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陵关守军八千余人,用于守城还算是无碍,但面对今晚的异族骑兵,这八千多守军便显得不够用了。再加上这些天的战斗过程中,已有不少士兵战死,士气低落,已经到了一个很危险的地步。
“城中粮草还能支撑十余天,现在我们给士兵的粮食已经很是节俭了。”大将带着众人走在城中,他们要去的地方便是安陵关的军火库。
新朝建立近两个月,迟焊起义也不过六七年,除了最早的几个城池,像是安陵关这种地方,还来不及头投入太多的建设。城中的一应设备大多是继承自郁朝,很多东西已经比较陈旧,这也是因为最好的工具都是送往最边境的城池,谁也没想到异族已经无声无息的打到了这最后一条防线。
库房门打开,钟楼羽走进一看,意外的发现这里竟是少了件他非常熟悉的东西:“怎么没有火药。”
“火药?那是什么?”大将比他还要疑惑。
“一种在战争中,很有用的武器。”钟楼羽见他的表现,便知道这个世界还没有火药的诞生。库房中多是各种冷兵器,但各种常用的守城工具还是有的。
“能点灯的油还有多少,城中还有多少的纸张,有没有竹子铁丝之类的轻便易于塑形的东西?”钟楼羽一一问过后,心中也算是有了个底。
随着捕捉异族人的安陵关守军回到城中,纷纷带回了各个通道已经被异族封堵死的消息,这无疑叫城中蒙上了一层阴霾。现下异族便是只是这样围着城池不动,等上半个多月,城中粮食没了,他们也不战而胜了。
“我们必须将消息传出去,光凭安陵关的守军和条件,不足以面对倾巢出动的异族骑兵。”迟焊对着更新过的地图思考着,“要是等都城或者周围的城池发现咱们这里的情况,那时候便已经晚了。”
“要是单纯的传递消息,我倒是有个办法。”钟楼羽盯着中人的目光站了起来。
他前朝国师的身份在这里显得有些尴尬,若是迟焊没有攻破都城建立新朝,钟楼羽仍然可以享受着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优渥生活,而他有些时候甚至连皇帝都不怕。但另一方面,都城同意叫钟楼羽前往安陵关,是为了他脑子里那些关于异族的秘密,或者还抱有将人送给异族王的心思。
觉得怪异的人确实不少,这其中却不包括当初领兵前往峡谷援救的守将,和一路跟着他们过来的武将。自从那悬崖突然间崩塌之后,这两人对国师一词有了新的认识。
也是因此,他才能站在这里。
“你有什么办法?”迟焊迅速给了自家媳妇一个台阶下。
“孔明灯。”钟楼羽本想说的是自己可以改变风向,或是直接利用某些世界法则,直接将孔明灯送到其他城池中去,可这三个字一出口,却见在场众人,包括迟焊也是一脸疑惑。
“这孔明灯,又是何物?”
钟楼羽这才反应过来,见过这个世界与印象中的古代很相似,但毕竟是两个世界,大的东西大约很是相似,小的方面却并非处处相同。
他便只好又将孔明灯的原理讲了一遍,现代世界中放飞孔明灯大多已经作为节日祝福的一种仪式,而在古代,它的确是件非常有用的军事用品。正常的孔明灯不可能准确的飞到数十里之外的城池,但钟楼羽总是有一些非科学的办法来解决这个问题的。
简单的讲述完,诸人已是对此有了个印象,只是对于钟楼羽用此物向数十里外的城池传递消息却并不相信,钟楼羽也不需要他们全数认同,只得到了可以去制作孔明灯的许可,便直接从这场会议中退出来。
留下来也没有什么意思,算迟焊再如何相信他,可那厅中站着的其他人却不能像迟焊一样对他完全信任,离开倒是能叫这些人放心的谈论接下来的安排。
安陵城中竹子并不多,大多只是前朝一些官员府邸中种植的,铁丝更是根本没有,这个时代还没有制造出能用的铁丝的技术。钟楼羽对于孔明灯的制作技巧大约只来自于现代世界生活时的见闻,但好在这个时候他想起来自己还有着一部超时代的光脑。
这便好办多了,取轻便的竹子,支撑出灯笼的框架,然后将不易燃烧的纸张覆盖在上面,下面点燃一盏油灯,等到热空气将灯笼内部填满,灯笼自然会飞起来,这又叫天灯,最初便是为了传递消息制作出来的。
等到傍晚,众将领才从议事厅出来,正忧心忡忡的讨论着方才的成果,忽的听到巨大的欢呼声遥遥的传来,那声音似乎便是来自大将府之中。
安陵关被围大半个月中,鲜少能听到这样的欢呼声,众将领不由得颇为奇怪,大将心里也很是疑惑,这么大的欢呼声,怎么说也要有五六十人,都算上恐怕整个大将府也这些仆人,如何会都聚集在一个地方,还搞出这么大的动静。他看见远处的小路上匆匆跑过一个男仆,便挥手将人叫了过来。
“这喧哗声来自何处?”
