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厥有死者,尝停尸帐中,家人亲属多杀牛马而祭之,绕帐号呼,以刀划面,血泪交下,七度而止!”
此之谓“血泪祭”。
山上的**或许不知突厥部族有此传统,但已经深深领略到,其凶狠残忍的习性。
一个对自己都能如斯残忍的部族,在面对敌人时,除了更加残忍,还能指望他们有其他想法么?
踏尸而上!
无论脚下的是兄弟还是敌人。
如果王二有足够的时间备好工事,局面肯定要比眼下强得多。可惜,战场之上没有“如果”,第一道防线已被突破,若不是来自后方的弓手疾射支援,第二道防线亦是岌岌可危。
尽管大**士英勇依旧,但真真切切的悬殊差距摆在眼前,王二之军号称三万,去除了玄甲军、赵更年所部,此间人手不过二万三千数,正面之敌却是双倍于己而有余。
山坡并不陡峭,除了能避开突厥骑战优势,并无多大地势之利。
放眼望对面山头,由于地势险要些,情形稍微稳妥一点,却也强不到哪里去,亦是勉强能维持住局面,原先设想的相互支援,在突厥部属的不间断攻击下,完全成为一句空话。
山坡上敌军密密麻麻往上涌动,箭雨虽劲,却抵不过对方已逐渐逼近,一旦全面触及肉搏相争,对方人数上的优势将立即得到体现。若是第二道防线失守,最后一道防线更加狭窄,兵力无法展开,同时也无法像现在这样还可以利用弓箭做后方支援,形势将愈发的危急。
王二从来没有过的如此想念薛礼——玄甲军为何还未赶道?
蒲类城下,
处木昆部落与咥运所引处月部三万余众,在经过短暂的惊慌失措之后,已渐渐收拢恢复了本能的杀性。
尽管损失惨重,尽管阵势仍是零乱,尽管依旧无有指挥,但自幼便于马背上摸趴滚打长大的突厥部属,其彪悍的个性注定其绝非一支一击即溃的部队。
玄甲军以雷霆之势,在突厥阵营中划破一道又一道的裂口,却又瞬即被潮水般涌来的突厥骑兵所缝合……
铁甲重骑如霹雳贯树,铁血轻骑似刀锋掠过,眼前却总有砍不尽的头颅淌不完的血……
蒲类之军虽是步卒,声势绝不输于薛、赵二部,“木刺”已然掷空,军士各依本部为序,连环相扣首尾呼应,枪挑人刀砍马,俨然刮剥鱼鳞一般,层层推进,却是刮了一层又一层,怎么也望不到边……
一只苍鹰从天际掠过,似被空气中翻腾的血腥所惊骇,悲鸣声中迅速远去,却有无数的秃鹫在远处高空盘旋,贪婪地窥视着大地,兴奋地等待着一顿大餐的来临。
是的,尽管他们现在还活奔乱跳,但只要有耐心,耐心等候,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成为美味可口的大餐!
秃鹫们对自己的判断非常有信心。
既然援军还没来到,那就只有靠自己了。
第二道防线亦已失守,所有的将士被压缩至最后,刚才还显得空旷的山头,已经有些拥挤了,更要命的是,不少军士箭枝已尽,徒有杀敌之心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敌军一步步逼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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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嗖~”
一枝流箭贴着脸颊擦过,让王二嗅到了一份死亡的冰冷气息。
倒是激了他的泼皮狠劲,王二顺手抄起一柄长枪,朝着羽箭飞来的方向,卯足了吃奶的力气投掷而出,堪堪正中一名突厥军士前身,当即便穿了个透心凉。长枪却是去势不尽,裹着余威钉在其后另一军士胸口,二具尸体便像糖串葫芦一般同时翻倒。
王二大是解气,恶狠狠地“呸”了一口!
一旁的冯宾茹却是受了启发,依葫芦画瓢抓过一柄长枪飞掷而下,口中大呼,“投枪!”
此时此刻,无人去管她身份,亦无人有心思去分辨“投枪”二字,是出自谁的口中,王二飞出的那知缨枪倒插于两具尸身之上,犹如旗杆标志一般,让所有的军士砰然心动。就在冯宾茹枪出之时,已自不同方向飞出十数杆缨枪。
随即,空中便已遮天盖日袭出无数长枪,红缨飒飒,枪尖闪烁,万千蛟龙空中飞舞,“咄咄”声中突厥部属翻滚如浪。
箭雨虽密,却哪有如此声威,但中胸腹紧要处,连惨叫的声音都来不及发出,无不立时气息断绝。加之枪体非轻,又是自上而下袭来,来势汹汹往往中一而涉二,即便侥幸未**及要害,亦被翻滚而来的尸体撞得七歪八倒。
可惜长枪不似羽箭,若是每人能有三、五十杆,情形将会大是乐观。
要让凶恶的敌人害怕,最有效的方法就是让自己变得更加凶恶!
