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瞬面色一冷, 原地陡然变脸,指着牢房之中的嵇若说:“人是土灵根,但上阵中受了伤, 现在怕是经受不住万鬼啃食, 先让他养养, 几日尊上出关,准备开启大阵, 我会亲自带他去尊上。”
黑暗中走出了几人,一身黑色劲装, 对着温蓉蓉点了点头,然后朝着牢房里面看了一眼,接着跟着温蓉蓉的身后走了。
一照面,温蓉蓉和几人走了之后,迎春就“咦”了一声。
“那几人看着好眼熟。”
“你?”齐满月问。
“应该, ”
迎春顿了顿, 说:“不对,是肯定, 我的俊逸公子, 上手的, 怎可能会忘!”
“方才那几, 别的我倒是不太记得清楚,但是其中有一格外皙高大的,是鸿达至尊的亲卫!”
嵇若本来要谴责迎春时候还惦记男人,闻言皱眉, “可是鸿达至尊的亲卫,不是全都死在魔兽领地了吗?鸿达至尊也死了。”
“谁知道她是不是真的死了?”迎春说,“连温蓉蓉现在都叛变了。”
意识到鸿达至尊可能有死件事, 齐满月心情有些难以言喻。
她受鸿达至尊的恩惠,曾经对她可以鞠躬尽瘁。
但是现如今……她死去的亲卫出现,她若死,她只能是恶之首。
齐满月倒希望,她是真的死了。
“温蓉蓉说里是黄泉,”嵇若四外看了看,巧妙地转移话题。
“我只在古籍之中看黄泉,在千年前那场大战之后,黄泉也和大能们一起消失了……”
“鬼修也是落的,人间死去的魂魄很快会消散,极其难捉。”嵇若说:“云无常,身上鬼气就很重,应该是鬼官。”
“或者是曾经游走人间和黄泉的勾魂使。”
众人闻言开始胡乱猜测起来。
他们有意识地在回避温蓉蓉是否叛变的问题,因为他们也无法确认,温蓉蓉的表现也有诡异之处。
她若是真的恶人,现在他们全都关在里,连恶鬼也出不去的囚笼,他们已然是笼中之鸟,怎死,只看关押他们人的心情。
时候恶人须再装?直接撕破脸是了。
但要说温蓉蓉胁迫,不像,那云无常对她温柔亲近,毫不伪,且听他们的意思,幕后那位,也是温蓉蓉的野爹。
总之他们尝试,牢房别说蛮力,连焱啸鼠都钻不出去的时候,彻底放弃挣扎。
好在多久,就有一些长的十分潦草,一骷髅架子上挂几块肉的鬼卒,给他们送来了吃食褥。
众人有其他办法,只能暂且听温蓉蓉的,好好休息,养足精神。
温蓉蓉此刻,正在她阔别多年的“闺房”里面转。
骷髅鬼,在她的脚底下转来转去,拌着她的脚步,吵着闹着,叫她娘亲。
鬼身上大部分是骷髅,只有脸上覆盖着一些新鲜皮肉,是鬼气不足的象征。
温蓉蓉笑着摸他们的头,嘴上却说:“可别,你们的岁数都能当我的祖宗,我还娇娇嫩嫩一朵花,才不做你们娘亲。”
鬼嘻嘻嘻地笑,温蓉蓉身后悄无声息地进屋一人。
“我当时在人间把你捡回来的时候,你也有比他们多块肉。”
温蓉蓉转头,看向云无常,云无常笑意依旧那样温柔,“那时候你就快消散,浑浑噩噩地抱住我的腿,叫我爹爹。”
温蓉蓉笑了笑,“那说不定抱了多少人叫爹,就只有你看我了。”
“还把我带回鬼域。”
她说着,眼中泛起一些湿润,走到云无常的身边,拥抱住了他。
云无常也合拢双臂,将温蓉蓉抱紧。
