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史那·贺鲁并没给王二多少休整时间,甚至众将士的伤口都来不及包扎妥当,万千突厥站骑再度踏响大地。
“列阵~列阵~”赵更年策马于营前往复纵驰,长枪倒拖高声疾呼,枪尖不时在地上划起一线烟尘。
众将士各依本部阵列而成,六步为纵,七步成行,刀枪在前,弓弩其后,凝神屏气只待敌近。
三百步~伏远弩!
二百三十步~臂旅弩!
二百步~角弓弩!
百六步~单弓弩!
及至百余步~强弓劲射!
再进五十步,除却散列于阵后二千弓弩手仍自连珠而发,众将士尽皆操刀挺枪严阵以待……
一切都在血腥中重复,除了性命换取性命,别无机巧可取。
人手上的不足,使得**再不可能依前例做反冲锋,众将士只能一步步被压缩,勉强保持阵势不至于分崩离析。
王二身边已无兵可用,连最后一小队亲卫都交给赵更年了。眼看着军阵渐散几不成势,仅有的百余重骑早已伤亡殆尽,偶尔能见几骑混战于乱军之间,显然只是个别军士趁乱夺了敌军之骑,却也只能浮现几下,瞬即便沉没在无边的人海之中。
弓弩之利在于远射,当前方屏障岌岌可危,一旦被突破,手持弓弩面对如狼似虎的战骑冲击,等于是以身饲狼。
王二别无选择,只能引军士尽数弃弓提刃奋身而上。
频儿、冯宾茹各护左右,塞米拉亦操刀紧随,虎头初始还能谨记罗通嘱咐,一待突入乱军之中,早将此事抛诸九霄云外,只顾着狂抡熟铜棍,也不辨方向,哪儿人多往哪冲。
阵势已完全被打乱,不但**,连突厥军亦只能各自为战,整个战场一片混乱,无形之中被切割成无数小的战圈。一时间,也分不清楚谁在冲锋谁在防守,所有的人都只能盯着眼前之敌,却有更多的人被来自四面八方的冷枪乱刀断送性命,至死都没能看清楚究竟是出自何人之手。
频儿第一次体会到自身的单薄与无力,轻盈的身法、迅捷的剑式,当面对着如潮水般涌来、无处不在的弯刀时,一切都是那么的力不从心。冯宾茹甚至已经完全无法顾及王二了,只能在勉强自保之余,尖声狂呼“虎头”,确实,如此处境,反倒是虎头那根粗铜棍最具威力,可虎头早已不知影踪,不晓得杀入了哪个战团之中。
王二脑海已是一片空白,无暇去想能坚持多久,无暇去思罗通究竟身在何方,甚至,已经不知道什么叫害怕、什么是疼痛。
冲杀变成了交织而战,已无阵势章法可言!
突厥骑战的优势在混乱中却反而不能展开,起码无法再形成排山倒海推拉之势,但源源不断的后续来者,明显将胜利的天平倾斜于己方,只不过大唐将士的殊死抵抗,才使得战况暂时处于胶着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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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二看不到赵更年,赵更年看不到冯天长,冯天长看不到欧楷……所有的人眼里只有刀枪在交织,血肉在飞溅,只见着身边人影一个个倒下,却是连瞥一眼是同伴还是敌人的工夫都没有,除非你自己也准备随之翻身仆地。
但是,突然间,欧楷却发现,虎头不知道什么撞了进来,一根铜棍横抡而出,数名突厥军士应声飞出。
“公子呢?”欧楷长枪急抖,震开劈来的三柄弯刀,顺势枪尖往前一刺,立时毙杀当前之敌,却是不敢侧首,只促声喝问。
虎头“呀”了一声,方自省起己声任务,也不敢答话,抡棍横扫,折身便往回突。
这厮怕被责骂,不敢吭声回身便走,却害得欧楷以为王二遭了不测,直唬得魂飞魄散,不敢有丝毫迟滞,勒马提枪便随着虎头方向强行突去。
二人一前一后奋力回走,一路荡杀而过,却哪里寻得到王二所在。
王二与三女被裹在乱军之中,身边军士所剩无几,个个都是血人一般,手底已不知有了多少亡魂,四周压力却是越来越大,压迫得几欲令人窒息。
杀了一层又来一层,何时是个尽头?
