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舆啊,稍安勿躁。”刘牢之笑了笑,“这仗,当然要打,滑台咱们也得拿下来,不过这么打,是不行的,咱们北府的兄弟不容易,不能白白糟蹋。”
“可是……”刘裕有些急,到底还是年轻啊!
“德舆!”刘牢之神色严肃起来,“你是明白人,知道这事儿究竟是为什么!背后使绊子,当面说好话,本帅混朝廷也不是几年了,这事儿还看不出来吗?”
“那我们怎么办?”
“怎么办?”刘牢之嘴角弯出一丝笑来,“我刚不是说了吗?滑台,咱得拿下来,只要能拿下滑台!任那些人口灿莲花,也不能把咱们的功给抹黑成过吧?如果我们跑的够快,他们就是想拖后腿,能拖得着么?”
“大人可有良策?”刘裕大喜。
“还没有!”见刘裕笑容戛然而止,刘牢之笑笑,“不过办法,是人想出来的,活人还能让尿憋死?传令,收兵吧,明天再打!”
“是!”
城头的慕容德一身甲胄,持剑督战,不过此时他那清癯的面孔略有忧色,一对有些狭长的眼睛眯着,他倒不是为了城里的局势而忧虑,他手上有三万人,滑台也是大城,粮草充足,单纯从军事上来说,他有绝对的信心守住滑台。
可是战争,从来都不仅仅是军事,军事之外的,是政治。
事实上,作为燕国皇帝慕容皝德六子,47岁得慕容德一直对光复燕国没有死心,但是他更对自己的哥哥慕容垂充满信心,慕容垂的才华气度胸襟和判断,让同样自视甚高的自己心服口服,并且甘愿拜他为主,而哥哥反复说了,要再等等时机,才让以自己为代表的很多鲜卑贵族按耐住了淝水之战后蠢蠢欲动的心态。
可是麻烦在于,自己的侄子,二哥慕容俊的儿子慕容泓,终究还是忍耐不住,抢先竖起了反旗,本来他名微众寡,自己完全不看好,也就及时向已经回到长安的苻坚表示了效忠,可是没有想到,苻坚先后派去镇压的几支军队,居然连战连败,一时间慕容泓声威大震,整个并州几乎全在其手,麾下十余万众,如今大有割据一方的架势。
原本苻坚惨败后很多人就别有用心了,可是谁也不敢挑头,因为枪打出头鸟,就在几年前大秦帝国的铁骑还是锐不可当,没想到如今慕容泓几千人就能闹出这么大的阵势,黄河上下已经是人心浮动,各地豪酋已经纷纷串联,大有山雨欲来之势。
可是晋国也毫不意外的北伐了,如今这就给慕容德出了个难题,如果自己全力抵抗,不管输赢都要白白折损实力,要知道他这0000人中有大半是绝对值得自己信任的鲜卑族勇士,那是自己安身立命的本钱。可是如果不抵抗,如今晋军各路北伐都进展顺利,如果让他们得了势,造成北方彻底崩盘,那时候晋国看有取胜的希望,朝野上下就不会拖后腿,必然上下一心,光复旧土,自己就算配合五哥成功起兵,也断然不是有中原正统做号召有得胜气势的晋军的对手。
怎么办?
可是慕容德还在苦思时,下面的晋军突然鸣金撤兵了,晋军的弓箭手发出最后一次齐射,慕容德知道,那是为了掩护晋军趁乱抢回伤兵和尸体,北府军上下一体,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抛弃袍泽,不论是生是死,这一点,同样是勇士的慕容德也很钦佩,因此并没有下令出城进攻,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嘛,慕容德也没必要为了秦国跟晋国闹得太僵。
至于派来监军的苻冒,虽然带了000铁骑,一色的氐人,本是嫡系里的嫡系,但是这个苻冒虽然是战死的阳平公苻融的堂弟,为人却老实淳朴,一把年纪了也没啥能力,除了对苻坚忠心耿耿外,一无是处。对于这样的人,慕容德自然心里是不会看得起的,无非是好哄赖哄让他在旁边看着就是。
好在这个符冒实在很有自知之明,一般也不出面,放任慕容德做主,这也是因为之前苻坚的政策一直对这些其他胡酋们采取宽容和信任的态度,放手给他们权力的缘故,如今天王陛下既然没有新的指示,那说明一切照旧,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既然晋军收兵,慕容德自然也不多事,坚守待变毕竟比较容易,保存实力才是根本,因此慕容德当即下令收兵,除了留了必要的人巡城外,其他士卒轮换去休息。
匆匆回到城守府,慕容德刚拖下甲胄,就听门外有敲门声。慕容德听那声音是三短一长,知道那是自己的亲信刘藻,主管各地情报工作,因此忙道:“进来。”
匆匆进来的刘藻见慕容德正在换常服,行了个礼后忙道:“参见范阳王!”