“是国师的院子里,他做出了神灯!”那男仆的脸都因激动而通红,他还解释道,“那灯能飞的很高!然后变成星星!”
这是什么解释?男仆的话说的人云里雾罩的,迟焊一听是晏箐搞出来的东西,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便直接叫男仆带路,本来已经要散去的将领们碍于皇帝的身份,也只好跟了上去。
走的越近,喧哗声便越大,欢呼声几乎是一阵阵的响起,齐的好像有人在指挥一样。众人好容易走到了地方,打眼一看,钟楼羽却是没有在他的小院里面,而是站在外面,周围五六十个人围的密密麻麻,连里面是什么东西都看不清楚。
自家仆人这副表现,大将自觉丢了脸面,连忙上前便要将仆人呵斥散开:“都聚在这里做什么……”
但他的话才说道一半,这五六十的人突然发出比之前更加兴奋和激动的声音,彻底掩过了他的声音,甚至到后来,他们叫着笑着,然后这声音慢慢停止,从最里层的人,开始跪了下来。
跪得心甘情愿,脸上无不带着虔诚的信仰,他们口中喃喃的说着什么,每个人的目光都放在了中央的东西上。
这倒是叫来人看清了,被围在里面的到底是什么。
钟楼羽站在最中央,他的手托举着一盏纸灯,那灯中燃烧着一点火焰,将整个灯笼都映红。
而这盏灯笼,却仿佛有无形的神秘力量托举在它的下面,叫它不断地上升,很快便越过了人类的头顶,越过了这城中最高的房子,越过了高高的城墙,飞的比周围的山峰还要高,然后在人们的视野中,变成了一点小小的星光。
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他们只顾着仰着头,看向那升在高空中,不断远离的灯笼,直到男人轻柔的声音将他们叫醒:“诸位,这天灯可否派的上用场?”
众人收回视线,无言的看着面前站着的这位美人。
议事厅再度有了人气,仆人们来来往往的将厅中的油灯点上,照亮中央放置着那张巨大的地图,诸位将领坐在一旁,或是低头沉思,或是死死盯着钟楼羽,只有迟焊一个人显得没心没肺的高兴。
“所以说,只要普通工匠都能做出来?”
“是的。”钟楼羽点头,“但想要将它准确的送到某个地方,还是需要神的庇护。”
“没问题!”迟焊摩拳擦掌,他看着小国师,觉得人又美又厉害,简直没得挑,“城中的资源,还能做多少个孔明灯?”
“多了不敢说,但百来盏灯是足够的。”钟楼羽在心底计算了一下,说道。他一整个下午都在制作这东西,只不过安陵关里的材料太过简陋,做出来的孔明灯能上天的也不多。不过这些已经足够了。
反正他要的只是能上天这个功能。
“那去做,多久能做完?”
“这东西做的快,也简单,最多两三天的时间。”钟楼羽道。
这话一出,顿时所有人都觉得万分兴奋,尽管白天关于如何传递消息的冥思苦想已经没有用场,可若是能省去大量的麻烦,这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迟焊当即将城中所有工匠都征调到了一起,共同制作孔明灯。城里的竹子砍了,连最细小的树枝都不放过,此时正是深秋,天气渐凉,安陵关内却是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国师这个职位在这个神权具有极大影响力的时代里,对于普通人有着更大的作用,出自钟楼羽之手的孔明灯甚至被视作向上天求援的工具,工匠们做起来便更加的虔诚,等到第三天临近傍晚,所有的竹子都用光了,竟是硬生生做出了近千盏孔明灯。
将求援的信件放置在灯内,迟焊又临时在城中搭建了一个小小的高台,用于钟楼羽装神弄鬼的工作。
千余盏灯笼,几乎每个都配上了一名士兵,数百火把将城内照的恍若白日,钟楼羽走上祭祀台,他过来的时候没有带上原著那些繁复厚重的祭祀服,只有几件简单的红色长衫。
只是这样缓缓走上高台,那临时搭建的木头台子都仿佛最恢弘浩大的舞台,四角点燃的火把又给中央站着的人,多加了一抹神秘的气质。
钟楼羽垂下眼帘看着下方的数千人,略过那些兴奋的人群,看到了站在最后面的迟焊。
他站在阴暗的地方,那张脸上带着傻呵呵的笑容,与他所熟知的形象并不相似,但那双眼镜,却是无比的专注。看着他,仿佛看着整个世界。
或许钟楼羽对于他而言,是整个世界?
