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几日, 就传出状元府上要?办一场婚事,张灯结彩,喜字招摇, 好不热闹。
因此京城掀起不少流言,说是谢舒如今也?要?学孔修,另攀一门富贵亲事了,加上以前谢舒就有入赘商户的名声, 这次更是传的不像样子。
只是谢舒毕竟今非昔比,众人都在猜测, 到?底是哪家世家择中了他?, 甚至有人猜是渭河公主之子陆娇。
其实猜到?陆娇, 也?是因为这段时日渭河公主一一拒绝了那些求亲的世家豪门,流露出想要?低嫁的意思。巧的是, 之前渭河公主门人去状元府时,被人看到?过, 所以有此猜测也?并不奇怪。
邵祯知道此事后?,心中也?不禁暗道一声好, 没想到?陆娇这么?好用,谢舒这么?快就入了套子,这下子好了, 谢舒和虞家从此再无关系, 他?便可以让手下得用的人去江南一趟了。
然而渭河公主却莫名其妙极了,谢舒一没有登门拜访, 二也?没有正?式提亲, 和陆娇何谈什么?喜事?更过分的是,他?那日派人送上请帖后?,谢舒便直接回绝了他?, 还说已?有亲事在身?。
可这种事情?,渭河公主怎么?好和旁人说?更不想和那日自己当面夸下海口?的邵祯说,难道要?说与谢舒结亲的不是陆娇,而是被旁人捷足先登了?
渭河公主一半觉得不可思议,难道有谁还比得过他?们陆娇?一半觉得大失脸面,他?看中谢舒,这是谢舒天大的福气,他?不仅没有接受,还敢这样拒绝他?!
想到?这里?,渭河公主心中大恨,必不肯让谢舒如愿,于?是转身?便去了宫中。
谢舒既然敢和其他?世家结亲,他?又怎么?能让谢舒好过?
作为渭河公主,邵玉出入宫中并无多少限制。
邵玉一入宫便直奔庆帝所在,如今庆帝正?在御花园赏春,过了一会儿,便宣他?过去。
邵玉发现伴在庆帝身?边的人是卫君,邵玉倒是对此人有些印象。
这卫君是庆帝之前在江南行宫里?的一名宫人,被庆帝看中后?,便带了回来?。
一开始图个新鲜,后?来?庆帝也?冷落了一段时间,如今不知怎么?的,又恩宠不减,想来?手段和本事是不小的。
只是这卫君无权无势,又无子嗣,便也?无人多注意。
见邵玉来?了,庆帝不禁询问道:“今个怎么?有闲心来?见朕?”
庆帝对渭河公主十分了解,知道他?性情?高傲,突然进?宫要?来?见自己,必然是有什么?要?事的。
见庆帝并没有让身?旁的卫卿童避让的打算,渭河公主也?不在意道:“我最近忧心什么?事,陛下也?是知道的。”
庆帝哈哈大笑?道:“长兄可是为娇儿定好一门亲事了?是何人有这份荣幸,说来?给朕听听,要?不是长兄非要?自己给娇儿选婿,朕早就给他?定下一门好亲事了,不过既然长兄选好了,朕便风风光光地把他?嫁出去,不过可要?好好把把关才行。”
渭河公主闻言,脸色却不大好看:“陛下,我倒是想把娇儿嫁出去,怎奈何旁人却看不上我们家。”
此话一出,庆帝不免十分意外:“何人竟看不上朕的外甥子,那可是朕亲封的县主!”
渭河公主一副埋怨语气道:“县主有什么?用?哪里?又比得过那五姓四家。”
渭河公主此话也?并非无的放矢,五姓四家指的不是普通的世家,而是高门四姓还有五家同样历史久远的士族豪门。
几百年来?无论历经多少个朝代,因为士族子弟才能为官的惯例,世家一直屹立不倒,因此人人都以和这些世家结成姻亲为荣,这些世家很少与外姓通婚,除非是权柄在握的朝廷大员。若不是庆帝开始实行科举制,一些世家没落起来?,比如卢家,否则也?不可能轮到?孔修。
但即便如此,高门大族观念深固,士庶高寒鸿沟极深,庆朝新建的时候,皇帝要?想为自己的儿子娶世家女也?不容易,比如庆帝当时的妃子便只是一个普通官宦的女儿。
渭河公主这话顿时说到?庆帝心里?去,庆帝左右环视,大怒道:“岂有此理,难道我家百年天子,还不及一姓?何人敢如此大胆?”
