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王李元景等人忤逆谋反,不失为件好事,于太尉长孙无忌而言,趁次一举,已是消弱了不少朝中对立势力,但王二眼下所作所为,几乎是明目张胆地要拖吴王恪下水,不免令他心里暗暗担忧。
倒不是与吴王恪有着甥舅亲情心存维护,若真是关系好,当初亦不会在先帝跟前力谏李治为太子了,单就这一点,吴王恪便对长孙无忌没甚好眼色,毕竟不是他亲娘舅。问题是按这样搞法,传扬出去,没人会说他王二的不是,只会暗地里戳他长孙无忌的脊梁骨,说他长孙无忌为了迎合圣意,不惜挑起皇室兄弟倪墙。
到那时,相信除了李治,所有李氏亲王都将会视他长孙无忌为心头之恨,更何况,真要被李治假王二之手彻底除去了吴王,朝中便再无势力能对他够成真正的威胁了,那么,李治还会像现今般事事征询依靠他长孙无忌么?
长孙无忌暗自苦笑,原先宽厚有礼的九王子早已不复存在,别个有没察觉出不知道,反正长孙无忌是越来越清楚地感觉到,李治远非常人所认为的那么懦弱。
鸟兽尽、良弓藏的道理,长孙无忌还不至于老糊涂到连这一点都忘记了。
是以,在长孙无忌的心中,最好的结果便是——荆王等一干人犯坚决处理,吴王恪可以趁机剪除一些翼羽,但不能一竿子杵到底,只须将其势力消弱到可以控制的范围内即可。
王二可是没他那么多心思,只有一个想法,坐实李恪谋反罪状!
从吴王府逮来的张大牛、戈亦可、黄强等人被看押在骁骑营中,王二一刻也没耽搁,只留下一句谁先招供免谁的罪,便将几人分开隔离,自有亲信将士好好招待。
并有声明,实行军内竞赛活动,哪边先有进展,放假半个月吃喝玩乐所有花费,全由王将军统一报销,另有打赏三百两,作为其家眷长期以来对军营支持回报,参与者,无论军职无论军龄,绝对做到官兵之间人人平等。
一干虎狼之士,齐齐赞颂王将军体恤下属,有聪明者,已是先行一步,誓要拔得头筹,反应慢些的,也顾不上继续擦鞋拍马屁了,嗷嗷叫着各自分头行事。
王二负责在大帐内与中郎将冯天长喝酒吹牛,只等来报哪边要招了,便过去听取口供。
眼看着酒已干了半坛,却是仍未有好消息传回,王二可有点不高兴了,“冯大哥,看来你们这骁骑营只是徒有虚名呀!”
冯天长笑道:“以后有王兄弟的教导,肯定会一日千里。”回首传令下去,言王将军对弟兄的本领有些不太满意了,大家伙可得加把劲好好干!
这回有效果了,负责戈亦可的小校哭丧着脸回来禀告,弟兄把劲给加过头了,那小子就快要不行了。
王二还没吭声,冯天长可坐不住了,酒碗一摔,劈头骂道:“你他娘的下手也不晓得有个分寸!”
小校嘴巴动了动,原是想要争辩弟兄们立功心切,自己喝都喝不住,瞟了一眼王二,终究是没敢说出口。
王二手掌往下压了压,示意冯天长且莫恼怒,和颜悦色问道:“是不行了还是快不行了?”
小校懦懦而言,“应该~应该还行罢~”
估计也就差不了多少了!
王二笑道:“那就可惜了,你们可就赚不到花红了!”
小校现下只巴望不被责罚已是好的了,哪敢去想赏银,听得王二好似无有怨责,已是暗道侥幸,连连谢过。
待要告退,却被王二唤住,“花红是没了,这点银子,算是犒劳弟兄的辛苦费了,拿去喝几杯!”随手抛过一锭银钱。
小校慌忙接过,谢了又谢,欢天喜地去寻其他弟兄。
这边厢刚走,一声通报战战兢兢又来一个。
冯天长大惊失色,心说这回丢人丢到家了,王兄弟新官上任,第一桩差事就砸在自己手中,这以后可还怎么混呐!
心里发虚抢先喝问道:“怎么回事?”
小校低着头低声道:“打~打起来了。”
冯天长急道:“死了没?”
小校抬眼诧异道:“自家弟兄动手,哪敢往死里整!”
“废话!不整狠点他怎会老实……”一语出口,方自省起“自家弟兄”,冯天长气道:“正经事不干,怎么还自己人先干起来了?”