钟楼羽胡思乱想着,他完成了形式化繁琐的祭祀过程,然后神识不断地上升,顺着那无形的规则,不断地朝着更高的层次攀升。
一个由无数规则的组成的奇妙世界出现在眼前,人类,植物,动物,甚至是一块砖一粒沙石,都是由无数条规则组成的。你无法形容这规则是什么东西,却能够清晰的感应到,这是一切的起源,任何东西都要依靠这规则而存在,依靠着规则而生活,因此每个人身上的规则都是相连的。
任何一个人的动作都会导致其他事物的变化,这便是命运的起始。
迟焊站在遥远的黑暗中,他们之间甚至隔着数千人,但世界规则却紧密的将两个人连接在了一起。
钟楼羽抬起了手。
数千盏灯笼滴溜溜的转起来,然后缓缓的停在了将要点燃它们的士兵的面前,钟楼羽并不在意耗费这些力量,展示一些所谓真正的神迹。他想要和迟焊在这个世界上更长久的在一起,神权无疑是一个非常有利的保障,他需要利用好这东西。
尤其在世界法则越加疯狂的压制之下。
火把在士兵的手中传递着,一盏盏孔明灯被点燃,热空气充斥着灯内,他们捧着这盏似乎与神明有关的灯笼,目光炯炯的看向台上的人。
红衣如血如泣,三千青丝披散与身后,眼角带着嫣红的颜色,一双墨色的瞳孔不知望向了虚空中的什么方向。
太阳彻底下山了,天地间唯一的光芒只来自与那空中的月亮,以及地上的油灯火把。
“放。”
声音轻柔,却犹如贴着你的耳旁说话,无论是谁,都听得十分清晰,这是种神奇的感觉,似乎身体□□控了一般,近千人同时放开了手。
然后便见千盏孔明灯,缓慢的不断地向上升起,它们被火焰映照成红彤彤的模样,仿佛一点星光,从人间返回天宫。
越过屋檐,越过城池,越过穷山峻岭,这灯笼将带着安陵关所有将士的希望,前往数十里之外的城池。
“这些中原人在做什么。”驻扎在安陵关十里地之外的异族王却显得心神不宁,他站在营地内的高地,眯起眼睛试图穿透这遥远的距离,将安陵关内的事物看清楚
实际上,今天的异族营地也如同异族王一般,不甚安宁。
进攻安陵关,继而进入肥沃的中原地带,曾经是异族人自己都未曾想过的事情,在这乱世中,他们意外的得到了这次机会。异族的骑兵是强悍的,异族的人民个个都是战士,但他们的数量与中原人相比,却少的可怜,为了这次机会,整个族群倾巢而动,攻破边境后,一路掠夺精壮的中原人充作战争的炮灰,一面谨慎的利用中原内部的盟友们,来攻占城池。
直到现在都是顺利的,每个城池的反应都在他们的把控之中。
但是今天安陵关内却是灯火通明,这种异于平常的景象,着实叫异族人思考良久。
中原人是不是打算夜袭?
异族王的眉头紧拧着,他收回视线,看向跟在一旁的手下:“查颌还没传来消息?”
手下跟在他身边数十年,自然知道异族王心里在担忧什么。忙道:“王上别急,按时间算,王子现在应当刚刚埋伏好,消息少说要再有个两三天才能传归来。”
“约定好了后天一同发起进攻。”异族王道,“我这心里是有些不踏实啊。”
“中原人虽然阴险狡猾,但如今天时地利人和皆在我族这里,王上还是可以放宽心的。”
异族王点点头,他看向安陵关,那里面虽然灯火通明,但城墙上并不见有太多的士兵,与以往的每个夜晚并无异常,他也只好作罢,只是对着手下道:“今天晚上叫所有人都精神着点,免得中原人当真过来夜袭,叫我们乱了阵脚。”
手下忙记了下来,又去劝说异族王回帐篷,异族王这次才打赢了,正往回走,突然手下惊叫了一声:“那是什么?”
异族王立刻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见从那安陵关城内,飘飘荡荡的升起一团红色的火焰,远远看去,竟像是……灯笼?
