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非常简单,不过就是令王二即日回京,并未提及其他,包括王二担心的频儿之事,亦是未有半字。
赵更年待王二收了圣旨起身后,瞄了一眼帐外,道:“这些人是怎么回事?”
王二敷衍道:“一些江湖朋友。”
赵更年不经意地笑了笑,稍稍压低声音道:“怕是没那么简单罢,吴王府的军士可不是这么说的。”
王二撇撇嘴,道:“他们爱怎么说便怎么说!”
赵更年冷静道:“话虽如此,万岁面前可得谨慎,何况~就这一路看来,布置此营寨之人可谓深得兵法,说句自灭威风的话,不但我超乘军,便是东宫六率之中,恐也无人能出其右。”
王二自知赵更年不似冯天长等莽汉,其人外表粗放,却是军务娴熟颇通兵法,这营寨乃李援义和罗通多年心血,可不是寻常草寇绿林好汉能造设得出。恐怕是瞒不过他,何况自己若是真要回到长安,对罗通等人的来历肯定也是要个交代的,倒不如说些实话,趁此机会看看赵更年有没什么好的法子,他既能在万岁爷面前替自己遮当频儿之事,想来总不至于害自己罢。
王二左思右想,拿定主意搏上一搏,索性道:“三位哥哥,先前在山下你们斗了半天,有什么感觉?”
赵更年自是清楚“斗了半天”云云,不过是王二照顾他们几个面子,当然也明白他突然问起此事,不会是拿来取笑,想是跟那俊朗公子来历有关,当下将争斗场面迅速在脑中过了一遍,猛然省起一事,不由得暗暗心惊,“啊”了一声,脱口问道:“莫非~他姓罗?”
王二倒有些奇怪,“三哥怎知?”等于是肯定了他的猜测。
赵更年惊呼一声,喃喃自语“难怪,难怪”,对王二道:“昔日营中有一校尉,曾随过罗成将军,常在军中赞叹罗将军三十六路连环枪,听得多了,自是有些印象,争斗时本是不觉,你这一提起,倒是觉得这枪法隐隐相似。”又问道:“那公子当真是罗将军后人?”
王二点点头,“罗大哥单名通,确是罗成将军嫡传。”
赵更年发问之时其实心中已有了答案,但从王二口中真真切切说出,仍是忍不住惊呼一声,险些没窜起身来。
武华、贾敬沙的反应不比赵更年好多少,初唐十八杰的名头怎会不知,粉罗成人俊枪美一时之风流,谁人不知哪个不晓?
三人张着嘴,半天没能出声,暗思能负于罗家三十六路枪法之下,当真是无话可说虽败犹荣。
王二却是暗里着急,心说话你们别光顾着发呆,好歹得帮我拿个主意呀,便故意大声干咳几下。
三人方才如梦初醒,重新坐正身形。
赵更年盯着王二,脸色凝重道:“王兄弟,事关重大,你可得老实回我,你与这罗通是甚关系?”
便是用刀架在王二颈上,他也不会道出个中真相,“罗大哥原本与李援义相识,兄弟当晚也是受了李援义的指点。走投无路才逼不得已投靠于他。”
赵更年不可置否道:“李援义与你素不相识,怎的对王兄弟你这般热心?若是没记错的话,那次在回味楼应是你第一次与他见面吧?”
王二早料到他会问起这层关系,无奈一直找不到合适的说辞,被他主动提起当日回味楼纵放李援义之事,登时脑中灵光一显,道:“可不就是那次么,李援义便当作我是他救命恩人一般,老说要报答于我,所以才惹出现下这一大堆麻烦来。”
赵更年听他说得有模有样,神色之间不无委屈,虽不知是真是假,倒也勉强能解释得通,当下道:“若真是如此,万岁爷面前当可直言无妨,料来无甚大碍。只是这罗通来头甚大,怕是有些难办。”
王二忆起当日方敬业之事,心里一动,道:“万岁爷素来宽厚,若是兄弟能劝得罗大哥一齐同往长安,三哥你看~”
赵更年知他是想保全罗通一干人等,思索片刻,道:“此事得看万岁爷如何看待了,罗成将军为我大唐开疆裂土屡立战功,铭关一役血溅淤泥河,这样算来罗通亦是忠良血脉,虽聚啸山林,只要肯真心归顺,依圣上仁慈当是无碍;倘若是计较到其祖罗艺渊源,却又是逆党之后,怕是。。。。。。”
言外之意王二自是明白,忙道:“罗大哥尚在娘胎之中便已被赶出罗府,应与罗艺谋反一案无甚牵连吧?”
