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是永远不能见光的。在黑暗之中,他们就像刀一样锋利,但是在阳光之下,他们却是最普通的人,毫不起眼。
回到了营寨之后,拓跋珪忙问道:“怎么样?他们怎么说?”
宋钟满脸愧色,道:“大人,姜飞似有意动,但是冯沪祥这南蛮子,却是油盐不进。在下未能够完成任务,请大人责罚。”
“哪里。”拓跋珪毫不在意的拍拍宋钟的肩膀,“你能够做到这样,已经是很不错了。”
伸了伸懒腰,拓跋珪叹道,“我们能做的,就这么多了,就看南线,沮渠蒙逊的了。”
沮渠蒙逊也没有死!这个时候,沮渠蒙逊出现在了吐谷浑乙弗部。
当然,他这一次也是秘密出现,但是这种重大的消息,又怎么可能瞒得过有心人呢?
而且,沮渠蒙逊不单单是自己出现,他还带来了自己的秘密力量。
任何一个部族,其实都不可能一次暴露全部的力量,他们总要留后手,总要防着哪一次可能部族面临存亡。
如果一次性把本钱败光了,以后可怎么办呢?
沮渠蒙逊是匈奴人出身,匈奴人和汉人争斗了这么多年,如果不懂这个道理,那才是见鬼了呢。
这一次,沮渠蒙逊先是亲自往吐谷浑其他各部游说,成功让吐谷浑各部团结在乙弗部周围,然后在吐谷浑联军与秃发部在阳堡决战时,率领自己的军队突然杀出,一举冲破了秃发部的大军,秃发部的大首领秃发乌孤当即阵亡!
一时间,沮渠蒙逊声威大震,被推举为河湟大盟主!
但是要说沮渠蒙逊厉害呢,他在成为盟主后,举行宴会,宴请各部首领。这种情况下,各部的首领们,当然是欣然与会。但是,这些可爱的汉子们,忘了一个亘古不变的道理,那就是宴无好宴。
沮渠蒙逊在这个时候举办的,那当然是鸿门宴,如果这是汉人,那是一定不会去吃的。
但是吐谷浑的这些个大酋长们,却估计是没有读过史记的,一个二个,就都来了。
既然来了,当然也就别想走了。
沮渠蒙逊在宴会上突然发作,一下子就给来了个包圆。当然,沮渠蒙逊是决计不会就这样把他们杀了的。因为草原上的部族,领袖更迭很快,你杀掉了一个头领,人家只会马上选出来下一个头领。而且,下一个头领有一个必然要完成的使命,那就是报仇,而且决不妥协。
沮渠蒙逊的办法很简单,下毒,而且是慢性毒药。
我下了毒,你们总得就范吧?你们的头领又没死,这个时候,谁敢去兵戎相见,那么,你就是别有用心,就是早就想取部族首领而代之。
这样的话,大部分部族没有选择,只好任沮渠蒙逊胁迫。
当然了,要进行这样的大动作,就必须要杀鸡给猴看,起码,得杀那么几个人,用鲜血来告诉大家事情的严重性。这一点,沮渠蒙逊当然是晓得的。
他选择的是折彦家。
乙弗部的折彦家,本来是吐谷浑各部里,最强大的家族,也是这一次与秃发部作战的领导,可是,当一切局面发生变化的时候,总得有人出来顶雷吧?
沮渠蒙逊给他们的答案,是全部五马分尸!
显赫一时的折彦家族,就此烟消云散,除了现在还住在姑臧,已经成了段业女人的折彦纳兰。
这样的事情,自然是瞒不住折彦纳兰的,大家都很担心她很可能受不了这种突如其来的变故,而做出什么傻事来。
现在当家的绛玉,还专门找了几个小丫头,昼夜不停的守着折彦纳兰,唯恐她出了问题,那样的话,可就没法跟段业交待了。
折彦纳兰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关了一天,就出来了。出来的时候,除了眼睛红肿,明显是哭了,但是她出来之后,就和姐妹们谈笑风生起来,比起之前秃发灵因为父亲猝然去世时候的表现,还要好很多。
绛玉却是细心人,知道这样一定里面有问题,因此找了个机会,问道:“妹妹,姐姐知道你心里苦,不过咱们都是一家人,你……你猝然遭到这样的变故,却闷在心里,可是怎么得了。”
折彦纳兰感激的看了绛玉一眼,然后说道:“姐姐,你的心,我自然是知道的,这家里的血海深仇,我却也不会忘记,不过我现在哭闹,又有什么用呢?”
