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拓跋珪帐内。
拓跋珪和一干伯父叔父之类的人都在这里,里面却同时还站着一个书生打扮的人,这个人一身的儒衫,看起来肯定是个读书人无疑了,只是他却没有那种仙风道格,博学鸿儒的味道。相反,他长得非常猥琐,鼻子很大,嘴唇很厚,皮肤也不白净,连衣衫都不干净。
即使以最宽松的标准来说这个家伙长得也实在是有些难看了,更何况,但凡上位者,多少都有以貌取人的毛病,拓跋珪也不例外。
只是这个人是来投奔自己的,而且自己手下缺的就是谋士类人才,之前的惨败已经证明了这一点,自己的亲人们,带兵打仗,问题都不大,可是要他们出谋划策,决胜千里,那还是不行。
因此拓跋珪还是很客气的用汉语道:“先生您是来投奔本首领的?”
“是!”那人的话非常简洁,说完之后,连拓跋珪也非常吃惊,这就算读书人要摆摆架子,这架子也大了一点吧?
不过既然是人才,哪怕只是可能是个人才,态度还是不能太差。
因此拓跋珪还是满脸微笑,道:“这位先生,不知道您尊姓大名……”
“喔,宜兴闵正华。”那人道。
“闵先生好!”拓跋珪道,“不知道闵先生不远千里,来到塞外,却是有何要教我?”
“闵某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医卜星算,无所不知,沉潜多年后,决定出来,卖了我这一生所学,所以就来找你了。”
闵正华大咧咧说道。
“卖……”拓跋珪也在内地混了多年,知道读书人一般都还是要矜持一把的臭脾气,却是没想到,闵正华是这么直接。
“本来就是卖,有啥不好意思?”闵正华道,“我在家已经穷的不行了,邻居们都看不起我,但是我有本事!我靠着本事,可以让你打仗能赢,不单能赢打得赢,占优势的仗,还能让你打赢你本来很可能打不赢的仗,这就是我的本事,但是我把我的本事给了你,你就要给我金钱,给我美女,给我美酒,这就是做生意!我说卖,有啥问题?”
拓跋珪还没说什么,拓跋珪的堂兄拓跋奎就大声道好,“你这家伙,我喜欢!我就喜欢你这直来直去的性子!他娘的!我们打仗是卖命,你卖是一肚子坏水,本质都是卖!我知道你们汉人的那些坏水能打赢仗,这就够了!”
其他几个武夫,也纷纷表态,支持这个闵正华。
拓跋珪却不会这么草率,他知道谋主这种角色,实在是太过于重要了,一个不小心,自己就要倒大霉,甚至就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他可不会这么大意。
因此他决定主动来面试一番,他说道:“闵先生,不知道你以为,这天下大势,就如何走?”
“最混乱的时候已经过去了,现在四家争一!”
“哪四家?”
“晋国居江左,于人心,他是正统,为一。”
“不错。”
“慕容垂居河北,大燕国基础尚在,他也为一。”
“正解。”
“再就是凉州段业,此人开诚心,布公道,兴实业,课农桑,本来我最是看好他。”闵正华道。
“既然那样,为什么不去投奔他呢?我听说段业也是非常爱才的啊。”拓跋珪说道。
“他是爱才,但是他的人才已经太多了,我去,不会把我当什么看,而且在凉州,段业自己就是最大的人才。可是别处不一样。”
“比如?”
“比如剩下一个有机会争夺天下的人,就是您了。”闵正华终于严肃了起来,“起码在您这里,我大概可以卖个好价钱。”
“那要看你的本事了。”
“您可以随便考校。”
拓跋珪想了想,道:“你觉得,我们最大的敌人,是谁?”
“慕容垂!”闵正华毫不犹豫的说道,却让很多人大吃一惊。
闵正华笑了笑,道:“我们要想做大做强,在云中是不行的,必须入主中原,各位以为然否?”
