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乡试结束后, 所有试卷经过糊名等等工序,送到各位考官的手中。
今年参加乡试的人共有三千多人,可想而知, 试卷数量的庞大和驳杂。
主考官虽然掌握着最后拟定名次的权利,但试卷的批改却是由其各位考官完成的。
每个人负责的考题都是固定的,一般情况下,只以圈和叉作为是否通过的依据, 若是试卷答的极好,才会在旁进行批注。
接着再将试卷整理出来, 依照所获得的圈来排序, 所得的圈越多, 便为佳卷。所有佳卷由主考官一一看过,来拟定最终的名次。
批改经义的几位考官, 今日心情不错。
这今年的考生,比往年好了许多, 尚少在经义题上出错的。
经义不像其题型么灵活,多是从四书五经中选出, 让考生阐释其义理或是默文章。
一般来说,只是考生学过四书五经,都有几分头绪, 当然答对所有的墨义经文, 还需得倒背如流其中的文字才行。
今年三道经义题都不算刁钻,但也有些冷门, 看来今年的考生准备十分充足。
几个考官在经义题上, 就没什么批注的,最多不过是看到谁的字不错,上一句评语罢了。
批改好的试卷放在一边, 接着传阅到其考官手中,批改下一类型的题目。
如此一来,分工确,效率也提高了很多。
当然到了诗赋的环节,便有考官开始有所偏好起来。
因为诗赋虽由于规矩准绳,病对偶而受到局限,但也是最显考生文采的文体。即便是应试之作,有时也不乏有耳目一新的诗作出,让人眼前一亮。
此次诗篇是需考生描绘春景,春色自古以来都为文人所喜,想脱颖而出,并不容易。还有少部分人不解题意,描绘成秋景,像这的主题若是出了大错,便直接判一个罚落,只有等年再来了。
整整一日过去,时不时可以听到考官点评道这个“词采华茂”,这个“笔力坚实”,江南本就文人荟萃,兼这山水如画,诗赋盛行,古往今来,倒也寻常。
忽然一位考官惊叹道:“此篇诗作结构严谨灵动,诗意达蕴藉!律赋驱架典故,引经籍,浑然无迹,咏雅重,命词竣整,实乃上乘之作。”
闻听此言,另外一个考官忍不住凑过来看了一眼,不禁深以为然,不过并未再说什么,而是继续批改下一篇试卷,毕竟诗赋作的好的人么,大有人在。
如今诗赋所占的比重已经不断降低,说朝廷取才渐渐重于实务,所以一般情况下,诗赋作的好的,即使榜上有名,也不容易在前列。
见同僚这般反应,考官深知其中的奥秘,只遗憾多几个批注翻到下列作罢。
过了一会,边评改试论的也有入目之作。
位考官开口道:“此文文势简洁而气平和,清密而流畅,行文颇有古风,实在是赏心悦目,不知否更进一步......”
另一考官也在旁扫了一眼道:“这破题确实开门见山,十分精炼,只是昨日我记得也有几篇好文章,不见你如此夸赞。”
考官含笑不语,还有一点未曾提及,此人卷面极为整洁,字迹清正,甚至无一个墨点,仿佛一挥而就,如何不让人惊叹不已,当下多下几个批注。
等到了时策边是另一番场面。
这次评判时策的便有位老先生,年轻时心中抱负不小,很想有一番作为,只是时运不济,虽考中进士,但无奈官职一直不高。不过曾经在位的时候也有一番政绩,对时策这块,一直有独到的见解。
老先生并不喜欢太过浮艳的文字,认为时策应以朴素为佳,言之大义,通晓古今,必有据。
因此向来有些严格,昨日批改了一天,也未曾遇到过让完全满意的答卷。
见诗赋和试论边频频有佳作出,老先生不免皱眉叹息,如今这些士子都不知世务,只钻研如何应试制举......
接着,老先生取过一份试卷,目光慢慢落在第一道时策上。
这一道时策考的是兵役。
兵役历都有,今朝实行的是征兵制,每个方都有一定征兵的名额,当满了年纪的青壮劳力都有可被征走。
这在很大程度上做到了兵无常将,将无常兵。可以避免再出前朝藩镇割据,拥兵自立的情况,极大保证了家的稳定性。
不过这兵役对百姓来说十分繁重,朝廷也不堪其负,尤其是金陵等,少有兴兵之。
而大部分考生并不看到其中的问题。
毕竟考生都无需兵役,一旦中了秀才,便免除了劳役赋税,有谁够真正体谅到百姓之苦呢?
