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都愣了一下,可是,当他们看见从慕容暐体内流出的那殷红的鲜血时,他们的血液也终于沸腾了起来!
没有错,当年慕容暐当皇帝时,在场的所有人都对他不以为然,他即位时候只是个孩子,他刚刚成年,国家就已经灭亡。虽然客观来说,他不必负太大的责任,开始慕容恪辅政,一切都做的很好,等到慕容恪死去,慕容评开始主政,朝纲就乱了套。
但是慕容评在真正掌握大权之前,作为慕容恪的驻守,他其实做的很好很好,这也是当时慕容恪临终前推举慕容评的原因,况且慕容评当时才上来的时候,做的也不差。
只能说,人是会变的,大家没有料到,慕容评会朝那个方向去变。
但是,你是皇帝,你是最终的责任人,你没有解释的理由,国家既然亡在了你的手里,当然你得负责呐!
而且,慕容暐并没有以身殉国,甚至没有做出像样的抵抗,而是坦然接受了大秦帝国的爵位官位,带着皇族安安心心的来当亡国奴,这十年来,更是温顺到了可怕的地步。
也正因为如此,无数的鲜卑人心里,虽然不至于说对他咬牙切齿,可是心里的鄙视还是少不了。
但是他们都没有想到,如今的慕容暐居然是如此的有血性,歃血为盟这样的事情,说起来简单,但是真的不是谁都能做得出来的。
这个年代,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毁伤,随便毁伤,那就是不孝。
所以说,歃血为盟,就表示了巨大的决心和坚持,更表示了一往无前的斗志,所以慕容暐能够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当然让人刮目相看。
他都带了头了,当然没有人落后!众人纷纷拿出匕首,歃血为盟!
而在这个时候,还有个重要的任务,就是在发难前,把必须转移的人给转移走,不然的话,大事一起,很多事情就来不及做了,出乎众人意料的是,率先想到的,居然也是慕容暐,他居然先提出了必须转移的名单和方法。
如果不是因为慕容暐过去本来就是大家的皇帝,早就看惯了,对他的一举一动也很熟悉因此大家确信那是真的慕容暐,说不定好多人都要怀疑,眼前这个人是不是人家假冒的了。
第一个被想到的人,其实不是别人,而是慕容垂的家属。
淝水之战之后,唯一没有任何损失的,是慕容垂所部,而当时苻坚也好,窦冲也好,权翼也好,他们的军队也都遭遇了很大的损失,那时候,苻坚就如同丧家之犬一样,是慕容垂收容了苻坚。
其实在那时候,慕容宝等人,就已经建议慕容垂趁机发难,杀了苻坚,趁机光复大燕国。
而慕容垂却因苻坚对他有恩,不忍加害为由,一直护送苻坚,并且顺便收拢败兵,直到苻坚周围有众十余万,安全已经不是问题的时候,慕容垂才率部移驻河南。
但始终,慕容垂那时候并没有回长安,那家眷自然也都在长安。苻坚也正因为了解慕容垂是个重视家庭的人,家眷在长安,也就不担心他做出什么来,所以那时候,苻坚依然力排众议,坚决信任慕容垂。
可是慕容垂最后还是为了大燕国的利益,选择了造反,只是几乎没人想到,同时开始起兵,最先进驻邺城,取得阶段性胜利的人,不是别人,而是慕容冲。
慕容冲当年和苻坚的事情,也是闹得沸沸扬扬,所以一下子,慕容冲就成了众人的焦点,慕容垂反而被掩盖住了风头,也正因为此,慕容垂的家眷倒并没有受到太大的整肃。
深吸了口气,慕容肃对着几个随从使了个眼色,他不知道,这一次在形势并非非常有利的时刻,却要集中潜伏在长安所有的力量做奋力一搏,究竟是对,还是不对。但是事已至此,已经无法回头了!
