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苻宏心情颇好,因为苻睿已经明确表态愿意为他效忠,马上就要誓师了。苻宏直觉的相信,这一次苻睿一定能打败不可一世的刘裕,扭转整个大秦帝国的颓势。
多年来,他的直觉从来没有错过,他相信这一次也不例外。
太子多年来和苻诜的关系也不错,因为苻诜岁数小,从来也不会形成对于储位的威胁,而且苻诜也很会做人,素来乖巧,二人之间倒是真有些兄弟感情,而不是帝王家那种防贼一样。
兄弟俩来了个拥抱,苻宏看着苻诜,笑道:“不错,你小子也长大了,上次你在荆州干的很不错!父王和我都很高兴,好好干,早点帮哥哥。”
“嗯!”苻诜用力的点头,正想着趁这个机会,把话说出来。虽然他知道苻宏已经做出了决定,其实是很难更改的,而且这个时候想收回成命,对军心士气影响也很大,懂政治的都知道不可能。
可是苻诜觉得,该说的自己还是要说,因为那是一个弟弟,一个臣子的责任,如果现在不说,恐怕以后会后悔。
只是这个时候,苻诜看见,张氏冲着他使了个眼色,母亲和自己,当然是有着足够默契的,苻诜一下子就看出来,张氏反对他这个时候开口。
苻诜习惯了不违背母亲的意思,这个时候只好保持沉默,把已经蹦到嘴边的话活活咽了下去。
只是他欲言又止的样子,还是被苻宏看了出来,苻宏笑吟吟说道:“诜弟,有什么话不能直说呢?你想说就说吧。”
苻诜无奈,只得道:“殿下,现在蜀中大体还算稳定,不过南中一代,还是有少数头人受了江南的金帛,试图叛乱,臣弟来的时候,虽然已经做出了部署,料想可以保证无虞,但是长安距离那里远达千里,一旦蜀中再有叛乱,后果实在太过严重。”
苻宏听得连连点头,道:“那你的意思呢?”
“这一次臣弟星夜赶回长安,一个是述职,一个是探视父王,当然还就得听听殿下的意思,臣弟是留在长安听候差遣,还是回蜀中,请殿下明示。”
苻宏想了想,还是道:“你说的很有道理,蜀中是我大秦的粮仓,绝对不能再出问题了,不然的话可真的要承担不起了,既然如此,只好再辛苦你,赶回成都坐镇吧。”
“是!”苻诜领命。
苻宏又和二人寒暄了几句,这才笑吟吟的对张氏道:“既然如此,还请娘娘多和诜弟聊聊,孤还有不少事情,就先告退了。”
张氏含笑道:“殿下请。”
“等一等!”苻诜突然说道,他终究是过不起自己内心那一关,而这个时候,张氏也有些焦急的看着苻诜,他不知道这个儿子要干什么!
苻宏停住了本来要走出去的脚步,问道:“怎么了?”
“呃……”苻诜有些为难的看了张氏一眼,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已经酝酿了很久的话,而是道:“殿下,臣弟突然想起一个事情,在走前还是要和殿下说一声。”
“什么事情?”苻宏笑道,“你不要紧张,不管公事,私事,都没有问题的。”
苻诜苦笑道:“自然是公事,殿下,如今中原固然战局混乱,但是殿下有没有想想西北?”
其实这是苻诜没事找话讲,他开始还是想说说苻睿的事情,只是最后时刻没敢说出来,但是太子都已经停下脚步了,总不能跟人家说其实我没事你可以走了吧。
苻宏皱了皱眉头,道:“西北怎么了?”
苻诜这个时候已经有些思路了,他笑道:“殿下,不知道有个叫段业的人,殿下听说了么?”
“段业?”苻宏想了下,道:“是现在的敦煌太守吧,他好像过去只是个参军,在吕光军队里表现出色,才被迅速提拔起来的吧。”
说起吕光,其实苻宏心里就有火,吕光的行为,毫无疑问是叛乱,可是他占据了凉州之后,就没有别的行动了,摆明了对于当个凉州刺史已经很满意了,而这时候,秦帝国实在是腾不出手来对付他,也只好承认既成事实,追认了他。
但是之前,苻坚他们和吕光家族是有感情的,但是这事儿一出之后,之前的感情,自然是完蛋了,苻宏总有种被背叛的感觉,因为吕光的行为无异于趁火打劫,在背后狠狠来了一刀,好在他的志向不大,没有别的企图,不然那时候如果吕光果断东进,那就真麻烦了。
苻诜却说道:“殿下说的不错,那段业的确只是敦煌太守,但是他可不仅仅只是个太守。”
“喔?这话是什么意思?”苻宏有些警觉起来,苻诜是想暗示什么?