众人纷纷点头,那正是他们的理想。
“可是我们要入主中原,最大的障碍是谁,就是慕容垂,因为河套之地好虽好,过于偏远,却西面的凉州并不好惹,我们不如把精力放在东边,放在河北。”
这次连拓跋珪也耐心了起来。
“地图伺候!”闵正华讲的开心,就直接走到了刚刚摆上去的地图前,只是他一看,这地图相当简陋,而且并不精确,不由得撇了撇嘴。
“呃,先生不好意思,这地图……”
“我知道了,我会想办法的。”闵正华道,“你们看,我们想入塞,最好的办法,就是走河北,而他们抵抗我们,也是以燕山一线配合长城,来防御的。在燕山山脉的外围,又有两个最主要的来路:一个是辽西走廊,通辽河流域;一个是大同盆地至桑干河谷一带,通漠北草原。几处 重要的关隘便是扼守这些来路。山海关扼辽西方向的来路,居庸关、紫荆关扼大同方向的来路。以这些关隘所扼险要为依托,在这些关隘的内 外两侧,形成了一些军事重镇,作为纵深,如大同、宣化、怀来、万全、张家口、卢龙、迁安、乐亭、遵化等地。可是这些地方在谁的手上?在慕容垂手上!只要他的精兵死死卡住了这些地方,我们想入主中原,那就一点机会也没有!”
众人不禁默然,因为他说的一点错也没有。
闵正华又说道:“在下熟读史书兵书,这几百年来,内地想要对抗塞外,凭借燕山山脉为险阻,扼守一些重要关隘,并以内侧的重镇作为纵深,可建立第一道防线,秦汉主要是经营渔阳、上谷、右北平,意在扼守燕山险要。若燕山山脉诸关隘被突破,则坚守幽州犹可作第二阶段的抵御;幽州不下,则这些游牧民族即使进入河北,也难站稳脚跟。但是,如果既突破燕山险要,又攻占河北北部重心幽州,便已在河北站稳足跟,中原朝廷就只能在河间、真定 一线作被动的防御;若是连这一线也守不住,则中原政权便可谓大势已去。”
拓跋珪听的大为兴奋,道:“先生果然大才,这一关节,却是与我想的完全一致!”
“呵呵呵。”闵正华笑道,“这一段么,咱们的敌人慕容家族,就给我们上演过一次吗,我们前面说过,河北局势取决于自幽蓟至真定、河间一带的争夺。控制了幽、蓟,即已控制了燕山险阻;控制真定、河间一线,即已控制了河北中枢。昔日慕容鲜卑在辽东崛起时,中原正值永嘉年间的混乱局面。慕容鲜卑统一辽 东,建立大燕国,不过他们动手晚了一些,先是匈奴人,后来是羯人,先后统一北方,但赵主石虎死后,诸子相残,局势很不稳定,鲜卑人就决定入主中原。慕容俊第一次南伐兵分三路,慕容垂率兵由东道出徒河;慕舆自西道出蠮螉塞;慕容俊亲率主力自中道出卢龙塞。燕军突破燕山险要,未遇到大的抵抗,便占领蓟城,又南 击赵军至清梁。结果没有花费什么力气,大燕国就将都城迁至蓟城。次年,燕第二次南伐,一举攻占河北中部重镇中山。不久,后赵大 将冉闵代后赵自立,建立魏国,率众游食于常山、中山诸郡,燕大将募容恪在常山附近的廉台用铁索连马为方阵,大破魏军,擒执冉闵,并 乘胜进围邺城。围攻数月,城破,魏亡。燕又将都城迁至邺城。是后,大燕又略取山东、山西之地,进图河南,与关中的大秦、江南的晋 三足鼎立。总体来说,慕容鲜卑自辽东入据河北,一战而克蓟城,据燕蓟之地;再战而克中山,执河北中枢;三战而克邺城,拥河北全境。南进层次非常清晰。他们之所以能得逞,主要就是他们完全把握了河北之地用兵的精髓,完全抓住了事情的关键。”
这番话,闵正华说的是入情入理,层次分明,就是拓跋珪也挑不出任何毛病来。
因此自然,大家都是心悦诚服。
拓跋珪大喜,直呼自己得到了自己的王猛。于是乎众人也就放下架子,开怀畅饮。闵正华当即表态,愿意誓死效忠拓跋珪,帮助他成就一番大业。
而拓跋珪也表示誓天不相负,众人也都纷纷欢呼,一时气氛极佳。
……
而这个时候,另外一个英雄刘裕,也一点没有闲着。
这个时候,还在家中蜗居的刘裕,却迎来了一个独特的访客,那就是他的上司刘牢之。
一身常服刘牢之一进门,却看见刘裕对着地图看个不停,不由奇道:“寄奴,你怎么还在看地图啊!”
