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勇士堡内,血流成河,这一天,勇士堡内,死静一片。这一天,勇士堡内,连狗走路的时候,都夹着尾巴。
那些跑回家的百姓们,在清洗完身子后,几乎全部都沉默了许久,连话也不敢说。
因为方才那一幕,实在是太可怕了,儿时听说的种种可怕的故事和传说,平素里道听途说的各种传言和风闻,比起方才那一千多道刀光和血箭,都是浮云,真的都是浮云。
古往今来,哪里见过,有人有如此的魄力,一下子杀死这么多人的呢?就算有,那要么是军队之间的对决,要么是天灾人祸。就算有所谓株连几族,也多半是最后时刻赦免,而且要杀,也没有这么杀法。哪里听说过一下子这么多人,同时砍头呢?
打这一天起,勇士堡的百姓们,对段业是真个服气了,不服气不行,谁不服气,就去和刀子比划去。所谓横的怕愣的,楞的怕不要命的,不要命的也会怕段业这样不按套路出牌的。
在这些人仓皇而逃的时候,有个人,正在高处,冷冷的看着这一切。
卫彬目睹了整个过程,其实段业这一手,也让他大吃一惊。
“狠呐!真狠呐。”一贯冷静的卫彬,也有些心里发颤了,他的手,也在颤,他曾经为了苻坚,出生入死,走遍天下,什么没见过?什么样的人没看过?
他越发的发现,段业这个人,他是真的看不透啊。
看来,段业这个人,自己要改变策略了,卫彬默默对自己说道。
而与此同时,焦家大院里,气氛也是变得非常诡异。
焦林还在吃牢饭,焦松已经被檀道济割了脑袋,正挂在城头示众呢,焦家的其他几个少年,也都还生死未卜。剩下的几个没有从军的男人围着焦家老太爷焦孟,正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诉说着今天城里发生的可怕的事情。
而焦孟倒是沉得住气,他微微闭着眼睛,坐在太师椅上,默不做声。
焦刚说完了之后,看见老爹居然还没反应,不由急道:“爹!”
“嗯?”焦孟睁开有些浑浊的眼睛,看了看焦刚,道:“说完了?”
焦刚扁了扁嘴,还是耐心说道:“我的好父亲呐,儿子方才说的话,您倒是听清楚了没有啊。”
“听清楚了啊?不就是那三大家,被段业给杀了嘛。”焦孟轻描淡写的说道。
“他都能杀了那三家,我们焦家难道还跑得掉?”由于太过着急,焦刚也顾不得父子之间的礼仪了。
“那你们想怎么办?”焦孟漫不经心的问道。
“这……”焦刚愣住,看了看几个堂兄弟,然后说道:“正是因为儿子们没有办法,这不才来问您么。”
“呵呵呵呵。”焦孟笑了笑,“那段业嘛,既然没杀我们,而选择那三家开刀,我们就没事了。”
“没事了?”焦刚有些不敢置信。
“不然,他大可以在杀了松儿后,就直接血洗咱们家,那时候,他可是想杀,就杀啊!”焦孟慢条斯理说道,只是说道焦松时候,焦孟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怨毒。
焦松是焦孟的孙子,焦刚的儿子,本来是家族的继承人,也是焦孟最喜欢的孙子,平素疼爱有加。
可是焦孟也是老江湖了,他当然晓得,焦松眼高手低,好高骛远,夸夸其谈,实在不是个当家人的样子。
但是焦松本来都要和乞伏部联姻了,连乞伏国仁也看重他,焦刚又一力维护,而且一直说焦松不过是年轻时候荒唐一些,等到成了家,历练了之后,也就靠得住了。
长辈当然都是希望子孙好的,这个理由,也的确能够站得住脚,所以焦孟还是愿意继续信任焦松,哪怕焦林的本事,气度和胸襟,比起焦松来,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
可是没想到,这次给了焦松驻守勇士堡的重任,却被檀道济配合城内潜伏的力量,里应外合,一战就把勇士堡拿了下来,焦松也当场阵亡。
焦孟已经七十多了,却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孙子的脑袋被挂在城头来威慑众人,临了临了,连个全尸都没有,这怎么能不让他心底愤怒不已,伤悲不已?
焦刚虽然不学无术,完全的纨绔子弟一个,可是焦松,的确是他的爱子,他对于焦松那份感情,还是真挚的很,现在一提到焦松,他的眼圈也红了。
“父亲,您放心!松儿的仇,咱们迟早要报!”焦刚咬着牙说道。
“一派胡言!”焦孟厉声喝道。
焦刚愣住了,焦松可也是他的孙子,自己老爹莫不是老糊涂了?