无数次的街头混战经验,确切地说,应该是无数次的街头观战经验,再没人比王二更明白这个道理了。
如此良机怎能错过!
王二擎剑在手,直指前方,扬声高呼,“冲~”
众将士早已纷纷提剑扬刀跃身而起,如狼似虎朝山下扑去。
王二终是有些胆怯,冲到一半便不自收住了脚步,不过也好,省得到时候还得浪费人手来保护他这个王副总管。
突厥部属已被突如其来的标枪打得胆裂心寒,向上冲锋的阵势亦随着四下翻滚的尸体土崩瓦解,更是没有想到眼看着对方已被层层压缩,竟会突然间发起反攻,仓促之间挺刃迎战,却哪里抵得过挟高地俯冲之势的大唐将士凌厉刀锋。
王二收住了脚步,频儿与冯宾茹却是持剑奔出。二女倒是心意相通,不作盲目争斗,专挑官长模样之人搏杀,身形轻盈飞跃,转瞬间,已有大、小数名首领横尸山坡。
血雨横飞之中,大唐将士越杀越勇,突厥兵士却是军心涣散斗志全无。求生的本能盖过了嗜血的天性,突厥兵士终于在大唐将士的刀光剑影中抱头鼠蹿,溃下山去……
宝贵的喘息之机,来之不易!
众将士却不敢趁机歇息片刻,除去搀扶包扎伤员者,俱是忙着从各色尸身上,尽可能地拔回长枪、收集箭枝,毕竟对方不可能就此甘休,紧接着来临的,肯定是更加惨烈的战斗。
多一枝羽箭在手,便多一份杀敌的机会。
众将士重新整队布置着防线,
在短暂的兴奋过后,回首眺望蒲类方向,可依旧不见薛、赵二部踪影,王二暗自叹了口气,复又放眼去望来路,庭州之军呢?
若是薛、赵二部仍在蒲类城下撕杀,苏定方接到讯报,按时辰计算,现下应该要赶到了呀!
援军!援军!王二望眼欲穿,可除了被残阳染得一片血红的云霞,什么也看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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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下再次响起了突厥低沉苍劲的冲锋角号声,将士们紧张地握着刀枪,静静等候即将再次来临的拼杀。
王二不甘心地将视线从天际缓缓收回,死死攥着“离钩”之剑,回首望了望频儿,又瞧了瞧冯宾茹,咧了一下嘴,却是无有言语。
只在心中默念着,“庭州之军……”
实际上,其中有个关节,不但薛礼错了,连长久与突厥周旋的苏定方也错了,阿史那·贺鲁麾下铁骑号称十万,的确是不大准确,但并非夸大,而是故意隐瞒了实力,真实的数据应该是十一万之众。
除却蒲类城下之兵,以及与王二之军所遭遇的大部主力外,另外却有三万精骑隐于他处,此时正杀往庭州而去。
苏定方在接到王二传讯时,不敢怠慢,加紧行军步伐前往救应。三万不到的步卒,在仓促之间与五万突厥铁骑狭路相逢的后果,再没有谁比身处边庭多年的苏定方更为清楚了。
若是那支部队由自己或薛礼率领,倒也不见得就一定吃亏,但是对于新来的王副总管,苏定方确实是非常没有信心。尽管那日王二所言救援蒲类之策,说起来头头是道,但只要细心一听,便不难觉出其虽是颇合兵法,但于细节处却大是不详,显然是无有实际战斗经验——如果老头知道即便是在理论上,亦是冯宾茹所谋的话,更不晓得会担心成什么样了。
庭州之军急行不过数里,却又有斥侯来报,有突厥大部人马杀奔庭州方向,问之数目,竟有三、五万之多。
这一下苏定方着实是所惊非小,蒲类城下已增兵万余,王二传书遭遇敌军主力,那么,这几万人马又是从何而来?
若不是斥侯接连来报,苏定方几疑是误传军情了。
庭州主力尽在此处,城内不过三千弱兵,一旦兵临城下,危矣!庭州一失,则西北大门洞开,可是,前方王副总管急待相助,这~这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