王二亦是听出不对劲,“究竟怎么会事,你慢慢说。”顺手递了一大碗酒过去。
小校端在手中,却是不敢往嘴里倒,一五一十将事情原委如实禀告。
原来这小校带着几名弟兄是负责黄强的,几人进了营帐,上下同心,颇有功效,眼瞅着黄强熬不过逼问声言要招了。几名弟兄大是欢喜,自认为此次得拔头筹,谁知刚出了营帐,迎面撞另一位审讯弟兄得意洋洋欲往中军大帐,料来亦有了进展,不禁心中大急,到嘴的肥肉岂能让他人抢去。
小校一声令下,使几人将那军士缠住,自己径往中军大帐欲去领功。
那军士自是不甘示弱,嗷嗷叫喊唤来同伴,随即便是一场混战。
果然是旗逢对手将遇良才,一时间打得个难分难解,个个都是轻伤不下火线,委实是怕事儿闹大了,这小校才不得不跑来禀报。
王二乐得哈哈大笑。
冯天长却是给气得哭笑不得,立起身来便要出帐。
王二总算是止了笑声,唤住冯天长,朝那小校道:“你去把他们都叫过来!”
工夫不大,“勇士”们一身脏兮兮鼻青脸肿怯怯而来,却是个个尽量往外缩不敢靠前。
冯天长大骂道:“刚才不是挺能的么!这会儿倒是装熊了?都给老子站好了!”
众人身形涌动,自动分成两列,却仍是萎萎缩缩往后闪。
王二抬手朝两名为首小校点了点,“说说罢~谁输谁赢了?”
二人不知输赢的后果有什么不同,相互瞧了一眼,却是没敢吭声。
王二奚落道:“打了个平手?”
别看冯天长头先骂这些人骂得挺凶的,关键时刻倒是护短,出言劝道:“都怪卑职平时约束不力,王将军便饶了他们这一遭,回头卑职一定严加管教。”当着属下的面,自是不敢托大哥哥兄弟乱称呼。
那两小校倒也有些义气,双双跪低,口称此事不关冯将军事,要责要罚自己一力承担,其余军士亦是纷纷效仿。
冯天长急得直瞪眼,心思量一班笨蛋,也不晓得自己多大头能戴多大的帽,瞎囔囔什么!一顿喝斥只后回首道:“王将军,这些都赵三哥用惯了的人手,你看~”
王二笑道:“看你急得,我还没说什么!”
冯天长闻言大喜,侧头喝骂道:“还不多谢王将军!”
众人亦是暗自舒气,纷纷言谢。
王二大手一挥,待帐内静了,大声道:“谢什么谢,我还没讲完呐!”
众人一愣,神情不自又开始紧张起来。
王二道:“军中闹事,岂能不罚!”稍作停顿,继续道:“头先所定的放假半月就此作废,不过~赏银加倍,兄弟们平分了罢!”
登时帐内轰地一下便乐开了,差点没喊王将军万岁了。
闹得差不多了,王二这才挥手让他们下去,与冯天长分头而往,听取人犯供词。
这一听可把王二给乐坏了——还真没冤枉他李恪,这家伙果然不是什么好鸟!
原来李恪一早便知荆王诸人阴谋,却是不露声色暗中准备,先前陈玄运之事便是李恪故意说与房遗爱听,逼得荆王起兵谋逆。事发当晚,李恪虽是闭门家中坐,却是一刻都未闲着,四发人手时刻主意城内动静,像王二府前便是由杨三豹负责打探。
李恪才不会像他六叔李元景那么笨!
当年文皇能通过玄武门之变,得继大统,那是因为开国之初势力混乱,秦府兵精将勇,秦王本身战功卓著足以服人,朝中重臣又多是秦王旧部。
现如今天下已定,起兵作乱,即便事成了,就能稳坐朝纲么?名不正言不顺,便是侥幸得成,朝中亲王各路诸侯又岂能甘心俯首称臣?
是以李恪一将陈玄运之事透露给房遗爱,已是暗中调配军马,作好准备,只待李元景等人击杀李治,便趁势发难,到时候,虽然未能救得圣驾,却也是擒拿元凶之首功。
如此以来,继承大业之人,皇位自是唾手可得!
若是李治命大,自己亦可瞅准机会趁乱将其掩杀,然后栽赃于李元景,结果并没有什么不同的。事实上,若不是薛礼侥幸于玄武门擒获密探,提前将消息通禀于英国公李绩,才使得李恪不得不放弃计划,要不然的话,李治即便能从王二府中走脱,一样难逃李恪毒手。
因计划临时改变,李恪忙于传发将令散去人马,是以,当晚在大将军营中才看不到他的身影。
当然,黄强交代的不可能有这么清楚,但王二将其口供,与冯天长从另一人口中得来讯词两相对照,自是不难猜出其中关节。
冯天长原还以为王二只是拿他几人开刀,杀鸡儆猴,绝没想到是这么一个惊骇结果,当下使人将众犯看好,加设岗哨,除去王二亲令,谁也不许靠近,又催王二快些进宫见驾,委实是干系太过重大,但凡有个差迟,着实是承担不起。
王二引了几名亲兵出营,却在思量是直接奏明圣上,还是先告知太尉大人长孙无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