焦孟深吸口气,道:“松儿也是我的孙子,我难道能不伤心么?可是,可是现在是什么局面?现在是咱们家族最危险的情况,两百多年,都没有过这么一种局面,如今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们抵抗,是没有力量的,想逃走,这么大一个家族,也是跑不掉的,我们别无选择。”
“父亲,您是说……”焦刚极为艰难的说道,而最关键的几个字,他还是说不出来。
“有其他的选择么?”焦孟反问道。
焦刚语塞……的确,焦孟说的是大实话,现在,段业军队控制住了整个城市,想抵抗根本是以卵击石,自找死路,想逃跑那也是不可能,朝哪跑去?你跑的再快,能够跑得过军队的骑兵么。
“别想了。”焦孟淡淡说道,“君子报仇,别说十年不晚,百年都不晚,实力不如人家的时候,你能怎么办?”
“爹,您的意思,是咱们先暂且投诚,虚与委蛇?”焦刚问道。
“不。”焦孟摆摆手,“虚与委蛇,那是找死,这一次,段业能够打败乞伏部,还这么快就达到目的,可见,段业比我们想象的,要强大太多了,诈降这种事情,他是不会相信的。”
“那……”
“真降。”焦孟轻轻吐出了两个字。
“这怎么可以!”一直没说话的焦铁愤怒说道,“老爷子!段业是我们的仇人呐!我们焦家,和段业是势不两立的!眼下,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也就罢了,可是,我们如果真的投降,怎么对得起死去的那些人?”
焦孟眼睛一眯,瞬间,就让人感觉到一股如山的气势,这个时候,一干人等,才意识到,焦孟年轻时候,也是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人,更是武功高强,威震河西的好汉,如今虽然须发皆白,看起来已经很是苍老了,一度让人认为,他已经只能躲在家里含饴弄孙了。
但是,方才焦孟所展现出来的实力,还是让焦家子孙看见了老爷子的本事。
没想到,这个焦铁倒是很硬气,他是焦孟的幼子,本来也是很得宠了,他梗着脖子,道:“爹!虽然你不赞成,可我还是要说。”
“说吧,有话只管说。”焦孟摆摆手。
“那段业,根基毕竟是在敦煌,就算他有多强,他不是本地人,他可以任命官员管理这里,却没法找到那么多人手来具体做事,段业越是聪明,越是厉害,就越是离不开我们焦家。”
“说下去。”焦孟淡淡道。
“既然段业反正离不开我们焦家,我们只需要坐等就好,他既然没有杀我们,说明他需要用我们,我们彼此既然都是互相利用的,那么何必真心实意的投靠他?”
焦铁这番话,说的是入情入理,焦刚和其他几个人,也是纷纷点头。
焦孟看了看,道:“你们几个,也是这么想的么?”
“是。”
“错了!”焦孟重重一跺脚,居然忍不住咳嗽起来。
焦刚吓得连忙过来给老头儿捶背,好一会,才让他缓了过来。
焦孟清清嗓子,道:“你们呐,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们忘了么,这一次,段业是以什么身份来讨伐乞伏部的?是车骑将军,是朝廷的专差!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段业已经和长安方面搭上线了,你知道不知道!?“
”长安?苻宏现在恐怕早就是自身难保了吧,他那个太子,谁还当回事?”焦铁不屑地说道。
“苻宏再落魄,还是太子,只要长安城一天没有陷落,大秦帝国,在河西的影响力,就不会衰退,打着大秦帝国的旗号,就有势力,就有兵马,就有钱粮!昔日汉献帝如何?袁绍也好,刘表也好,都嫌弃汉献帝,唯有曹操有眼光,挟天子以令诸侯,结果成就大业。如今,太子殿下比汉献帝要值钱,段业还略有不如曹操,但是这局面,又何其相似也?”
“那父亲的意思是?”
“投降!一定要投降,而且是真心实意的投降。”
“父亲!”
“你听我说完。”焦孟摆摆手,“真心实意的投降,不等于以后不能再反。”焦孟脸上,闪过一丝狡黠的笑容。
“喔~~~”焦刚等人恍然大悟。
“不过就算如同父亲所说。”焦铁皱着眉头,“我们愿意投降,但是,我们彼此之间,结下的仇恨也不小了,那段业能够相信我们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