兴作为传信人。
东西送到四代弟子尧青山手上,再神不知鬼不觉交给井伯源。
最终由井伯源在竹昱江不注意的时候对那件宝物做手脚。
这条人物链十分隐秘,每个环节都很难留下证据,再用两份特殊的毒将尧青山杀死,切断线索。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乔老汉二十几岁便来了羿熔阁,表面胆小谨慎,却不是个糊涂人,也不知他是如何知道井伯源是三长老的人,从而让赤羽搏和骨中虚把这条人物链扯了出来。
殿中一阵死寂,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三长老。
此时的三长老也脸色一沉,冷声道:“你们这是干什么?
如果我没记错,现在讨论的是那块靑翼蛇翼骨的赔偿问题,为什么突然之间矛头指向了我?
大师兄,你如果实在无计可施,需要个人站出来替你的徒弟背黑锅,只要你一句话,老三绝无怨言。
可是现在,弄这么个四代弟子胡说一通有什么意义吗?
这山上有哪个弟子敢违背你的意思?
我只想问一句,除了这个人的一面之词,可否还有其他证据?”
又是一阵死寂,事到如今他竟反咬一口,做了那些事却能泰然自若,理直气壮!
确实没有其他证据,乔老汉死了,尧青山死了,井伯源手上那个小包裹也早已经毁掉了。
就在气氛几乎凝固之时,左手侧的荣天壑突然动了,他猛地站起身,怒道:“老匹夫好卑鄙!”
然后一抖手,一道赤红的梭形光芒便向大长老激射而去。
大长老一惊,赶忙起身,可与此同时,右手侧的三长老猛地一踏脚下石阶,身形闪电般出现在大长老身前。
因为几位长老与大长老的距离比较近,而荣天壑则相距稍远,出手之前又骂了一句,所以,这期间的时间差刚刚够三长老冲过来,而其他几位长老却根本没反应过来。
出现在大长老身前,三长老看似救护,抬起的手臂却挡住了大长老
双眼,同时,一只脚也将大长老的脚踩了一下。
下一刻,那道诡异红芒已经来到二人身前,带出一道血光。
这变化来得太快,待众人反应过来,三长老和大长老同时一个踉跄,而荣天壑,发出一声狞笑,单手一招,那道红光盘旋而回,与他一起向殿外冲去。
电光火石之间,修为较高的二长老和六长老身形闪动,追着荣天壑出了大殿,其他几位长老则向大长老那边冲去。
此时的两人,站在前边的三长老身前一片血迹,位置却在一侧腋下,可以说有惊无险,而他身后,大长老胸口处则多了个血洞。
三长老一脸紧张,丝毫不在意自己的伤,赶忙转过身扶住大长老,叫道:“大师兄,你,你怎么样?”
而大长老,胸口汩汩冒着鲜血,心中的一口闷气却不知该如何发泄,怒目盯着三长老,狠狠将他推了个踉跄。
刚才那一瞬间,变化来得太快、太突然,其他人都没有注意细节,唯有大长老心中清明。
老三早有准备,要不然也不能那么快扑过来,保护自己是假,却实实在在阻碍了自己的躲避动作。
荣天壑的一击十分突然,可自己早就得了消息,就算两人实力上有些差距却也未必躲不开,这个老三,他是存心借荣天壑之手要自己的老命啊!
旁边的四长老、五长老、七长老看着眼前一幕不由皱眉。
大师兄这是怎么了?虽说之前因为井伯源的话有些不愉快,可是刚才,老三明明不顾性命去救他,他怎么反而一脸怨恨?难道真如老三所说,大师兄无计可施,想让老三背黑锅?
不管怎么样,眼下都不是研究这件事的时候,老四老五扶着大长老躺下疗伤。老七去扶三长老,却被他阻止。
三长老一脸关切看着大长老胸口,老眼中竟有些晶莹,道:“大师兄,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咱们师兄弟这么多年情义,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让我们……”
那副痛心疾首模样,只看得其他三位长老心中一酸。
大长老气得猛咳两声,胸口又喷出些鲜血,脸色愈发惨白,却缓缓闭上双眼,将头一偏。
谁也没注意,他一侧眼角无声滑落了一滴泪。
之后的时间,整个羿熔阁乱作一团,大长老重伤引起宗门上下一阵恐慌。
好在只是重伤,并没有死,荣天壑所用那件飞梭状宝物锋利异常,如果不是大长老贴身穿了一件皮甲,那东西说不定会穿胸而出,后果不堪设想。
可即便如此,大长老年事已高,肉身退化,胸前的伤口又直达心脉,流血难止,一条老命只剩下三分。
二长老和六长老很快回来,并没有追到荣天壑,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而事后,井伯源大喊冤枉,声称自己被一种诡异的无形力量控制,所说的话都不是真的。
如果承认了那些,他难逃一死,所以,打死也不能认。
这个时候,三长老提出了对赤羽搏的怀疑,十年前那个将血蝠引来的习山不就拥有能控制他人的诡异精神能力吗。
混乱之中,赤羽搏被抓了起来,关进了密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