刘裕回头一看,喜道:“大帅!”
“看你,长期赋闲,警惕心都低了,我要是个刺客可怎么好?”
二人笑骂一番,刘牢之道:“你这是干什么?怎么一直在琢磨这个?”
“我在想以后北伐的路线!”刘裕道。
刘牢之大吃一惊,“你还在想北伐呢?哎……”
“大帅,您也觉得不应该再北伐了?”刘裕目光炯炯的看着刘牢之。
刘牢之坦然的看着刘裕,道:“寄奴,我不瞒你,我也觉得起码现在,不应该在劳民伤财的去北伐了。”
“劳民伤财?”
“寄奴,你想想,北伐的目的是什么?”刘牢之问完,却不等刘裕回答,而是自己答道,“在南北对峙时,对于我们来说,北伐总是一面旗帜,一面可以用以收拾人心、整合南方社会的旗帜。因为我们把洛阳长安都丢了,北方为胡人所占,中原板荡,百姓流离,人无定志。而这个时候,南迁的朝廷要收拾局面,稳定人心,凭的是正朔所在这么一个身份。但你也知道,两个皇帝,都被胡人捉了去,元帝虽然定策,但是却并不是诏命或者禅让,而是以宗室藩王的身份重建社稷的。这就是说,南迁到江南的朝廷,并不是中原朝廷的原班迁移。这样,新建立的朝廷要出来整合被冲击得支离破碎的半壁江山,对于中土正朔和中原文化的保全者这么一个身份尤须加以强调。这时,北伐中原、收复旧疆便可以作为一面非常有用的旗帜。这面旗帜可以显示出自己所建立的政权与中原政权之间的内在联系。这一点对于维系人心、整合内部意义重大。也就是说,此时打出北伐中原的旗号,对于朝廷维系的甚至有过于北伐本身的意义。”
刘牢之这么长篇大论一番,倒是让刘裕颇为惊讶,他仔细看了半天,确认这刘牢之的确是刘牢之后,才笑道,“我是没想到,大帅你现在却是能想到这些事情了。”
“不想不行啊。”刘牢之叹道,“过去咱们是大头兵一个,老是给那些大人们卖命,天天就想着北伐,北伐,杀光胡人,光复国土,可是事情真的是那么回事吗?不是的!的确,北伐中原,驱逐胡人,收复旧疆,重返故土,对于振奋人心是很有号召力的,你知道,昔日王导在渡江士人们新亭对泣之时“当共戮力王室,克复神州,何至作楚囚相对泣邪!”之语,何等感励人心!可是王家人这些年做了什么?想必大家心里都有数。”
刘裕听了,不由沉默不语,因为王家人所作所为,他最是清楚。
刘牢之又说道:”寄奴,你想过了吗?自江南发起的北伐,真正成功的少,几乎是没有!你想过为什么吗?“
刘裕说道,”除了很多人北伐,仅仅是为了个人前途,或者纯粹是居心叵测外,我是觉得也跟北伐的方略有关。“
”你这些日子,就是在研究这个?“
”是的!“刘裕点头,”以东南而北伐中原,进取北方,南北地理形势是其制定北伐方略的基本前提。东南立国,主要是依托长江和淮河,其攻守、进退都是以它们为基础。这是江淮防御体系的正面。但无论以进以退,还须经营好东南的两翼。山东和荆襄是为东南之两翼,经营好此二地,进可以经略中原,退可以保障江淮防御体系的稳固。山东可以屏护淮泗上游,荆襄地区可以屏护长江上游。北伐作为一种进取的态势,尤须经营好两翼。其主要原因是,出淮河正面太远,其攻守往往失去依托,而山东、荆襄二地的山河形势足以作为屏障,也足以作为进取的依托。南方北伐成功者少,除了受到内部牵制外,北伐方略不当也是其北伐无成的一个重要原因。而方略不当,主要就是不顾地理形势蛮干!“
刘牢之道:”你不妨说说看。“