破旧的府邸门口,慕容肃的随从扣了很久兽头门环,才有人把门打开,一个家人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见是慕容肃,急忙开门让进去,府中冷冷清清没有闲人走动。慕容垂一家的家眷都在后院,夫人小段氏、慕容垂长子慕容令的遗孀丁氏、其余慕容兄弟的妻室都在后面。
两个年青人站在滴水檐下,大一点的生得体魄健壮,宽阔的前额下面两道粗黑的浓眉,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比蓝天还要清,比大海还要深遂,他是慕容垂的小儿子慕容熙,从小膂力过人,终日练武力能举鼎。慕容垂诸子随军伐晋,后来又跟随慕容垂回故乡作战,现在都不在长安府中的外务都落在他的肩上,慕容熙倒也处理得井井有条,他为人豪爽,做事粗旷不谙细务,关键府中内有段夫人,对外另有一个精明人,就是他身边的慕容盛,从他石岸般突出的眉弓和猛虎般深藏的眼中可以看出这个十三岁的少年绝非等闲之辈。
两个年轻人一齐过来给慕容肃行礼,慕容肃笑道:“你们叔侄倒象一对兄弟。”
慕容盛陪笑道:“礼法不可乱,感情归感情,伯父此来必有大事吧。”
慕容肃笑而不答,三人进了正堂,慕容肃严肃了看了二人一眼,然后说道:“现在的局面,我也不多说,我们现在都还能活着,也算是上天眷顾,但是现在,我们决定要动手了!”说罢,慕容肃就将举事的计划详细说给二人听。
慕容熙迟疑了一下,然后奋然道:“事已至此,唯有舍生忘死,追随兄长了,府里的男丁,共计一百多人,个个身强力壮,可当十人,也都粗通武艺,一切全听兄长调遣,兄长只管吩咐,如今我们鲜卑人只有同心协力才能脱此大难。”
慕容肃点头道:“正是如此,新兴侯计划于后日宴请太子,我们准备在席中动手,具体事宜明日详谈,我先告辞,还要把全城的鲜卑人都聚集起来。”
慕容熙点头,道:“弟弟晓得了。”
叔侄二人送慕容肃出门,然后二人在回到内室,继续讨论。
慕容盛郁郁道:“叔父,我观此事必定难成,我们该另有打算才是。”
慕容熙用靴子踩着飘落在地上的树叶,心不在焉地问道:“为什么?”
慕容盛道:“此等大事关键是个秘字,如今所有的鲜卑人都知道这事,难免不走漏风声,一旦杀不了太子岂不大祸临头?叔父,阖府老幼上下二百余口不能不慎重。”
“你有什么主意?”慕容熙并没有表态,而是问道。
“侄儿早就寻思过,还得出城,柔叔是宋牙的儿子,和宫里的宦官、宫女极熟的,若能盗得宫中的信物,出城就不是件难办的事。”
“这样……”慕容熙犹豫了下,没有说完,可是慕容盛却明白了他的意思。
慕容肃等人来告诉自己这事情,说实话,也是冒了相当风险的,自己方才也答应了人家,要干这一票,如今自己如果逃走,那实在也太不仗义了,而且很可能造成他们功亏一篑。
慕容盛却坚定地说道:“叔父!此一时,彼一时,咱们鲜卑人的力量,本来就已经很薄弱了,绝对不能去做没有益处的事情,免得白白损耗力量,汉人那话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如今咱们已经有可靠消息了,爷爷还活着,我父亲也还活着,咱们就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拼命,不是么?”
慕容熙很佩服这个小家伙的机敏,感觉他疑心太重,想想却是极有道理,便道:“这事你去办,要和老夫人多商量,我另有事,办妥了通知我就成!”
慕容盛疑惑地望着他,心道还有什么事比关乎身家性命的大事要紧,又想自己这个叔父慕容熙做事素来鲁莽,不参与倒是件好事,便不再说什么。
“等一等。”慕容熙突然说道。
“怎么了?叔父?您还有什么吩咐?“
慕容熙犹豫了下,终于决定相信那个人,他一咬牙,道:“有个人,你可以去找他问一问。”
“谁?”慕容盛讶异道。
“附耳过来。”慕容熙咬了咬耳朵,而慕容盛是真的震惊了。
话说那头,苻诜终于有机会去见一见母亲张氏了,只是张氏一看见苻诜,眼泪就止不住的往下流。
苻诜大惊,道:“母亲!母亲!怎么了您是?儿子不是好好地么?”
张氏强忍着没有哭出声,看看周围,都是自己的心腹宫女,料想无虞,才说道:“我的儿,你好不容易到了蜀中,有了那么一块安稳的地方,何苦还要回来啊?”
苻诜低下头去,咬了咬下唇,才抬起头说道:“母亲,国家已到危难之际,儿子是父王的儿子,是苻家的子孙,只能奋不顾身,全力以赴,以求挽救万一,不然还能做什么?”
张氏没有说话,只是依然流泪个不停。
苻诜抬起头,道:“母亲,儿子知道,儿子这么做不孝,可是儿子别无选择!”(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