“几年,我一直都有看着你,你和业果契合得很好,也将那夺你舍的异鬼魂的记忆,运用得很好。”
“蓉蓉,”
云无常推开温蓉蓉,摸了摸她的脸,不带一丁点狎昵,“你救了你的大哥二哥,还有母亲,也救了数不清的妖奴,结成了妖树曾经都无法达成的神魂守护阵。”
“甚至还终于会了招魂曲。”
云无常笑,“你当初说的全都做到了,不我答应你的,帮你剥离那夺了你的舍,害你足足五年无身可依的异之魂,怕是做不到了。”
“为什?”温蓉蓉急急问,“我不想和另一人共用身体。”
“她的魂魄已经你体内的驭灵契撕碎了。”
“她已经和你融为一体,”云无常说:“或者说你吞噬了她。”
温蓉蓉傻了,“还能样?可我还有她的记忆!她应该存在的……”。
温蓉蓉当初夺舍之后,浑浑噩噩生魂离体,在即将消散之前,云无常捡到带回黄泉鬼域。
之后的几年,云无常真的把她当成女儿来养的,用自身的鬼气滋养她,怕她无聊,带着她在整五行诛邪阵里面疯玩。
甚至还帮她查了夺舍她的异之魂,最后依她的心愿,以妖树业果的生机之力,补全她的残魂。
将自身的鬼气,覆盖在她的魂体之上,强束她与业果和另一魂魄。
在她十六岁,那夺舍她之后,却不肯好好替她照顾家人的异之魂,偏要嫁给南荣元奚,为了南荣元奚要死要活投进护城河的时候。
云无常从五行诛邪阵的水魔阵将她送回了人间,帮她夺回了身体。
虽然关于那异之人脑中的所谓剧情,温蓉蓉和云无常多年也未曾参破,但是那并不妨碍什。
人生来有魂,死后魂之所归并非只有一黄泉。
界从古至今,并有什生死簿,有阎罗殿,有生前死后的审判,恶之人会在死后天道意识冲散,得机缘者或成恶鬼,或成地仙。
新生之人也不一定是转投胎,大部分是天道孕育出的人魂。
温蓉蓉夺舍之后,在五行诛邪阵之中生活,不人不鬼,不魔不妖。
先前为人的那些记忆也已经磨灭得所剩无几,半点不通人间一切,所以魂魄归体之时,为防止她表现得太异样,只好用那异之魂的记忆苏醒,将那异之魂,束缚压制在她身体之中。
但是一心智停留在十一二岁的姑娘,有了二十五岁异人生的记忆,照样表现得像无药可救的傻子。
好在血浓于水,她回归本体之后,虽然屡次犯蠢,却与失落多年的家人相处融洽,感情渐深。
也渐渐能够很好地运用那夺舍之魂离奇难解的记忆,创造出了之后的一切。
温蓉蓉本来与云无常说好,只等她印证了那异之魂记忆中她家破人亡的记忆是假,就回来要云无常帮她剥离异之魂。
可现在云无常居然说,那魂魄她吞噬了。
她……凶残吗?
“并不怪你。”
云无常怕她心里不舒服,说:“是她先夺你之身,还欲要害你家人,况且她的魂魄也并非你所伤,是承受不住那些驭灵契才撕裂后与你融合的。”
温蓉蓉眨了眨眼,除了接受事实也有其他办法,她还想把异之魂剥离出来,问她很多自己想不通的问题呢。
人就了。
“件事无须在意,”云无常说:“得知你带着土灵根之人归来,几日尊上就要出关,出关之日,是大阵开启之时。”
云无常看着温蓉蓉的眼睛,说:“你一次立了大功,你父亲一定非常高兴,你几天就好好休息,一路辛苦了。”
云无常温柔摸着温蓉蓉的头,眼中暗潮涌动,却因为整黄泉都是至尊的地界,连一粒沙硕滚落都会悉知。
所以他只问温蓉蓉,“你准备好迎接新的盛了吗?”