就在这时,老先生的注意力忽然被吸引住了。
只见第一句话直接点名了问题所在“臣闻三之时,无兵役之忧,降及近世,有养兵之困......”
老先生心里道了一“好”字,继续往下看去,只见这名考生从兵役起笔,却意在民政。整篇以议论为主,以史鉴今,将三、前朝以及当今的情况进行比较,再给出自己的见解。
此人言之有,绝非空泛之词,老先生见猎心喜,但并未直接批注,仍然很慎重去看其两道时策。
等将整篇策题看完之后,老先生不禁心潮澎湃。
这位考生难得啊,不仅志在家天下,文章还颇有见。
老先生爱不释手看了看,递给主考官的时候,忍不住开口道:“此人有大才,若是不排在前列实在是可惜至极!”
其实每名同考官都有举荐一名考生的资格。
一般来说,只整篇试卷没有出大问题,便可将名字填在草榜上了,最后再由主考官排定一百名举子的顺序。
可老先生这是在前几名的意思,这就罕见了!
旁人哪里见到过老先生如此激动,都看了过来。
主考官也有些错愕,笑着安抚道:“老先生莫急,我先看看此人试卷。”
这时老先生方才意识到自己举止夸张了些,但实在是看好此人,因此时不时望一眼,想知道主考官会怎么定名。
当主考官将一叠文卷拿起,摊在手中,一张一张翻阅时,看到相在朱红墨字上的无数蓝批时,主考官的脸上露出一抹异色。
在此之前,虽也看到过几篇可以排在前列的考卷,可没有哪篇批阅到了这多的步......这些批阅都出自各位考官之手,也就是说此人无论是经义文章,还是试论时策都做的极为不错。
可在京城,这的全才却也不多......
片刻后,主考官笑着放下试卷,慢悠悠说道:“老先生无需担心,此人文章可致经魁。”
这话音一落,旁人不必多说,就连老先生也是意外无比,这经魁的意思便是夺魁首,也就是解元的位置。
可即便老先生觉得这名考生时策的再不错,但也不至于以孤篇压倒整个江南的考生,而老先生自问自己也没有这么大的面子,除非......
看见众人神情惊诧,主考官反倒笑意加深了几许,将卷宗递给众人传阅道:“这魁首之名非我一人所定,众位且看......”
当众人看过之后,方才疑惑稍解,但紧接着却有更大的疑惑生出,此人到底是谁,竟满占这江南风华。
同考官们面面相觑,都想知道彼此有无知晓的,不过即便是身为负责江南书院学政的同考官也面露疑惑之色。
么此人看来并非是从书院出来的,莫非真是......
此时老先生的面色也变了几变,自去沉思不语。
到了三月之初,春寒乍暖,夜色晓寒。
今日是乡试放榜的日子,天色尚早,漏尽更残,月落乌啼,整个金陵城都笼罩在未散的夜雾之中。
百姓沉醉在梦境里,等候放榜的试子们却几乎彻夜未眠,这时各种小道消息络绎不绝传来,更增添们心中的焦灼与不安。
当宵禁解除,人们才蜂拥而上,在贡院的南墙下徘徊行走,直到春榜张出。
而提前赶到的人不少,多是各家报喜的信人,若是哪家中了举,也好得一份赏钱。
终于到了春榜张贴的时候,众人忙不迭上前观看,数数里面的姓名,霎时整个贡院的南墙都被围的水泄不通。
谢舒和虞楚息站在茶楼二楼的栏杆处,等几个士兵将春榜拿出来的时候,下方人头攒动,时不时听得到众人的喧闹。
虞楚息也忍不住探头去看,可视线被挡严严实实,哪里瞧得清楚,方才泄气头。
这时见谢舒含笑看着自己,虞楚息忍不住瞪一眼道:“你倒是耐得住~”
谢舒自然不免俗,心头也是紧张的,这种感觉不亚于查看高考成绩,不过有些不同的是,高考之后尚且还可以估分知晓自己大致的成绩,而科举考试却更多了一分未知的可性。
但与此同时,谢舒清楚的是,自己已经尽到了最大的努力,无论结果如何,只无愧于心便好。
而看着郎君神态娇憨可爱,谢舒不免轻轻笑道:“郎君莫不是担心为夫不如约......”
谢舒说到后面停顿了些许,低头注视着虞楚息不语。
其实自从上个月以来,乡试考完之后,谢舒就一直想着这件了,曾经许诺过,如果在这个世界真到这一天,到中举之日,从此便留这里,和郎君重新成婚,以后和长相厮守,不离不弃。
如今天已遂愿,只待金榜题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