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月晓彤缓缓止了笑,神色转为黯然道:“你是不是吃过很多苦?山上的所有同龄人跟你都不一样,拿炼器打个比方,我们这些人就像刚炼制的刀,表面光亮,宝光隐现,可实际有没有用,是否经得起考验都不好说。
而你就像经过无数战斗,杀过无数人的刀,看起来黯淡,甚至带了锈迹,却可以确定一点,能用,能杀人,关键时刻绝不会断掉。”
赤羽搏又饶有兴趣看了她一眼,道:“为什么这么说?”
宣月晓彤道:“我也不知道,就是有这样一种感觉,你招惹了那样可怕的存在,为什么不躲起来,还要杀了他?你跟他有仇?他是不是杀了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人?”
赤羽搏闻言心中一痛,想起了宁海城那血流成河的夜晚,想起了菲儿、还有海梦云。
轻轻一叹道:“他是魔修,专门用人的血来修炼,还害死了我两个妻子。”
宣月晓彤吃惊不小,道:“你成亲了?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赤羽搏一时语塞,成亲?没有,那已经是心中无法磨灭、无法挽回的痛。
“我没有成亲,那两个女子只是新认识的朋友,为了帮我而假扮了夫妻。她们都死了,正值好年华,心甘情愿赴死,为了她们心中更重要的东西。
一个女人曾因爱人背叛而怨恨族人,但在血蝠面前族人们自愿用尸体阻挡敌人的退路,充满热情,前仆后继,她深受感动,也加入其中。
另一个女人长相凶恶,从未想过会有个男人,却因为一场假戏投入了真情,最终为了救我而被血蝠斩为两段。
我很后悔没有和她们真的成亲,没有真正照顾过她们哪怕一天,可后悔有什么用,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
说话间声音已经哽咽,眼中也无声滑落两滴泪水。
宣月晓彤心里猛地一酸,从未感受过这么凄美炽烈的感情,又问道:“为了给她们报仇所以你要杀了那个魔头?”
赤羽搏漠然道:“不,死了就是死了,再做什么都是枉然,我要杀他,是为了混进他们的巢穴,杀死更多的魔修,为了活着的人。”
宣月晓彤脸色一变,眼中已然多了些许晶莹,这一刻,深深的震撼就像重锤敲在心上。
问道:“他们的巢穴?用人血修炼?那里会是什么样子?”
“一片昏暗,血腥味刺鼻,就像个巨大蜂窝,里边全是人,每天都会死一些,尸体就像垃圾一样被丢进一个巨大的血池,只需片刻就化为血水。
那些魔修就生活在那么一个恶心的地方。”
宣月晓彤惊讶更甚,道:“你怎么知道?你去过那里?”
赤羽搏点了点头,道:“是啊,被关了一年,不知多少次差点死掉,好不容易才侥幸逃出来。
我的朋友现在还困在那里,终年被关在笼子里,死不死活不活,我却无能为力。”
想到邵文丹允,那个标枪一般挺拔的男子,亚若的师兄,心中又是一痛。
真他娘的该死!血蝠、魅护法,所有的魔修都该去死!除了边渠,那个把死去老父亲形容
成魔鬼的真正朋友。
那些痛,别人怎么能理解。
宣月晓彤脸色已经发白,喃喃道:“这么沉重的事为什么要由你来背负?”
赤羽搏却渐渐平复了心情,道:“很简单,因为我也可以修炼魔气,而且,速度还不慢,他们又迫切需要强者。
只要杀了外边的血蝠,回到那个魔窟,我应该不会死,就有机会做点什么,从内而外毁了那处地方。
这样的事,除了我,还有什么人能做,什么人愿意做?”
宣月晓彤呆呆看着他,心中翻江倒海,眼中的两滴泪再也忍不住。
原来眼前的年轻人经历了这么多,承受着这么多,怪不得他与众不同,怪不得他宠辱不惊。
自己的感觉果然没错,他不是恶人,相反,他是个真正的男子汉,与自己认识的所有人都不同,那样高大,那样光彩夺目。
这一生中,宣月晓彤从未经历过大风浪,对那些刻骨的痛并没有多少敬畏之心,反而有种略显幼稚的崇拜。
懵懂的她崇拜那种顶天立地的英雄,那种饱经风霜,伤痕累累,却更加内敛,更加深沉的男子。
此时此刻,就连她自己也没意识到,她的心已经发生了某些细微的变化,朦胧的,却又真实存在的。
那是感情,是对男子发自内心的向往。
正所谓:
天之骄女人中凤,
花样年华妩媚生,
冰清玉洁心似水,
浑金璞玉自天成。
忽如一夜细春风,
少女之心情已萌,
自此天涯共生死,
纵然碎骨心亦恒。
从这一天开始,除了亚若之外的另一名女子真正走近了赤羽搏,当然,一开始只是一厢情愿的。
她的名字叫做宣月晓彤,那么骄傲,那么热烈,却为了他,变得宁静,如大海般包容。
接受他心中有别的女人,甘愿照顾他和别人的孩子,与他同生共死,为他毁了容貌,最终疯疯癫癫,凄惨落寞,却换来真正的不离不弃,那么痛,那么痛!