赵更年摇摇头,下意识地环顾四周,低声道:“此事非你我可定,待回了长安,王兄弟自己看着办罢。”意思是说,现下咱们在这说也没用,还是到时候你自己去试万岁爷的口风吧。
王二何曾不明白,无奈心虚,不过是希望能从赵更年口中得到些正面的说法,聊以**以坚己心罢了。听得赵更年把话说透,自思这个问题再谈亦是白费工夫,不如径直去寻罗通,看看他是个怎样的想法。
王二打定主意,对三人道:“我去去就来,三位哥哥且在营中歇息,莫要乱走。”
目前这个环境,没了王二陪护三人哪敢出去,真要被人当成私自逃跑,岂不是自找苦吃。
贾敬沙道:“王兄弟快去快回!”
王二暗笑,你小子平日是哪里有热闹往哪里挤,今天也有你怕的时候!嘴上应了声,掀起帐帘闪身出去。行有几步,终是有些不放心,别个还好,万一虎头这混人撞了进去,赵三哥等人铁定是要吃亏,当下扬手唤过一名汉子,让他去请任仁瑷过来,自己回转身在帐前等候。
工夫不大,任仁瑷引着小昭前来,王二轻声嘱咐二女几句,让她们进帐陪着,万一有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
王二这才回到自己营帐,使人去寻罗通前来。
罗通得信,颇为意外,暗忖王二不在大帐询问那三人,却让自己去他帐篷作甚?罗通满腹疑虑匆匆忙忙进了王二营帐,见过礼后,急道:“公子怎的回来了?那三名探子呢?莫非有甚新的发现?”
王二被他一连串问得,不知该回他哪个问题,只得摆摆手示意他坐下,“罗大哥莫要心急,先不管那三人,我找你来另有事情商量。”
罗通也意识到自己又些失礼,忙依案坐落,静待王二言语。
千头万绪王二一时不知从何说起,沉吟片刻,方道:“罗大哥,你文才武功俱是一流,难道就这样一辈子窝在这荒山野岭之中?”
罗通还道他有什么重要事项相商,不料竟问起这个,不免又些意外,不无疑惑道:“公子的意思是~”
王二道:“你真的就没替自己作过什么打算?”
罗通自幼跟随李援义来此,潜移默化受了影响,从文习武只待“少主”归来,至于“少主”来了之后该怎样,其实并无详细计划,只是隐约觉得应该跟随“少主”行一番大事业,具体是个什么“大事业”,总觉得到时候少主自有决定,自己只须尽心尽力辅佐便是。真要说有什么打算,倒是时时不敢忘记有朝一日,手刃仇人苏定方以报父仇。
眼下被王二突然一问,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得拱手道:“全凭公子吩咐!”
王二等的就是他这句话,追问一声,“当真?”
罗通以为他有甚紧要事着自己去办,沉声道:“公子但有吩咐,罗通万死不辞!”
王二道:“倘若要你随我回长安呢?”
罗通本能地应道:“几时动身?”话一出口,便察觉王二语气不对,忙道:“公子去长安做甚?”
王二不答反问,“罗大哥应该知晓我是为何来到此处的了?”
通过这些天的相处,这个根本就不是个问题,罗通情知王二必有后话,便不出声,只用眼去看王二。
王二被他盯得有些心虚,迟疑了一会儿,心想这样兜圈委实是累,干脆挑明了说罢,当下将头先与赵更年等人的对话约略叙述一遍,一番话说完,始觉心中轻松许多。
罗通听完,半晌没吭声,只顾低头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