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夔在哪?杀人偿命,叫方夔那小子出来!”
“快叫方先生出来说话,你家儿子打死了人,难道躲起来不见人就算了吗?”
“当家的,你不在了,我一个妇道人家可怎么活啊......”
方耀明刚刚给几个蒙童放了晚课,才想给自己倒上一杯凉茶润一润喉咙,离老远就听见一群人吵吵嚷嚷的声音,竟然是朝着自己家门口聚拢了过来。www.tsxsw.com心里纳闷,轻手轻脚的走到大门前,顺着门缝往外瞅了一眼。好家伙,足有三十几号人气势汹汹的围在门口,打头的有几个cāo持着棍棒的壮汉,一齐簇拥着一个三十几岁的妇人,妇人半掩着面,哭哭啼啼,仔细瞧了瞧,倒像是村东首刘泰家的媳妇。
人群中呼喝、叫嚷,乱糟糟一片,方耀明侧耳听了一会儿,待理清了头绪,禁不住心头一紧。暗地里思忖道:“方夔这小冤家,我早就清楚他天生有一股凶xing难驯,所以严令他,不许在家门口惹是生非,他往ri里也还算听话,就算是跟乡间一般的无赖少年厮打,也还能拿捏住分寸,不会下死手把人打得重伤,只是他为人憨傻,终究让人放心不下,难不成今ri到底还是招惹了祸端不成?”
“相公,外面到底出了什么事?谁在那么大声打门?”一个面庞圆润,容貌朴实的中年妇人急匆匆从厅堂了走了出来,正是方耀明的结发妻子杨氏。
“还不是因为方夔那小畜生,他现在人在哪里?”
“早上便牵着两头牛出村去了,现在还没回来呢。”杨氏见丈夫面sè不善,慌忙撒了个小谎。
“都到了晚饭的时间,那个吃货能不赶着回家?谎也不会撒。”看到妻子委委屈屈,神sè紧张的往偏房瞄了一眼,方耀明不禁心头一软,吩咐道:“叫方夔那小畜生藏好了不要露面,他xing子不好,跟人冲突起来反倒平添麻烦,不必担心,一切有我。”
等到妻子回到房里,方耀明这才整了整衣冠,慢条斯理的打开了大门。
“高位高邻,来到方某门前,究竟有何见教?”
“姓方的,别跟老子拽文,你家的小崽子方夔打死了姐夫刘泰,今天你要是敢袒护自家的儿子,不把方夔那小畜生交出来偿命,我等绝不肯和你善罢甘休。”当先一人正是刘泰的妻舅,怒气冲冲,边说话边上前来揪方耀明的领子。
方耀明抬手压住了那人的腕子,不动声sè道:“孩子犯了错,我这做父亲的自然要负上管教不严之责,如果方夔真的将人打死,我是绝不会姑息的,不仅如此,在下还会亲自上刘府磕头认错。”
众人见方耀明说话大方利落,是个讲理的人,便陆续不再胡乱吵闹。
方耀明却又话锋一转,道:“只不过,在下的家教一向严厉,不断对犬子耳提面令,不准他招惹闲事,更不许他仗着力气欺负旁人,方夔这孩子虽然天生憨傻,但我这做父亲的话,他还是能够记在心上的,要说他随随便便的将人打死,我倒是不敢轻信。”
刘家德人急了眼,指着身后躺在一扇门板上,如死人一般僵直不动的刘泰,厉声道:“有什么不相信的,人都已经抬到你家门口了,你赖是赖不掉的。”
“待我近前一看。”方耀明说着,分开了人群,往前走了过去,心里念叨:“老天保佑,希望那小畜生没下死手,这个人还能有救,不然的话,这桃溪村可就没有我方家的立足之地啦,说不得,就得连夜跑路,举家潜逃了。”
方耀明俯下身,探了探刘泰的鼻息,又在身上拿捏了几把,终于长出了一口气,起身道:“各位,这人明明气息尚存,既然没死,偿命一说又从何谈起?”
刘泰的老婆抹了一把眼泪,带着哭腔道:“俺当家的被你家那傻儿子打伤了,被人抬回家里的时候已经是人事不省,找了几个大夫来看,也说不清究竟是什么毛病,只说肺腑没有大碍,估计是脑子受了震荡,能不能醒过来就全凭天意了,他要是就此一觉睡过去,再也醒不过来,那和死了有什么两样?”
方耀明皱了皱眉道:“我倒是对医道有些研究,只是不知确切的状况,不好胡乱诊断,你们哪个能清清楚楚的告诉我,方夔和刘泰究竟是为什么发生的冲突,交手时情形如何,刘泰又是被方夔伤到了哪里?”
既然救人要紧,那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周围人群中,有人目睹了方夔与刘泰交手的经过,立即从头到尾讲述了一遍。
等到听完了事情原委,方耀明不禁冷笑一声道:“刘泰也算是地头上有名有姓的大拳师,竟然能拉得下脸来跟我家十三岁的傻儿子动手,最后竟然连神打这种旁门左道都用上了,还要不要这张面皮。”
刘家德人听了也是有些面皮发红,却仍是忿然强辩道:“方夔弄伤了刘家的牛,刘泰教训他也是应该,不论如何,现在的情形是,你家儿子安然无恙,刘泰却是这样一副死不死、活不活的样子,无论如何,今天你方家要给出一个交代。”
方耀明摆了摆手道:“莫急、莫急,这人还有救,旁边的人不要围的那么紧,且散开些,待我出手救治。”
刘家的人听方耀明说刘泰还有的救,虽然不敢轻信,言语却缓和了下来,问道:“村里的大夫俺家里也请过了,连方子也开不出,方先生真的有办法?”