灯笼也能升天?
胸口的不安顿时到达了极致,异族王忍不住向前多走了几步,似乎这样才能将那里的星光看的更清楚。
灯笼,的确是灯笼。可这大晚上的,怎么会有这么一盏能上天的灯笼?莫不是安陵关里闹鬼了?
若是闹鬼,这灯火通明的情况也能了解了。
但异族王的心底却是在狠狠反驳着他自己的这个结论。
下一刻,见那孤零零的火光之后,突兀的升起数千盏灯笼,它们一个个悠闲自得的向上飞着,向前飘着,随着风而动,似乎陨落在地面的星辰,便要回归到天上去。
它们聚在一起,形成一条船,又或是一朵云彩,托举着什么东西,向着东西两个方向飞去。
异族王数不清有多少盏灯笼,但只是这样看着,心头便是有莫名的震动。
然后他从这震动中醒了过来,再去看身旁的手下,对方正大张着嘴巴,想是见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景象一般,还在喃喃的念着什么
异族王凑过去一听,对方却是再说
“这是神迹吧……”
“够了!”异族王只觉得自己的头皮都要炸开了,他看了看营地内,本该是最热闹时候的影帝,此时却一片死寂,所有的人,站在帐篷外的正愣愣的看着那灯笼,躲在帐篷里面的,觉得外面声音不对劲也出来一看,更是被那些人造的星光所吸引。
手下清醒了过来,他想到方才自己的话,顿时一阵羞耻,连忙道:“王上,这必然是中原人的巫术!”
“什么巫术不巫术的!”异族王咬着牙死死瞪着那上天的灯笼,对着手下道:“去,把所有人都叫起来!叫八大将军来我帐篷里!”
“王上要做什么?”那手下不得其解。
“今天晚上要发动对安陵关的进攻!”
大部分情况下,世界规则之力都是自行运转的,它依靠着自身的规则,将此世界中的一切规则都布置得尽善尽美,由其产生的东西,或是被称之为命运,或是被称之为联系。
而抵抗世界规则之力,也如同反抗命运一般,极端的艰难。
钟楼羽又一次陷入了无情无欲的世界中,他的眼睛里,一切事物都化为世界规则所牵连的东西,那数盏灯笼依靠着他牵连起来的联系,纷纷飞往既定的位置,而这些灯笼之后引发的一系列联系,又如同正在发生一般,非常清晰的呈现在了他的眼前。
世界的动荡,战争的发生,普通人的哀鸣,英雄们的怒吼,仿佛历史的河流对着他解开了神秘的面纱,叫他能看到那未知的世界。
来吧,融入我们吧,你将无所不知。
来吧,进入我们吧,你将无所不能。
不再会有世界法则对他的力量的压制,不再会有任何人试图侵犯他的权利,不必继续这场看不到终点的任务,更不会有不顺心的事情,这个世界将遵从他的指点来前进。
只要钟楼羽放弃他自我。
玄妙而缤纷的世界,毫无掩饰的在钟楼羽的面前展示。
是啊,进入这里的话,不会有无聊的系统去管他的房事了……
嗯?
进去这里的话,岂不是连啪啪啪都做不得了!
钟楼羽眨眨眼睛,他从那迷蒙的状态中瞬间清醒了过来。
然后某个人的声音,便在他的耳旁响起:“晏箐,晏箐?”
“箐儿?”“老婆?”“媳妇?”
“哎呦卧槽,都好好听啊。”
他眨眨眼,目光回笼,一张胡子拉碴的脸出现在他的面前,这张脸的主人似乎没想到他醒了过来,顿时僵硬住了。
“陛下,你刚刚在叫我什么。”钟楼羽微笑起来。
“国师。”迟焊立刻收敛神色,正襟危坐,“国师你终于醒了!”
钟楼羽挑着眉看他,把这糙汉子看的浑身僵硬冷汗直下,这才收回了目光,打量起四周。
他正躺在床上,这房间看上去有些陌生,应当是大将府临时分配给他的房子。而此时外面艳阳高照,显然早不是他举行祭祀的那个晚上了。
“我睡了多久?”
“你在祭祀台上脱力昏倒,到现在已经两天了。”迟焊说到这里,皱起眉头,“祭祀对你的身体损耗这么大,以后还是少做这些事情吧。”
两天?
钟楼羽微微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竟是发现更加的灵活了,而他的神识,如今也可以扩展到百米之外。
世界法则对他的桎梏,又被打开了一些。(83中文 .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