范阳王是慕容德在燕国未灭时候的封号,这也只有极其心腹的人才能叫,不然慕容德等人名义上是归顺了苻坚的,是秦帝国的臣子,消息一旦走漏可会有大麻烦。
慕容德系好扣子,笑吟吟说道:“自己人了,不必多礼,如今有什么事儿啊?”
“济北王如今有众十余万,声威浩大,传檄河北各州郡,中山前日反了,但是事机不密,结果被镇压,死伤数千人,此外,各路秦军都逡巡不敢进,济北王大有坐大之势。”刘藻略有些兴奋的说道,他本是慕容家的旧臣,昔日慕容家族整体投降后,他也就只好跟着投降,还因为才华出众被委派了官职,可是他也是从来没有忘记旧主的人,日日夜夜都想着光复燕国,因此慕容德很信任他。
济北王说的就是慕容泓。慕容德听了,微微一笑,道:“那是因为如今天王还注意着南线,晋军如今可是气势汹汹啊,国内残存的精锐他根本没敢动,不过,如果我的好侄儿再不知道收敛,恐怕……”
“王爷……”刘藻有些讶异,但是慕容德把手一摆,道:“此事我知道了,必要时我会配合他的,但是你要记住,我们大燕国要光复!但也不能给南人做嫁衣裳,明白吗?”
“卑职明白!”
“那么凉州呢?我听说吕光也反了,如今是个什么局面?”慕容德很感兴趣的说道。
“不错。”刘藻沉声道,“吕光自称手有诏命,奉旨东归勤王,连克高昌敦煌,目前正发兵酒泉,凉州刺史梁熙派儿子梁胤为大都督率军五万援救酒泉,目前由于路途遥远,尚未有结果。”
“梁胤?”慕容德笑笑,“此人倒是一员干将,但是凉州军本来就战斗力不行,我看不是吕光的对手,还有那个打不死的张大豫,这凉州,恐怕是要易手咯。”
唏嘘了会,慕容德又问道:“那朝廷对此是什么反应?”
刘藻的脸色有些古怪,“朝廷现在还没有反应。”
“没有反应?”慕容德修眉一挑,旋即笑道:“是了,没有反应就是反应,就是默认!看来我们的天王陛下已经管不了那么多,决定承认既成事实了。”
心中琢磨了会,慕容德郑重说道:“我马上修书一封,你带着这封信去见五哥,然后,跟他汇报后,以他的名义,派可靠人士去凉州一趟。”
“去见吕光?”
“不错!”慕容德肯定说道,“凉州境内大概没有人能阻挡吕光了,我们早些取得联系比较好,如今的世道,多一个朋友,就多一条路,而且你们也不必去酒泉了,直接去姑臧就行,等你们到了姑臧,我想那时候坐在刺史府大堂的,应该就是吕光了。”
“卑职这就去办!”
“恩,路上小心。”慕容德关切的拍拍刘藻的肩膀。
“王爷~”刘藻感动的眼泪都出来了,事实上他其实是个汉人,可是却对鲜卑族有强烈的认同,因为他是被抛弃的孤儿,是慕容家族抚养他长大的,慕容垂和慕容德兄弟更是对他有恩,因此他几乎是誓死以报,而慕容兄弟也非常信任他。
等刘藻走后,慕容德才伸了个懒腰,放松了下,到底是岁数有些大了,精力不比当年了,今天虽然没让晋军占了便宜,可是不得不承认,北府军的确是天下有数的精锐,虽然人数不多,但是打起仗来各个不怕死,拼了命的朝城头冲,虽然最终没让他们得逞,可是自己损失也不小,心疼啊!那可都是鲜卑族的勇士啊!打一个几乎就少一个!
唉,只可惜自己儿子不争气,没有人给自己分忧啊!慕容德每次想起来就发愁,可能是自己父亲运气太好了,儿子生了一大堆,光非常出色的一下子生了六个,除了大哥慕容交外,二哥慕容俊是天子,三哥慕容遵,四哥慕容恪和五哥慕容垂,都是文韬武略非常杰出的人才,可是这也就造成了五哥和自己的几个儿子,虽然看起来都像那么回事,可是自己是老江湖了,总觉得他们少了一味。
除了一个人,除了五哥的长子慕容令,那是真正的少年老成,勇冠三军,能谋善断,宽容厚道,典型的人君之像,是那一代最出色的人才,所有的叔叔伯伯都非常服气,愿意全力支持他,把他看做光复大燕最大的希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