方耀明道:“寻常的大夫遇着这种病症自然是束手无策,我却正好知晓医治此等病症的办法。其实他身体并无大碍,刚才不是有人说过了吗,方夔只是吼了刘泰一声,刘泰便晕了过去。他这只是惊骇过度,以至于魂灵出窍罢了。他是修炼过神打之术的,必须时常拜祭鬼神,观想神灵,年深ri久,念头较常人更容易被鬼神虚妄之力牵引离体,这哪里是药石之力能够救治过来的。”
刘家的人听了更是大急,若是患病还可以医治,魂灵出窍后,岂不就变成了孤魂野鬼,这可如何是好?
方耀明安抚道:“大家且不要着急,对付此种状况,我南方老家倒有一种法子,颇见成效。若有人遇着大喜大悲之事,一时失魂落魄,不省人事,可以在病人身前三尺处焚三支香,等香烧尽了,倒一碗水,把香灰撮进水碗里,给病人灌下,然后叫病人的亲属将水碗倒扣,一边敲击,一边大声呼喊病人的名字,此举往往能有奇效。刘家大嫂不防一试。”
方耀明说的这个法子听起来荒诞不经,但刘家的人却轻易信了。既然清楚是离魂症,那自然就要用喊魂的法子来救治。当地的一些巫婆、神汉不也常用类似的法子来给人看病吗?
一众人等救人心切,事不迟疑,说做就做。方耀明从家中取了三支香出来,撮了一堆土,把香插上点燃了,之后又翻起刘泰的身子,将一碗香灰水硬灌了下去,刘泰的媳妇便开始边敲敲打打,边声嘶力竭的哭嚎起来。
说也奇怪,就这么折腾了小半个时辰后,原本人事不知的刘泰竟“啊”的一声,睁开了眼睛,身子好像受了电亟一般剧烈抖动起来。刘家的人又惊又喜,连忙聚拢过来。
方耀明暗地里擦了一把汗,心想,就算是修炼有成的道门真人,若是敢在大白天时候yin魂出窍,也只有魂飞魄散这一个下场,何况刘泰这个修为浅薄之人。所幸他只是三魂移位,自己表面上装神弄鬼将刘家的人糊弄了一通,暗地里趁搀扶刘泰的时候用指尖将他全身痛觉敏感的穴位扎了个便,这才刺激得刘泰的三魂重新与身体建立起联系,现在看来,效果不错,这刘泰恢复了神智,自家也能省却一桩麻烦。
刘泰醒转过来,但脑子还是有点糊涂,刚才发生了什么,竟然模模糊糊记不清了,可这又算得了什么要紧的事,还能认得眼前的亲人,能正常行走活动,已经是邀天之幸了。
方耀明嘱咐刘家的人,刘泰神智刚刚恢复,暂时还需要好好将息调养,不如早些送他回家。等过几天,刘泰的身体完全康复,自己自然会带着儿子方夔登门道歉,顺便赔偿刘家的一应损失。
刘家的人气势汹汹而来,最后竟然是千恩万谢的走了。方耀明反身关好家门,这才忍不住长舒了一口气。
杨氏从厅堂里迎出来,问道:“相公,外面的人可是都散了吗?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夔儿难道真的打死了人?”
方耀明摆了摆手道:“虚惊一场罢了,进去说话。”
方耀明回到正厅,刚喝了口茶,缓了缓气,就见杨氏扯着方夔的衣袖来到近前。看到方夔胸前油渍斑斑,不住的咂嘴,显然是刚刚吃饱喝足,方耀明顿时又是气不打一处来。
“我这当爹的在外面给你摆平麻烦,收拾手尾,不知费了多大的心力,你这个罪魁祸首倒是吃得下,睡得着,浑不在意。今天你差点打死人,明天不知道又能惹出什么祸事来,连累父母受罪,不严惩一番,怎么得了。”
方耀明越说越气,一甩手便将手中的茶杯向方夔掷了过去。杨氏惊呼一声,连忙用身体掩护住儿子。
这一茶杯若是打到方夔身上,恐怕是一根毫毛也伤不到,杨氏一介女流却有些禁受不起,被茶杯正砸在头上,忍不住“哎呦”一声痛呼。
方夔虽然缺心眼,但却知道心疼娘,见娘为了自己受伤,禁不住红啦眼睛,野xing勃发,哪怕眼前的人是亲爹也顾不得了,照打不误。
方夔的身形向前一扑,厅堂内仿佛炸起一道旋风,巨大的身影向方耀明压了过来。
方夔以往就算是犯浑,也从没敢跟老爹动手,方耀明不禁脸sè一寒,剑眉一挑,探出一掌,遥遥按向方夔头顶。
方夔来势虽猛,却仍赶不上方耀明掌力吞吐的速度,离方耀明的手掌还有寸许远,方夔便感觉到仿佛顶在一个棉花堆里,混不着力,紧接着月白sè的光华在方耀明的掌心一闪而逝,一股大力反涌过来,如同月引cháo汐,伟力天成,就连方夔的天生巨力也禁受不起,一个跟头翻了出去,余势不止,竟然把墙壁砸出了一个窟窿,方夔倒伏在一堆瓦砾间,人事
不省。
这世界的屏障消失了,银sè月华化为千万片利刃,将这片无形屏障割得支离破碎,方夔终于能够用自己的眼睛来观望这个世界,用自己的身体来感受这个世界,这是方夔的新生!
咦,灵台世界中还有一团微弱的灵魂之火,是那个傻孩子的灵魂吗?
趁他虚弱之际,吞噬了他,我便可以成为这具身躯唯一的主宰!
又或者......
方夔向那团闪烁不定的灵魂光影伸出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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