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由听了吕光这话,并没有做声。
吕光却颇有兴致的摸了摸下巴,道:“你说,如果我真的现在马上关闭府门,然后彻底搜索府邸,会不会搜出些有趣的人或者东西呢?”
吕由点头,道:“有可能。刺史府上上下下近千人,虽然我们反复排查筛选过,但是如果混进些人家的卧底,也是可能的。”
“嗯。”吕光认同微微颔首,“的确啊,天底下,可是没有真正的铜墙铁壁啊,也罢,小家伙们既然想来,就让他们呆着吧,我们就不要去管他了。”
“是。”
等到吕由出去之后,吕光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笑了。
终于,在刺史府门口闹事的贵妇们,已经晓得吕光大人不会追究她们闹事的行为,也没打算驱逐她们,可是,也没有答应他们的要求。可吕光的这种决策,却直接被解读吕光不得不让步了,换句话说,这些女人们认为,正是因为她们闹了,吕光才不会这么温和,而且,吕光既然不答应放人,那也很简单,继续闹就是。
群体运动,是无底线的,其实靠谈,是根本不可能解决的,因为底线是浮动的,你要五钱人家答应了,你就会觉得既然五钱你答应了,说明我闹是有效地,那我再多要一点,是不是也可以?
如此这般,总会形成循环,双方就再也没有信任了,而等到终于他们心满意足不再加价了,恐怕对方也早就失去耐心了,如果真答应你们的条件,我这么多年不就白干了嘛,还不如干你一票。
于是很快,她们就提出要求,要吕大人出来接见她们!
这还不翻了天了?吕光大人,可是堂堂的使持节,是刺史大人,你们一群女流之辈,难不成就说见就见?这是成何体统?
这事情,连围观的很多老爷们,都连连摇头,觉得这事情不行。
可是有反对的,当然也有赞成的,有的老实巴交的人,的确觉得,把这些老爷们抓走了,的确不对,连个招呼都不打呢,再说,人家当女人的,为了自己男人鼓与呼,这是好事啊,应当支持嘛。
至于那些达官贵人的下属,仆役们,自然不必说,夫人是主内的,夫人怎么说,他们就怎么做。
总而言之,这场子已经成功被炒热了,由于戒严令实际上已经失效了,所以近乎全城的人都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
而且,节下大人,既然没有出动军队来镇压,说明他起码没有认为这是必须镇压的造反行动。
不表态就是默认,默认就是许可,这是大家很自然的想法,于是人潮越来越多。
而连普通老百姓都关心这一事态了,那些想搞事情的人,当然会关心。
吕纂的密室里,吕纂正在咆哮。
“你们!我说了多少次了,后发制人,后发制人!你们怎么还是给我惹麻烦?”吕纂一边急速的走动着,一边说道,此时他面部的表情,已经有些扭曲了,显然他很愤怒。
而身边站着的几个人,俱都面色难看。好一会,一个面容慈祥的老年人才说道:“大公子,这事情……真的和我们没有关系。”
“没关系?”吕纂都要气炸了,“那为什么偏偏,是你们几个管的地儿出了问题?偏偏挑头的几个,多少都和你们有关系?”
“大公子明鉴。”这位老者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大公子,我们又不是小孩子,怎么会故意去授人以柄呢?请大公子要相信我们,也许……这只是巧合。”
“巧合?”吕纂哼了一声,没有再吭气。
这些人,都是他的心腹,说起来忠诚度,当然是没有问题的,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现在到了关键时刻,也不能去怀疑自己人,否则人心一散,这队伍就没法带了。
老者见吕纂没有再去追究,也就晓得这事情也算就这么过了,他趁机说道:“大公子,以老朽之见,不管这事情是谁做的,谁策划的,事实就是人潮已经纷纷走出家门,民气可用,姑臧的局势,已经到了一个关键的时刻,现在我们最重要的,是要决定在这件事情上,究竟怎么做!”
“是啊!大公子,到了该下决策的时候了。”
“大公子,干吧!”
吕纂见众人情绪都有些激动,一时间也有些热血沸腾,他问那个老者,道:“孙先生,你怎么看?”