”大帅你想,祖逖北伐时,争于河南,而河南当时正是混乱和动荡的交汇之地。褚裒北伐,师出泗口而趋彭城,结果大败于代陂。殷浩北伐,意在北出许、洛,但先是有张遇据许昌之叛,以致自寿春出兵的计划受挫,后来移兵泗口、下邳方向,又有姚襄反目相攻。谢万北伐,由涡水、颖水北趋洛阳,却以燕兵势盛而仓皇退兵,招致士众惊溃,许昌、颖川、谯、沛诸城相次陷没。而几年前谢玄谢帅北伐,由下邳进据彭城,遣军渡河守黎阳,又遣大帅您援邺城,他上疏请求自屯彭城以便“北固河上,西援洛阳,内藩朝廷” 的建议亦为朝议所不允。最后也没有成功。上述北伐方略上的不当,除了诸如战争指导之类的失误外,对于东南所面临的地理形势缺乏整体的经营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上述北伐基本上都是出淮河正面,争于河南四战之地,攻守形势缺乏依托。这样的北伐,不败难道还有道理吗?“
”那你是想怎么样呢?“刘牢之道。
刘裕笑了笑,道:”当然是走两翼,而不是走河南,但凡取得一定影响的北伐,都是从两翼的经营着手。恒温北伐取得一定影响的都是自荆、襄出兵:桓温先自江陵,经襄阳、入武关,进抵灞上,震动三辅;后又自江陵北进,出伊水,击败姚襄,迫降周成,收复旧都洛阳。那一战,实在是打得漂亮!虽然我对于桓温试图篡位,非常不以为然,但是平心而论没有比桓温做的更好的了,不是吗?“
刘牢之点头,道:”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不对!“刘裕马上发现问题,道:”大帅,你这是来套我话的啊!“
”哈哈哈,该知道的我都知道咯!“刘牢之大笑着出门,让刘裕连连摇头。不消说,那是有人特意差遣刘牢之,来问这些问题。而能够请动刘牢之的人,天下又有几人呢。这岂不是呼之欲出吗。
刘裕笑了笑,没有说话,其实也不必说了,因为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
塞外代来城,曾经是匈奴铁弗部的都城。自从北匈奴西迁,南匈奴入塞之后,东部鲜卑趁机进入匈奴故地,东部鲜卑和匈奴余种在草原地带南部错居杂处、相互婚媾,形成了匈奴父鲜卑母的一支匈奴部落,其他部族也就称呼他们为铁弗,铁弗意为匈奴父、鲜卑母之裔。
八十年前,永嘉之乱的时候,铁弗匈奴出了一个领袖,叫做刘虎,刘虎是匈奴南单于的后代,左贤王去卑的孙子。被推举为部落首领后,他带领整个部落在草原游牧。
当时草原最强大的部落是鲜卑拓跋部,那和其他的部族一样,刘虎一直臣服拓跋部,但随着部落的增多,开始想脱离拓跋部,举兵外叛。当时的拓跋部首领拓跋郁律立发兵攻打,刘虎战败,南渡黄河,走据朔方,投靠汉主刘聪。刘聪拜刘虎为安北将军、监鲜卑诸军事、丁零中郎将,希望借助匈奴铁弗部的势力牵制日益强大的鲜卑拓跋部。
在经过一番休整之后,刘虎渡黄河,欲夺回草原,但是到底是实力不足,这一次血战,拓跋郁律立在草原上大破刘虎,两次失败的刘虎失去了信心,退走出塞。
拓跋郁律立死后,拓跋什翼犍刚刚继位,建立代国。刘虎不甘心,再次发兵草原。这一次仍旧大败,这一次失败彻底打垮了刘虎的自信心,一直缓不过这口气的刘虎气愤而死。