温蓉蓉慢慢点头,“准备好了,我想我带来的同伴们……也准备好了。”
“休息吧。”云无常拎着吵人的鬼走了。
温蓉蓉有些脱力地坐在自己屋子里面。
里到处黑漆漆的,弥漫着鬼气。
但其实黄泉之中鬼气已经越来越稀薄了,同人间生机一样,因为大阵的吸取和阻隔,在不断地减少,到了连鬼都不能维系身体的程度。
温蓉蓉的屋子很简单,也很干净,多年有回来,很显然一直有人帮她打扫。
躺在床上,她闭上眼睛,有那一瞬间,心中升起了我到底是谁的感慨。
她有人的记忆,身怀人的魂魄,现在却成了一。
她有吞噬另一人的负罪感,因为是那人夺舍在先。
可她怕自己混淆自己。
不很快她就不混淆了,因为她想起了自己的同伴们。
他们可爱,忠贞,还有……南荣慎。
温蓉蓉躺在床上,从袖子里面的乾坤袋,拿出了一柄长/枪。
正是黄沙阵开启的时候,从火炎阵吸进来的,属于南荣慎的双尖锁焰枪。
温蓉蓉看着长/枪的眼神逐渐黏糊,抱在怀里用脸贴了贴,冰凉。
有南荣慎的热度。
且好细好空啊,哪有南荣慎那虎背熊腰抱着舒坦热乎。
她想起南荣慎因为她一句话,就冲去献祭的莽,想起他最后回头看自己那决绝忠贞的眼神,简直煞到想想就腿软。
她不会迷失自己的,只要南荣慎在。
他太可爱了。
温蓉蓉抱着双尖锁焰枪在床上翻滚。
滚来滚去,床太了,她已经不是十一二岁的姑娘了,她腿耷拉在地上,很快坐了起来。
她把双尖锁焰枪收进乾坤袋,准备不用替代品,去看看真人。
她从屋子里出来,走向一条漆黑的路,里所有的路都是漆黑的,但是温蓉蓉不需要光线,甚至不需要去看,凭着直觉和记忆,就能去往任她想去的地方。
五行诛邪阵中,有她疯玩的地方。
她走长长的,囚笼堆砌的路,无视那些企图将手从笼子里伸出来,却只是自讨苦吃,囚笼之上的禁制狠狠弹开的恶鬼。
她走向了黄泉地底的最中心。
她走上了一处巨大的悬空的石台,一处,是整五行诛邪阵的阵眼。
黄泉本来是在地上,但是千年之前,阵成那日,黄泉大阵倒扣进地下。
如一巨型的圆盘,以五行分为五界,镇压着地下那些,千年不天日的,那些来自同一界,却能够轻易地将现存的人间顷刻间变为炼狱的混种邪魔。
温蓉蓉走到石台的正中心,她走到了一面符文镜的前面。
符文镜,也是以五行分割为五块,五块组成一生生不息的圆盘。
温蓉蓉抬手,在赤色的那一块上面戳了一下,赤色渐渐退去,温蓉蓉看到了那她心心念念的人。
南荣慎正一脸生无可恋地躺在棺材里,手里抓着一截儿焦糊的藤蔓,正在发呆。
是他好不容易从一片焦土之中挖出来的。
是他除了记忆之外,仅存的一点和温蓉蓉有关的东西。
温蓉蓉看清了也看懂了他的思念之后,瞬间红了脸。
脸上的笑意怎压也压不住,嘴都要裂到耳根。
“他很不错,经受龙魂淬洗,还能保有神智,对你爱敬,是非常好的夫君。”
温蓉蓉笑容僵在脸上,一点点转头,然后看到了她分明熟悉,却无比陌生的一张脸。
张脸在人间叫做鸿达至尊,在黄泉——叫做烛龙帝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