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顺风顺水,顺得连王二自己都不敢相信,基本上已忘记了还有李援义这么一号人存在,这可不是什么好事,说不得哪天就因为他这处暗礁把自己这条小船给弄翻了。
王二慌忙把门带上,硬着头皮进了大厅,并不见频儿和冯宾茹,厨房传来阵阵杂声,想是她们在里面弄些什么吃食。
王二瞥瞥李援义,刚要问他为何到此,李援义却突然单膝跪到,“参见少主!”
“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快起来!”,要是被频儿看到,还以为我王二欺负她义父呐,王二慌忙将他搀起。
李援义虽是起身,却仍微微垂首,嘴角动了动,想是要说什么,瞧瞧门外还是没出声。
王二估计他来找自己肯定有事,“李大叔,有什么话不妨直说。”见李援义仍去看门外,省起可能有些话不想让二女知晓,便道:“你随我来。”
王二引着李援义进了自己睡房,示意李援义自行寻凳坐下,自己往床上一躺,想想有些不妥,移了移身子半靠在床头,仰头望房顶,却不时拿眼角余光去扫李援义。
李援义显得有点激动,“禀少主,我前几日又去了趟宫中。。。。。。”
王二心想,你一大把年纪没事老蹿到宫里去干嘛,有这工夫学学人家冯立躲在山里打打兔子喝喝酒多好,又听他一口一个“少主”,这玩意要是被他叫顺了口可不大好玩,没的惹火上身。王二不耐烦打断他,“有话说话,别给我来什么少主老主之类的。”
“是!少主!”李援义恭恭敬敬应道。
看来是没办法了,王二无奈道:“你又想怎的?”
“不敢!”李援义“悉悉嗦嗦”从怀里掏出一绢黄绸,双手捧起,恭身上前呈给王二,“此乃杨妃亲笔,请少主过目。”
按李援义的说法,这个什么杨妃可是自己的亲生母亲了,王二虽是不信,抑或说不想相信,但毕竟不敢怠慢,坐起身来接过黄丝绢。上面密密麻麻书满蝇头小楷,以王二胸中少得可怜的笔墨,马马虎虎可以看得出大概意思,不外乎是详细描述了当年杨妃是如何逼不得已使人弃婴的过程,又对具体时辰作了一番注释,并言明已替那可怜的孩儿取名为李周,保他平平安安得以周全之意,言词切切甚是感怀,愧疚爱意跃然于字里行间。
触及自己孤单身世,王二不禁有些悲伤,直觉中已隐隐把那杨妃当做是自己的亲娘。王二待要伸手去揉微微发酸的鼻间,却瞥见李援义一脸的期待之色,登时醒转,大骂老小子狡猾,也不知道从哪淘来这么一张破丝绢,差点就着了他的道,当下把黄绢丢到地上,冷冷道:“这上面所写之前你都说过了,不过就是时间上的巧合而已,什么也证明不了。”
其实包括赌神韩化羽及虚若师太等多次提到的劲脉倒转,甚至韩化羽曾明明白白地道出龙脉之机,何况杨妃所叙弃婴时间吻合,王二多少已有些相信李援义所说,只是他的性子向来是避凶就吉,加之自幼被父母抛弃,心中难免怨恨,是以才矢口否认。
李援义慌忙拾起黄绢,“少主息怒,除了这手信,杨妃还亲口告诉在下,说当日事急,不敢在少主包裹衣物中留藏线索,但少主出生之时杨妃便狠心在少主右乳三寸处,用铜钱烫有一个印记,是与不是,少主脱衣一观便知。”
王二闻言,面如死灰,连这等隐密之处李援义都已知晓,这杨妃确是自己生身之母了,本能地强辩道:“我这印记又不是什么稀罕物,镇国府不少老人都是知道的。”却是越说越小声,自己也觉得有些强词夺理了,虽说镇国府的老人多是知道,但都以为是天生的胎记,只有王二自己摸得出那是烫出来的印记。
李援义见他这般模样,确认无误,心中大是欢喜,情知要王二此时心情复杂,再不敢出声,只轻轻坐回凳上一旁守候。
良久,
王二才幽幽问道:“那~杨妃~身子可好?”