刘虎子刘务桓代领部落之后,中原战乱,没了依靠,再也不敢得罪拓跋部,遣使投降。刘务桓的第三个儿子叫刘卫辰。他做了部落首领之后,拓跋什翼犍为了拉拢他,把女儿许配给他。后来,苻坚的大秦强大起来,刘卫辰以为机会来了,暗通苻坚,率部众叛逃,苻坚封为匈奴左贤王。什翼犍不满刘卫辰投奔苻坚,举兵攻伐。刘卫辰向苻坚求援,苻坚发幽、冀、并三州兵分道攻打代国。什翼键令匈奴独孤部帅刘库仁领兵迎战。刘库仁战败,什翼犍率众逃奔阴山以北,后死去。苻坚灭代,以其地分为东、西二部分,黄河以东一带归隶刘库仁,黄河以西一带归隶刘卫辰。刘卫辰便屯住在朔方的代来城。
现在的代来城,虽然已经不是铁弗部的都城了,但是也是塞外重要的商业集散地,现在城里城外热闹非凡,人们载歌载舞似乎在欢庆。
从遥远的地方,一队穿着西域服饰的商队正载歌载舞的朝着这边来,只是,车队没来得及进城,城门突然戒严,两队士兵持矛冲出列队,人喊马咋之中,城门洞窜出一群猎狗,紧接着马蹄声响成一片,一队手持弯刀的鲜卑骑兵簇拥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者纵马而出,老者体格强壮,戴着突骑帽,裹着狐皮大氅,骑着匹黑马。身边一个少年身材高大,英俊雄武,骑乘白马,双眸之中闪动着冷冷的光。
这商队自然是普通的商队,只是商队的人,却并不普通。
商队的首领,乌孙人尼尔马知道老者是拓跋部首领拓跋珪的叔父拓跋恭。拓跋恭见到尼尔马,催马过来,尼尔马忙在马上作揖叫道:“大首领,一向可好哇!”
拓跋恭呵呵笑道:“老弟,此次中原之行收获颇丰吧?”
尼尔马笑道:“托大首领的洪福,买卖没有白做,捎回一千把钢刀,五百支长矛,一百领凯甲,盐巴十车,绸缎十车,珠宝两车。”
拓跋恭一听,得意地笑,“乌孙马,中原人识货吧?”
尼尔马陪着笑,“乌孙马,虽比不得汗血宝马,也是天马,价钱当然要贵。”
“哪里打仗哪里就少不了你尼尔马,关中战事如何?”
“我走的时候羌人还在抵抗,不过看起来已经大势已去了,苻坚的儿子苻宏也是个出色的勇士,看起来姚苌没有机会了。”
拓跋恭一阵狞笑,“这次倒是算他好运气,不过在我看来,苻家运气不错了,他们早就该死,天下他也坐得够长了。”
尼尔马心中一凛,昔年拓跋鲜卑的代国攻打铁弗部,杀得刘家狼狈逃窜,苻坚应他之邀出兵灭代,并把代国的土地一分为二,黄河以东归匈奴独孤部刘库仁,黄河以西归铁弗部刘卫辰。算起账来自己可也是有份呢。如今拓跋恭如果真的要计较,那可就麻烦了!
尼尔马脸上依旧咪咪笑道:“大单于,看你喜上眉梢,必有大大的好事啊!”
“呵呵!”拓跋恭手捻胡须兴灾乐祸道:“呵呵呵,你知道吗?刘库仁那个老贼死了!”
尼尔马一惊,他手里还有刘库仁的货呢,倒不是怕卖不出去,他的货在草原绝对抢手,草原上部落多如牛毛,给谁都能卖。而是心惊刘库仁之死,临走的时候,还好好的呢,说死就蹬脚呢?
拓跋恭在兴头上,说话滔滔不绝,“刘库仁不识时务,本来我们也只想找刘卫辰算账,杀了他全家,本来也完全可以把铁弗部杀个干干净净,可是这家伙却在最后时刻手软,放走了刘勃勃,以至于造成后患!上次那一仗,刘勃勃闹的那么凶,导致河套几城都沦陷了,这个事情他刘库仁跑得掉?“
“所以大单于找他算账了?”