爱了一个不平凡的人,走上了一条不归路,火一般的热情被熄灭,化作天翻地覆中的一缕绕指柔。
这一晚,宣月晓彤没急着回去,赤羽搏也无所谓,没人管他,乔老头还要看他脸色,于是,两人就在山坳附近一块大石上坐下,聊了很久。
宣月晓彤给他讲了不少羿熔阁的事,主要是几位长老。
宗主创建宗门几十年之后,变得越来越懒,渐渐不管杂事,时常出外走动,或躲在哪里修炼,管理宗门的任务落在了大长老身上。
大长老是个既精明又沉稳的老人,为人很好,可是,他考虑问题往往是从宗门出发的,有时候会毫不讲情面,有时候又无比宽容,只看一个人对宗门来说有没有价值。
比如宣月晓彤,在这位大长老面前就是小姑奶奶,大长老始终和颜悦色,从来不红脸儿。
二长老是个少说话多做事的人,自己懒得考虑太多,只希望有个精明人指挥就好。
三长老却是个精明过头的人,以前不觉得,自从楮搏在四代弟子当中地位越来越高,三长老似乎也越来越活跃了。
原因不言而喻,如今的七位长老总要慢慢老去,三代弟子当中优秀人物不多,作为四代的翘楚,楮搏将来在门中的地位不容小视。
四长老早年受过一次重伤,修为和炼器都耽搁不少,所以,如今并不出风头。
五长老也还没进入元婴期,修炼慢了点儿。
门中第四位元婴期存在是六长老,一个资质不错的人,却因为排行老六,平时并不张扬,否则,老四和老五两位哥哥脸上会很没面子。
因为这些,在门中真正有影响力的只有大长老,二长老,三长老,这三位。
赤羽搏对宣月晓彤越来越熟悉,对她的戒心也在消减,跟她说了些自己的过往,当然,真正干系重大的事不会说。
而宣月晓彤越听就越觉得赤羽搏实在跟她接触过的所有人不同,只觉得他那样的生活才热血沸腾,充满激情。
这一聊,一直聊到半夜,当然,赤羽搏只当她是个可以说说话的朋友,并没有其他想法。
心中有了亚若、宁儿、菲儿、海梦云,这样几个特点鲜明的女子,他对于感情已经有了自己的领悟,而且很深刻,一般女子已经很难进入他心里。
宣月晓彤确实对赤羽搏越来越有好感,可从未经过这种事的她也并未察觉什么不妥。
两个人就像很合得来的朋友,以宁静的心在聊天,没有丝毫苟且。
聊到最后,宣月晓彤说了一件很有趣的事,就在前两天,前来炼器而住在这里的两部分客人发生了一些小摩擦。
一位疯疯癫癫的老者当着数名年轻弟子面儿撕碎了另一名老者的衣服和裤子,场面极为尴尬。
后来,那名疯老者和他的同伴一起被关了起来,虽没什么危险,却限制行动。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赤羽搏顿时就是一呆。老疯子,一定是他!当众撕了别人衣服和裤子,这可够狠的!
这老家伙虽然疯疯癫癫却不会对谁都做这种事,那个人一定是他讨厌的,难道是黎双平?
身在这里,就算被关起来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羿熔阁绝不会随便伤害客人,何况他又是个疯子,可是,如此一来,连累亚若和南圃也被关了起来,想见到他们岂不是更难了?
这个该死的老疯子,果然不应该带他来,只会捣乱。一阵无力感袭来,少了亚若,就像四肢失去了大脑指挥。
没有对付血蝠的方法,却渐渐被血蝠和黎双平牵着鼻子走,如果到了必须离开那一天,或者黎双平在背后搞鬼,逼着羿熔阁赶人,那可怎么办?
宣月晓彤见他发呆,问道:“你怎么了?这件事不是很好笑吗?你为什么这样的反应?”
赤羽搏并没有跟她说起亚若几人的事,可宣月晓彤不傻,知道了很多赤羽搏的秘密之后,一联系起来,似乎想到什么,问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和他们过来的时间好像差不多?难不成,你们是一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