此话一出,周围人跪倒一片,卫卿童端来?茶水,小声劝慰。
渭河公主则大喜过望,他?心知肚明,庆帝之所以表现地如此生气,正?是因为自己给他?一个发作世家的由头。
即使谢舒才华绝佳又如何,只要?他?敢娶世家女,那么?他?就是一枚弃子罢了,庆帝便可用他?来?杀鸡儆猴。
这时渭河公主才开口?道:“陛下息怒,此人陛下定然记得,还是去年的新科状元谢舒。”
此话一落,卫卿童手中的茶水晃了一晃,差点撒了出去。
庆帝注意到?了,但不及多想,他?也?皱了皱眉头。
邵玉说完后?,原以为庆帝会定下对此人的惩治措施,谁料庆帝若有所思,不发一言。
邵玉于?是有些着急道:“陛下,此人虽才华过人,但.....”
他?话音未落,庆帝已?开口?道:“长兄,你确定是谢舒吗?其中应该有些内情?,朕记得,谢舒不是已?有婚配了吗?”
庆帝这话当然不是偏袒谢舒,只是他?对谢舒实在是印象深刻,何况当年江南一行,他?可是亲自见过谢舒和他?的夫郎虞楚息,两人伉俪情?深,着实般配。
邵玉没想到?庆帝居然知道谢舒之前已?经结婚的事情?,他?一时有些不自然,正?不知怎么?解释的好,旁边的卫卿童笑?着开口?道:“是呢陛下,臣妾也?记得谢大人曾经入赘过虞家,这才几年过去,谢大人又另娶了吗?依臣妾看,陛下不如召人问询一番,便可知道此事是真是假。”
邵玉眸光一闪,心中暗道这卫卿童有几分眼?色,不仅帮他?解围,还顺道给谢舒泼了一层脏水。
只是让谢舒亲自面圣,不知他?有什么?应对手段,但邵玉转念一想,即便此刻谢舒百般辩解,也?不可能再得到?皇帝的重用了。
此时谢舒在家中接到?帝王急诏,他?不慌不忙,从容跟随着内侍前去。
虽说自从殿试过后?,作为七品编修,他?再也?没有单独面圣过,对旁人来?说,面圣是一件难事,稍有不慎,便落得个粉身?碎骨,对他?来?说,却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庆帝召见他?的地点在后?殿,这让谢舒更加确定心中的猜测,果?然到?了一看,还有一位长相雍容的男子,鼻尖也?有颗红痣,想来?便是渭河公主了,至于?庆帝身?旁的人,也?是熟人。
但谢舒只作视而不见,进?了宫殿后?,便目不斜视地向庆帝请安。
庆帝观察谢舒的情?态并不慌张,也?好像并不认识渭河公主,心中有数,不过也?不妨碍庆帝此时心头生起怒火。
谢舒算得上是自己一手钦点的状元,给他?如此大的荣宠,他?竟然悄悄投向世家大族,这让庆帝如何忍受?
庆帝淡淡道:“谢舒,朕听闻你府上最近有一场喜事?可是你要?结亲?”
谢舒不卑不亢道:“回禀陛下,确有此事。”
庆帝冷冷道:“哦?不知谢卿此次新娶的又是何人?何等官品阀阅值得谢卿如此?”
庆帝这话一出,周围人都鸦雀无声,清楚今日一过,谢舒的仕途便当头了。
然而谢舒既没有赔罪,也?没有告饶,只是讶异道:“此事不知陛下从何处听闻?
臣近日虽要?结亲,但结亲的不是旁人,正?是臣的内子,臣曾经十分落魄,没能给内子办一场风风光光的婚宴。几日前内子进?京来?寻臣,臣便开始准备了,没想到?竟引得旁人误会。”
谢舒的这个解释一出,在场众人神?色各异,卫卿童眼?神?复杂,庆帝则马上反应过来?了,如果?是这个原因,他?便完全能够理解。
想到?这里?,庆帝不禁大为尴尬,正?在想如何回转的时候,渭河公主却不满地皱起眉头,他?只觉得谢舒口?中一派胡言,什么?补办婚礼,定是借口?,决不能就这样放过他?。
然而渭河公主刚一出口?,庆帝便打断了他?的话,此时,庆帝哪里?不明白这里?面到?底是怎么?回事?
以长兄的性格,必然是他?看中了谢舒想招他?为婿,结果?见事情?不成,才找上自己。而刚才邵玉所言所行,都是为了激怒自己,好方便行事。
想通了一切,庆帝心中膈应极了,若邵玉不是自己的兄长,他?绝不会这么?罢休,庆帝自然不愿再听他?说话,邵玉只好闭嘴不言。
这时,庆帝才亲和地安抚道:“原是朕误会谢卿了。”
谢舒却笑?道:“陛下有此一虑,也?是正?常的。如今五家四姓如何自矜,而人间又为何重之,想来?便是如此,陛下若要?一改此风,要?下定决心才是。”
庆帝闻言倒是大感兴趣道:“哦?谢卿有何高见?”