“那倒是还没有,不过这个老小子,英雄一世,却是糊涂一时啊,大单于也只是听了那个新来的汉人谋士的话,只是写封信训斥他一顿,居然把他吓死了,哈哈哈,好哇,好!刘库仁一死,他的儿子刘眷接他的班,这下独孤部还能不完蛋?本来我们对天盟誓不能动他,但是,他自己要完蛋,总赖不到我们身上吧。”
尼尔马一脸谀笑,“草原的天空只剩下您老一头苍鹰了!”
拓跋恭哈哈大笑,“老弟,你这话就不能乱说了,我那好侄儿如今可是我们的单于啊!”
“是是是!”尼尔马虽然嘴上答应了,但是他也看出来,拓跋恭对于拓跋珪这个侄子,并不是很服气呢。
这个时候,只听那个少年人说道:“父亲,我们出发吧!”
“好!涛儿,我们走!”说罢,众人拥着他泼风一样的去了。
尼尔马进代来城把给铁弗部的货物交割清楚,带领车队继续北进。时值九月,天气变得凉爽,愈往北天气愈冷,秋风吹荡,浊云漫天,绿草在风中摇曳,空气中掺杂潮湿的气息,冰凉的雨点疏疏地落下来,河朔地区的草场仍旧一片翠绿,肥壮的牛羊象珠子一样在草原上滚动。
随行的慕容柔兴奋地叫着:“羊群,多漂亮的羊!”原来,她在完成了重大的任务后,居然又开始了走南闯北的游历生活。
尼尔马晒嘴道:“有什么稀奇,北边的牛羊多着呢!”
慕容柔享受着雨点扑打在脸上感觉,问道:“拓跋珪?这个人是不是如今云中的首领啊。“
”是啊,尼尔马说道。“
”可是这个人不是那拓跋恭的侄子吗?为什么这个老头那么恨他!”
“那就说来话长,”尼尔马故做神秘地道:“他是个王子,还是个遗腹子!”
慕容柔饶有兴趣地听,晃着头道:“没想到你是个万事通,你还知道些什么?”
尼尔马望着低重的苍穹说道:“这要从你们鲜卑人的起源讲起,鲜卑有东部鲜卑和北部鲜卑之分。东部鲜卑起源鲜卑山,分为三部,宇文部、段部和你们慕容部,慕容部并吞三部,在辽东建燕国,其后就不用多说。北部鲜卑据说源于大鲜卑山。东汉时候,汉军大败北匈奴,迫其西迁。北部鲜卑乘机第一次南迁,至呼伦湖,后来继续南迁到达匈奴故地阴山一带。数传至拓跋猗卢,因帮助晋朝大败匈奴汉国刘聪,受封为代王,势力日盛。拓跋部联盟有近百个部落,其势力范围北至漠北草原,西兼乌孙故地,东吞勿吉以西,南窥云中雁代,控弦之士百万。七十年前,拓跋什翼犍定都云中自称代王。什翼犍生而奇伟,长发委地,相貌英武,与你们慕容鲜卑广结姻亲,先后娶燕王慕容皝的妹妹和女儿为后,并生世子拓跋寔,后来部落有人谋反,拓跋寔为救什翼犍遇刺而亡,留下遗腹子,就是拓跋恭说的拓跋珪。”
慕容柔听得很用心,见他不说话,便道:“那拓跋恭说的刘卫辰和刘库仁与拓跋部有什么渊缘吗?”
“匈奴铁弗部原是拓跋联盟的一员,刘卫辰还是什翼犍的女婿,但刘卫辰做头领之后脱离代国西迁。什翼犍大怒,率兵追击,大败刘卫辰于朔方。结果刘卫辰投靠天王苻坚,引秦国二十万大军攻打代国,什翼犍病重,让联盟中的独狐部和白部抵抗,却节节败退,又派南部大人刘库仁率十万骑兵抵御,在石子岭被秦军打败。什翼犍率诸部避于阴山之北,高车部族尽叛,四面劫掠,无法放牧。恰恰秦兵退去,正好返回漠南。可偏偏在这时候,什翼犍的庶长子拓跋君听信其从弟拓跋斤挑唆,以为什翼犍要传位给慕容妃的儿子们,便与拓跋斤一道杀诸弟,并弑什翼犍,国内大乱,秦军趁机回兵云中,消灭代国。拓跋君与拓跋斤也没得好下场,被天王苻坚以弑君大罪给车裂了。”
慕容柔叹了一口气,“可惜一世英雄,竟死在儿子手上,那个遗腹子后来怎么样?”