就在此时,营寨之中突然飞起漫天箭雨,虽是不甚整齐,但总算是将源源不断的后续之敌暂时缓住。
众将士身前压力明显减轻,兀自不知何故,待到第二轮箭矢掠过头顶直打敌军阵后,方才发觉,己家阵营内平空多了数千军士持弓搭弩。只是这数千将士个个东歪西斜无一直立,很显然是前番激战中受了重伤的将士,眼见着情危势急,自发地连翻带滚爬至前营,提枪杀敌自是力不从心,但或撑或靠弯弓飞矢倒也勉强可以做到。
有了弓弩支援,前方浴血奋战的将士处境虽然只是得到少许改善,但数千重伤之士所激起的士气却是任何话语鼓舞都无法达到的,登时人人奋勇,个个神威,直杀得身前之敌人仰马翻节节后退。
却在此时,一杆中军大旗傲然竖立于乱军之中,众将士信心大起,倾尽余勇,犹如涓流归川一般,自成无数细流向旗帜靠拢,渐渐已有阵势重整之势。
当王二顺势杀奔旗帜中心处时,不自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虎头背靠旗杆,铜棍杵地,竟似被鲜血浸染过一般,浑身上下已看不到一丝杂色,一动也不动,欧楷半坐半躺,靠在虎头腿边,亦是双目紧闭气若游丝,
“虎头~虎头~欧大哥~”王二与频儿等人齐声急呼。
虎头闻得唤声,勉强睁开双眼,见是王二等人,登时精神大振,咧嘴欲笑未得声出反喷出一嘴的血沫,随即下意识地弹了弹腿,想是要去告诉欧楷。欧楷已是不省人事,顺着力道身形斜斜歪倒,跌翻于地毫无反应。
“欧~”虎头一急,后面一个“楷”字尚未吐将出来,又一团血雾自口中喷洒而出,高大的身形陡然翻挫,竟与欧楷跌至一处再无半丝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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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虎头得了欧楷责问,这才省起把“公子”给弄丢了,他性子淳朴,倒是没去想王二有个甚三长两短,只想着若是回去给罗通知晓了,可是乖乖不得了,当下提着铜棍一路横冲直撞一路寻找王二立身处。
只是万千乱军之中,去哪里找得到“公子”?虎头突了一阵毫无结果,倒是浑人有浑心思,心想既然找不到“公子”,那便等“公子”主动来寻罢,当下奔回营中,别个不选,单挑中军大旗扛起就跑,以他的简单心思,平日老是见着王二立马于大旗之下,自然而然便认为只要王二看到旗帜,自然会向这边靠拢。
他却是不会去考虑,即便王二看得到,想得到,但是能不能冲得过来呢?
此举虽是未能得到虎头预想中的效果,但却误打误撞时机刚刚好,给了众将士一个明确的中心目标。只可惜,大唐将士认识这面大旗,突厥部众一样不会觉得陌生,虎头等于是把自己直接给架成了众矢之的。
欧楷好不容易冲了过来,待要阻止却哪里来得及,只得硬着头皮直面潮水般涌来突厥骑兵……
王二此时也顾不得去思究竟是怎生回事,莫名其妙两人把杆大旗抬出来做甚,连忙吩咐军士将二人抬回营帐着医官察看。好在众将士已渐渐聚拢,相互仰仗各为犄角,硬生生将突厥骑兵逼住,暂时形成相持局面。
可惜只是暂时!
营内的箭雨越来越弱——那数千将士若真有余力,早就已经提枪上阵了,勉强几轮箭阵过后,差不多已是耗尽身体内的最后一丝力气。
对面奔雷蹄声再度齐聚而起!
赵更年回首望了王二一眼,复又将目光转向营寨深处,似在征询着什么。
王二当然会意,这是要准备纵火焚粮了——兵若败,还要粮何用!便是付之一炬,亦不能留下来资敌。
王二微微颌首,却没有发出命令,而是将目光转向了远方,期盼着最后一刻能有奇迹出现。
多么希望这个时候罗通部八千精骑能突然显现在眼前——按时间计算,罗通部应该差不多可以赶到了,但是,那是在没有大规模敌军阻截的前提下,可现在……
王二将目光收了回来,却莫名其妙去望塞米拉,问了句莫名其妙的话,“你能肯定?”
塞米拉一愣,瞬即脆声应道:“肯定!”
王二居然笑了,笑着冲赵更年摇摇的,大声道:“罗将军军马已至!众将士再辛苦片刻!”
八千精骑没能出现,突厥铁蹄却是愈逼愈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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