当然庆帝其实心中是不以为然的,如今世家门阀之观早已?在世人心中根深蒂固,绝不是轻易可以撼动的。之前庆帝也?试过很多种方法,他?还曾经让人重新定下世家名册,将邵氏定为一等,但此书之后?便很少流通了。所以庆帝深知只有科举制,才能摆脱被世家门阀限制的朝中局面。
谢舒低声道:“陛下,世家门阀靠着彼此之间互通婚姻,关系盘根错节,因此稳固不倒,如今陛下实行科举制后?,今科举子又被世家看作维持门第的纽带,因此陛下不如直接禁止朝中大员与世家五姓通婚。”
庆帝闻言眼?睛一亮,此计甚好,直接釜底抽薪,只是此条律令颁布,又有多少人会遵循呢?不过他?本来?要?的也?不是旁人遵循。
而能够想到?这个办法,已?说明谢舒的才干。
这时谢舒又开口?道:“这个想法是臣临时起意,臣担心冒犯旁人,还请陛下体谅.....”
庆帝闻弦音知雅意,若是此事传出去,谢舒日后?如何在朝中立足,不过谢舒冒着这样的风险,也?可以看出他?对自己的忠心。
但刚才在御花园,自己借机发作,若是不趁此时颁布律令更待何时,可是要?换作什么?人当这次的筏子呢?
庆帝目光从旁边脸色难看的邵玉一转而过,接着庆帝龙颜大悦,又叫人赏赐给了谢舒不少贺礼,这才让谢舒下去。
过了不到?几日,庆帝便颁布了一条律令,禁止朝中七品及以上的官员与五姓通婚。
此条律令一出,朝野震动。
谁也?没想到?庆帝竟下了这样的决心,而世家又该如何应对。
人们纷纷奔走,悄悄打探里?面的内情?,很快便有风声传来?,说是此事和渭河公主邵玉有关,是他?鼓动庆帝如此,只因不愿将陆娇嫁给世家。
而邵玉如今闭门不出,更显得此事扑朔迷离。
孔修和卢家的婚事也?无限延期,毕竟没有人敢在此时触霉头。
此时状元府门外爆竹冲天而起,红绸张牙舞爪,今日便是谢舒和虞楚息举办婚宴的日子。
一拜天堂,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虞楚息到?了新房后?,听到?外面宾客满座的欢声笑?语,心情?奇妙,这便是真正?的成亲吗?他?曾经也?幻想过,原来?是这样的。
想到?刚才谢舒一直牵着他?的手,悄悄和他?耳语,虞楚息就忍不住想笑?。
而外面喜乐喧嚣,宾客也?不少,其实谢舒宴请的都是同科举子,或是在京城的同乡友人,收到?请帖,几乎都来?捧场了。
不过谢舒并无意陪客,他?本来?举办婚宴,不是为了让人做个见证,只是想给郎君一场属于?他?们彼此的婚礼罢了。
因此谢舒见虞楚息要?进?洞房,便忙说自己马上就来?,却在此时,后?知后?觉,这话语实在有些奇怪。幸好他?是在郎君耳边说的,没有旁人听见。
过了不久,谢舒便摆脱众人,踏入新房内。
只见内室的喜案已?经点上了一对镶金雕画的龙凤红烛,柔和的光晕微微晃动,碎玉珠帘内,一个身?影静静坐着。
虞楚息听到?脚步声,从软纱帷帐下抬头来?看他?,只见他?眉目如画,眼?角的红痣在肌肤上似一点红梅于?初雪绽放,双眸楚楚,胭红的唇上闪动着莹润的光泽。
谢舒走到?他?跟前,心跳不似往常平静,一下一下地撞击着胸口?,呼吸也?有些急促起来?。
谢舒的声音不知不觉也?暗哑了几分,坐下后?,便挨着虞楚息的耳边低声唤:“郎君.....”
虞楚息不知为何总觉得男人此刻的举动暗藏着某种危险,而且耳边被热气吹拂着,泛起说不清的痒意,他?不由得往后?躲了躲,但还没来?得及躲远,就被谢舒抱在怀中,压了下去。
虞楚息浓密的长睫轻轻颤抖了一下,抬起手勾住了他?的颈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