尼尔马笑了笑:“你怎么这么关心他?”慕容柔脸一红没说话。
尼尔马道:“拓跋珪被他母亲贺氏带回娘家贺兰部。后来秦王苻坚将代国一分为二,黄河以西属刘卫辰,黄河以东属刘库仁。贺兰部、独狐部归在刘库仁势力范围内,刘库仁是什翼犍的女婿,曾为代国的南部大人,拓跋珪母子就去投靠他,住在独孤部。而那个时候的拓跋恭恰好也在那里,只是……呵呵呵,这个时候这个拓跋恭的角色就很有趣了。”
慕容柔这个时候,却突然蹦出来一句话,道:“你一定不是叫尼尔马!”
“为什么?”尼尔马笑了笑,没有说话。
“乌孙人我见得多了,可是你肯定不是乌孙人!”
“那我是哪儿人呢?”
“我看象汉人!”
雨终究没有下,落几个雨点就停住,车队顺利地渡过黄河,慕容柔这才体会到什么叫大草原,蔚蓝的天空,白云悠悠,浩瀚无垠的碧草一眼望不到尽头,秋风吹荡,现出牛羊无数。
“塞北草原,前面就是云中。”尼尔马淡淡说道。
“云中,好名字呀!”慕容柔捂着小脸,惊喜说道。
尼尔马用马鞭指着草原深处道:“看,有人接我们来了!”慕容柔举目望去,只见十几匹骏马从蓝天白云之间奔驰过来,渐渐近了,骑士们熟练地勒住马,都穿着小袖口的短衣长裤,蹬着筒靴,留着发辫,个个精神抖擞,身姿矫健,为首的是一个十六岁的青年,身材雄壮,广额大耳,两道漆黑的剑眉斜飞入鬃,一双深不见底的瞳仁曜曜闪光。
年青人纵马来到尼尔马马前,用力捣了尼尔马胸膛一拳,笑道:“大哥,走了有些日子,小弟可真想你。”
尼尔马笑道:“拓跋兄弟,这次中原之行,给你带回好东西来。”
年青人会心一笑:“我拓跋部兵器精良多亏大哥。”
慕容柔闻言一楞,仔细地瞅着那个年青人,心道:“他就是拓跋部的那个遗腹子,别说,真有股俊悍之气。”
尼尔马道:“拓跋兄弟,给你介绍个人认识,慕容柔公子,燕王慕容垂的嫡女,和你还是姑舅亲戚。”
“唔?” 拓跋珪那双锐利的眸子紧紧地盯住慕容柔,慕容柔被他看得脸一红,轻笑道:“目光灼灼,怎么象一头狼?”
拓跋珪一愣,旋即纵声大笑,“你们慕容家的人长得就是白,可你更象草原上的一只羔羊。”
骑士们也都跟着笑,慕容柔飞红了脸,却不以为意,但也不去理睬他。
拓跋珪对尼尔马道:“大哥,要不要去盛乐玩玩?”
尼尔马道:“我有刘库仁的货,听说他死了,刘眷继任部落大人,我还要赶去马邑。”
拓跋珪一皱眉,“马邑,你不要去,刘眷新近在善无和贺兰部打了一仗,打羸了,现在应该在牛川放牧”
尼尔马幽幽道:“没想到才不到一年,草原上竟起这么多变故。”
拓跋珪冷冷道:“天要下雨,必先刮风,草原的天要变了。”
尼尔马道:“我可要静候佳音,看草原上重新崛起一个强大的代国。”
拓跋珪傲然地抬起头,朗声道:“拓跋鲜卑部绝不会在我的手上从草原消失。相反他会重新崛起!现在我有了最好的谋士,回头我带你去听他上课!“(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