绛玉颇为惊奇的看着折彦纳兰,想不到她还有这样的见识。
折彦纳兰又说道:“如今除了相公,我已经一无所有,我却不能让他,因为我而为难,如果相公为我报仇,我自然是结草衔环,也要报这份恩情。如果暂时不能,那也一定是他有难处。他是我的男人,我当然要替他考虑。”
这番话说得无可挑剔,让绛玉也是心服口服。
当然了,都是聪明女人,谁都知道,争是不争,不争是争,夫唯不争,则天下莫能与之争。折彦纳兰这个时候表现的这么懂事,等到段业回来了,感动这下,当然会给她出头的。
但是沮渠蒙逊的突然出现,很快就引起了连锁反应。
之前张掖一代,是卢水胡常年盘踞的地带,后来段业亲自征伐,并且靠着沮渠罗天的帮助,才打败了沮渠蒙逊。但是毕竟,沮渠蒙逊,以及沮渠罗仇,其实在这一代非常之得人心,段业虽然在这里费了很大的功夫,但是时间还是太短。
沮渠蒙逊不出现,那还好说,时间可以埋葬任何的感情,时间可以让任何不屈的人们屈服。如果再给段业几年,这里就将是段业坚实的根据地。
然而现在,一切还不行。当沮渠蒙逊开始扯旗造反时,这里可以说是民心浮动。
尤其让人尴尬的是,这个时候,沮渠蒙逊公然发布了一封文书,声称,之前沮渠罗天和他有矛盾,发生冲突,并且最终决裂,其实那只是一出戏,他们其实关系极好,好到了不能再好,亲叔侄之间,关系还能差到哪儿去?
那个时候,只是段业吞并卢水胡的态势已经太过明显,明着打,那肯定是打不过的,还拜拜浪费族人的生命。直接投降吧,一来不甘心,再者,也是他们认为不能就这样放弃部族的光辉和荣耀,所以无奈之下,他们决定,一个扮黑脸,一个扮白脸,一个主战,一个主和。
这样,反正总有一个会押对宝,这就可以保存部族的一丝丝香火。
这个解释在卢水胡得到了很大的反应,很多人都觉得这说的很有道理,并且还喜欢说“我早就说过了吧”来印证自己的先见之明。
一时间卢水胡也是人心浮动。虽然说张衮紧急派兵弹压,确保了那里没有出大事,但是这影响已经很恶劣了。
现在,沮渠罗天就处在了一个很尴尬的地位。
因为其实,他自己知道,他和沮渠蒙逊等人的矛盾,是真的,他的确对当初自己的哥哥沮渠罗仇,以及侄子沮渠蒙逊非常不满,当时自己是被排挤的一方,是受迫害的一方,是渴望解放的一方。而他们,是把自己当做洪水猛兽,是恨不得杀了自己的一方。
这样的双方,哪里有什么默契可言呢。
但是问题在于,这种事情,尤其是很多涉及家族内部秘辛的事情,你根本就没法给人说清楚。就算说清楚了,人家很可能也不信。
这些还都算了,关键沮渠罗天很担心,段业会因此而不信任自己。这些事情,如果段业当真了,那可就是非常的麻烦。
而这些日子,也有人开始向沮渠罗天隐晦的建议,让他干脆弄假成真算了。
因为反正这个事情,已经是黄泥巴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你辩解也没有什么用,还不如干脆一咬牙,来个反其道而行之算了。
听了这个话,沮渠罗天倒不是不动心,只是,因为一些原因,他之前见过段业那些个还没有暴露的力量,他深深地知道段业有多可怕,可怕到让自己根本就没有一点点挺身反抗的欲望。
就在这个时候,段业的信来了,这就像久旱逢甘霖一样,让沮渠罗天喜出望外。
因为这信写的很简单,意思却很明确:信赖如故,勿疑;大局在握,勿惊。
这信里的意思,傻子也懂了。段业表达了三个说法,第一,你的事情,我知道了。所以你不要再打小算盘,更别想着有别的想法。第二,我对你还是很信任,沮渠蒙逊那些鬼话我知道是假的。第三,我也给你交底,这儿发生的一切,我都心里有数,一切都在掌握之中,我一定能赢,所以你千万不要误判形势。
有了这封信,一切就好办了。信心满满的沮渠罗天亲自带人,开始在卢水胡的基层跑了起来,目的,当然是为了澄清事实,消除影响,让广大百姓知道,他是他,沮渠蒙逊是沮渠蒙逊。而且,当初沮渠蒙逊杀了亲哥哥沮渠男成,这样的混蛋冷血,我们当然要和他划清界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