孙先生摸了摸胡子,道:“大公子,这些人上街,无非就是鼓噪声势而已,靠她们这些妇孺之辈,当然不可能成事,但是做大事最关键的是借势而行,因势利导,就像下围棋一样,光有实地,没有外势那肯定也不能赢。本来我们这边,实地已经不少,缺的正是外势,而这些女人,正是最好的外势啊。”
吕纂微微点头,似有所悟。
孙先生也是越说越兴奋,他接着说道:“大公子,这个时候最重要的是什么?是民心,是民气!得民心,得天下!得民气,无坚不摧,大公子,这个时候,我们一定要牢牢地站在百姓一边呐!”
这话说的很有道理,吕纂当然赞同,可是他还有个疑问,“孙先生,您说的当然都对,可是,靠着这些女人们,能赢得了军队吗?如果……如果他们决定出动军队镇压,我们手上的兵,可是不够的啊。”
“当然不能。”孙先生坦然说道,“这些女人,就算是孙武再世,吴起复生,项羽为将,孔明为谋,也不可能带着她们打赢军队,可是问题在于,她们根本不是用来打的。”
“愿闻其详。”
“大公子,您想想,正常人,尤其是当兵吃饷的,有几个能够下得去手打女人?”
“这恐怕很难。”吕纂如是说道,吕光一直以来,治军还算严明,军队里老实人也是居多,的确对女人都下不去手。
“一般来说,对付造反暴乱,其实和两军对垒,是不同的。”孙先生侃侃而谈,“两军对垒,要看军队人数,装备,士气,地形,天象,当然更要看统帅指挥,但是镇压造反,其实就没那么复杂了,因为造反的人再多,普通人,也是绝对不可能打得赢训练有素的军队的。”
“是这个道理。”
“所以,镇压他们,或者说恢复管制,关键不是在杀人,而在于震慑他们。”
“如何震慑?”
“大公子,您想下,这抗税的,不交租子的,反抗欺男霸女的,哪年没有,可是有那次,是真个动了军队去杀人呢?很少的,多半派军队也只是吓唬吓唬,大部分被吓唬走了,也就完了。”
“不错。”吕纂点头,因为这类事情,他也干过,只要穿着铠甲拿着刀的军队一出现,基本再嚣张的刁民,也都会灰溜溜的走人。
“不过,有些刁民,可能有人支持,可能更加狡猾,晓得里头的奥妙,那这个时候,靠吓唬已经是不够了,就得刀出鞘箭上弦,双方对垒,一般来说,正常的老百姓,是受不了这个压力的,多半会怂,只要他们一怂,就会跑,我们只需随后掩杀,杀掉些人,拿他们的人头来吓阻,所谓杀鸡给猴看,只要这样,一般来说,对这类人,也能够搞的定。”
“那有没有这样还搞不定的呢?”
孙先生轻轻点头,道:“大公子,如果上面的法子用过了,我们杀人了,拿人头吓唬人了,他们却还是不怂不怕,甚至不退反进,那就麻烦了!”
“这是怎么说?”吕纂并没有见过这种情况,有些不了解。
孙先生的眉头拧成一团,他有些沉重的说道:“大公子,这种情况如果出现,军人们会先怂,因为我们的兵,也都是老百姓出来的,让他们杀人,哪怕是杀刁民,和杀敌军是不一样的,他们本来就有心理压力,如果杀人后刁民怂了跑了,他们会有自信,他们会确信杀的是对的。可是如果他们杀人后,还是不能遏制人潮,他们会怀疑自己杀人是不是杀对了。可是,这种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不断地生根发芽,就会成长茁壮,就没法再回来了,如果到了这一步,军队也就靠不住了。”
这番话,说的吕纂等人都心里有些沉重,看起来,这个孙先生果然是高人呐。
这位孙先生名为孙峰,是一名老儒,当时吕纂组建班底时,这人得到了吕纂的心腹汤浅的推荐,吕纂仔细考察了他很久,确定孙先生果然是有真才实学的。
而且,这孙峰虽然有才,却是贪财好色,也正因为这一点,让吕纂对他放下心来。
道理很简单,人如果有欲望,就有所求,就有所累,那也就意味着可以控制。
无欲则刚,如果一个人没有欲望,那你就很难控制他,这样的人做属下,实在让人不放心。而身边的人如果靠不住,那实在太可怕了。
孙峰这时候趁机说道:“大公子,老朽以为,我们应该努力造成上面说的那种情况。“(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