此话一出,无疑是承认了,只是一时之间要让他喊出“娘亲”之词来,确是难于启齿。
李援义忙回道:“还好!还好!就是时时惦记着少主,今夜在下再进宫去,把这天大的喜事禀明主母,想来主母不知该欢喜成什么样呢。。。。。。”说着竟老泪纵横,泣不成声。十多年来,无时无刻不在寻找旧主遗血,今日终于得偿所愿,李援义一半是替杨妃高兴,另一半却是感念自己这么些年总算是天见可怜没有白废工夫。
王二“嗯”了一声,想到李援义一生忠义不离不弃,感怀之下脱口道:“皇宫大院戒备森严,李大叔切莫大意,以后还是少去的好。”
自从认识王二以来,李援义还是头一回听他说得这么客气,不好意思地拭干泪水,道“多谢少主关心。”
“这‘少主’之称以后还是改了罢。”伦理之情不能否认,但这个没来由的“少主”王二可没多少兴趣,听书讲古也知道,一旦做了什么“少主”之类的,接下来往往责任重大困难重重,大多没啥好事。
李援义哪里知道他打的是这个主意,只道王二谨慎,连连称是,改称“公子”,心下大为佩服,暗赞王二机警过人不愧是齐王之后。
二人又闲聊了几句,频儿在外面脆声喊开饭了,王二省起任仁瑷之事,有心领大家现在过东大街,想想李援义和频儿父女多日未见,当有些私己话儿要说,只得一起上了饭桌。
冯宾茹与李援义看来是旧相识,并无甚拘束。
四人有说有笑围桌而坐,席间又听频儿提起塞米拉,准备饭后出去找上一找,王二这才把紫金铃铛交于频儿,将塞米拉去过镇国府一事说出,频儿不免有些惋惜,好在终于知道她安然无恙只是提前回家,倒也放下心来。
王二又陆陆续续将镇国公转赠宅基说与三人知,毕竟当着冯宾茹面,不好说任仁瑷原是镇国公九夫人,只含糊其词匆匆带过,最后一句话作总结,“咱们有新家啦!”
可惜频儿对他的“新家”好像没什么兴趣,反显得有些黯然,想来是对现在这个“家”有了感情。
倒是冯宾茹颇为意外,初初只以为王二不过是小小将官,想不到连堂堂镇国公都这么卖他的帐。她自幼在山中长大,父辈们又刻意不提以往久事,却哪里晓得这官面上的事,往往并不与官职大小来论处,所谓县官不如现管,镇国公爵位虽高却是失势,终究抵不过王二在太子爷跟前的地位。
李援义却是没甚特殊反应,只管低头扒饭,也不知他心中怎想。
眼见得吃得差不多了,突然有人拍门,随即传来赵更年和冯天长的嘻笑声,王二大惊,忙使眼色,待李援义躲进里屋,方才让频儿前去开门。
原来赵更年领着人已将任仁瑷安置妥当,一时无事,便与冯天长商议,反正现成的人手,不若顺便帮王二一起搬将过去,是故一行人热热闹闹地来到此处。
赵更年领着兵丁进来,频儿他自是认识,另一个美人冯宾茹却不曾见过,当下与冯天长挤眉弄眼的,二人是一脸的坏笑,心下俱叹王兄弟果然好了得,那边两位,这里居然还有二美。
王二看在眼中,如何不知他们在想什么,却也乐得他们误会,不但不加解释(当然,解释也是没用),反笑吟吟替冯宾茹介绍二人。
众人叙过礼,赵更年也不客气,吆喝一声,众兵纷纷撸起袖子准备开工,一方面是长官所命,另一方面王二平日在军中聚赌,多有大杀四方之后又将常常银钱散发回去,在兵丁中是甚得人心,所以众人此次能为王将军效劳,倒也是真心实意的帮忙。
王二明知李援义不能和赵更年他们打上照面,情急之下,伸手拦在门口,直说不忙,众兄弟劳累了大半天,不妨找个地方一齐去喝上几碗。
赵更年只当是王二客气,愈发地热情,暗示冯天长将他架开,众兵丁嘻嘻哈哈进了大厅,不知情的单看那架式,哪像是来搬家的,倒似抄家一般,也不待吩咐,或二或三冲入各间屋内,当真是干劲十足。
王二暗暗叫苦,里面可藏有真金白银实打实的“钦犯”李援义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