苻诜其实确实对段业有所关注,因此这些话也不是无的放矢,他严肃说道:“段业既然是敦煌太守,就该保境安民,报效君恩,可是他的野心实在是比较大,不瞒殿下说,前些日子成都出了一起事件,虽然不大,臣弟也趁机对成都城内的城狐社鼠清扫了一遍,当然,也抓了不少探子细作,这些细作么,自然是到处的都有,江南的最多,慕容冲慕容垂吕光的都有,这些到不奇怪,但是问题是,连段业的人也有!”
“段业。”
“是的!”苻诜肯定地说道,“是段业个人名义派出来的,而不是吕光,换句话说,段业现在只是个太守,上头还有刺史呢,就把手从凉州伸到益州了!”
苻宏这次是真的认真了,他闭上眼睛想了想,道:“消息可靠么?”
“绝对可靠。”苻诜很有把握的说道,“那人很是坚强,无奈之下,臣弟使尽了各种手段,才套出了口供,不过那人层级比较低,而且是段业刚刚发展的人,所以说知道的也不多,但是可以合理推测,段业在长安也一定有人,殿下,您说说,这说明了什么?”
苻宏骤然一抬眼,那瞬间的眼神,让苻诜都有些紧张。
苻宏心里是真的很震惊,如果段业在还是一个区区太守的时候,就开始干这么大的事情,都在各地派人了,那么只有一个解释,他的野心不小,而且已经开始实施。
这个年代,已经隐然有乱世的倾向,有人有野心,苻宏一点也不奇怪,可是说到底,这整个天下的野心家们,想称王称霸的不少,志在天下的那真不多,就算有,也是已经有了一番事业的人想更上层楼,可是段业区区是一个太守,手上也就万把人,居然都有这样的野心,苻宏真的不知道是好气还是好笑。
但是,段业的事迹,苻宏其实也听说过,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文人,短短一年就爬到了正常情况下十年才能爬到的位置,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一个不简单的人。而这样的人,是不会去做毫无意义的事情的。
那么唯一的解释,便是他不是脑子出了问题,而是真的有宏图大志。
这样一个年轻人,有着无穷的潜力,有着无限的可能,这样的人如果不早点动手,恐怕以后就控制不住他了。
苻诜看苻宏眉头紧锁,显然是自己的话起了作用,不由暗地里松了口气,看来这话是真说对了,好歹给自己解围了。
但是话说回来,段业做的事情,确实也让苻诜很是警惕,他真是不敢相信段业一个太守就敢玩这么大,以后会不会闹出更多的事情来?
好一会,苻宏才回过神来,他勉强笑了笑,道:“诜弟,你先陪着娘娘吧,我有些事情,先走了。”
“恭送殿下。”张氏和苻诜齐声道,而且他们注意到,苻宏显然有些失态,因为一向他对于礼仪也是很看重的,张氏虽然只是妃子,但是也是庶母,是苻宏的长辈,过去苻宏一直是执礼甚恭的,可是这一次居然如此草率,很显然,段业的消息震撼到他了。
等到太子走了后,张氏有些责怪的说道:“诜儿,你刚才为什么执意要说?”
“娘,太子让巨鹿公挂帅,还让他假节钺,确实不妥啊!”苻诜理直气壮的说道。
“没错。”张氏说道,“可是你为什么要说出来?嗯?”
“娘!”苻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这话居然会是自己母亲说出来的?
张氏却不以为意,“娘必须为你考虑,你要记住,疏不间亲,现在巨鹿公和太子关系很好,你如果说出这种话来,就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可是忠言逆耳利于行,这话如果不说出来,太子会后悔的,国家就危险了。”
“说出来的话你会后悔!”张氏一句话,就让苻诜哑口无言。
张氏也觉得自己说重了些,便放低了声调,道:“现在的局势,实在太过复杂,你父王又……娘是妇道人家,家族也帮不了你,你只能靠你自己,娘真正希望的,就是你能平平安安的,如今你镇守成都,别的不能指望,起码能保住身家性命,这就足够了,你不知道,咱们虽然是帝王家,可是乱世人命不如狗啊,娘……娘实在是放心不下你啊。”
说到这里时,张氏已经是潸然泪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