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咬了咬唇, 看着傅衍一般疑惑的看着她,心里却陡然一酸。
这个男人, 从她记事以来就陪着她,在先帝去世之后, 陪在她身边守着她的江山,成为她的皇叔,背负着摄政的名声,就算是内外传遍,他也不惜在她身边。
他不喜欢她和黎昱走的太近,纵然她是陛下,他不喜欢她忤逆他, 就算是要做一个人人口中的奸臣, 他也要在她身边做着她不喜欢做的事。
“陛下,请听臣说!”
阿九没有掰开他紧握她下巴的手指,而是直直的盯着他,她心里到底还是对这个皇叔有依赖的, 不论是小时候还是现在, 其实阿九也曾想过,如果能立他为君后,从此不早朝都没事,反正这些朝堂的事都由傅衍管着。
这是依赖是信任,甚至于阿九已经离不开他了。
阿九忽然想起来她之前喝醉的时候,那个男人曾经捧着她的脸告诉她,他不愿意喊她阿九, 他想叫她阿茗。
而今天阿九却一字一句的说了出来。
“皇叔为什么总是叫我陛下?”
傅衍轻扬嘴角,“因为君臣有别。”
阿九抬手指了指他握着她下巴修长的手指,“可你这是大逆不道。”
“那是因为陛下喜欢臣这样,所以臣才这样!”
一句话堵的阿九竟无言以对,皇叔总是这样,可阿九虽然介意可从来没有反抗过,就心里也是有一点习惯的,不比文祥祥对她那样随性,傅衍对她从来都是这样不要脸,可是她却从来不反感。
“可我身边对我好的人,都叫我阿九,你从来不叫我阿九。”
阿九转过来身子问傅衍,但因为身子娇小,就只能昂着头撅着下巴看着坐着都能高出一个头的傅衍。
傅衍稍稍低头,敛了原来的笑意,“正是因为他们叫你阿九,所以臣才不愿意叫你阿九。”
阿九眼珠子转了转,忽的就匐在两张椅子的扶手上,整个人就顺势贴近了傅衍几分,下巴就已经蹭在了傅衍的前襟上。
阿九狡黠的笑了笑,盯着傅衍的眸子问他,“我也从来都不知道,我名为茗,家中从来没有兄弟姐妹,为什么都叫我阿九,皇叔你知道么?”
傅衍眉头微皱,眸子里全是惊异,似乎没有料到阿九问这样的问题,从来都没有提过,可如今却是真的问了起来,还真是有点出乎傅衍的意料。
沈清和和安倩如都说过皇叔对她好喜欢她,既然这样,为什么皇叔为什么从来不叫她阿九,阿九是她到如今以来,别人都觉得最亲昵的名字,可傅衍从来不这样喊她,难道只是因为这个名字旁的人都喊了?
恐怕不是!
大概是因为这个名字代表的是另一个人,而碰巧这个人皇叔又是真真切切的知道,所以皇叔从来不喊。
阿九瞧着傅衍在她脸上探索的表情,大抵也都猜了个遍,想到她让原野查的事情,原来还是赌着的,如今才觉得,真的都是这样的。
皇叔一直都知道却从来不跟她说,阿九心里可不知有多凉,可却又不能丝毫表现,暗暗咬了咬牙,又转回了身子对着御案发愁,随即笑了笑,“那么皇叔想叫我什么呢?”
她话音刚落,正准备伸手凑上案上拿奏折,却连带着衣袖都猛然被傅衍紧紧握住,她头还没有转过去就听见傅衍的声音冷冷的在头上咧开,带着从来都没有对她表现出来的清冷。
“又是谁说了什么让你怀疑自己的名号!”
阿九仍是咧着嘴笑着,对着傅衍就乖巧的摇了摇头,“只是忽然想起我喝醉那日皇叔同我说的话,皇叔说想叫我阿茗,可你也从来没叫过。”想了想阿九又摇摇头,“不过我还是喜欢你叫我陛下,这是你说的。”
有那么一瞬间,傅衍真的就以为眼前的这个还是十八岁的女孩又要弄出来名堂,可她又是什么弄不出来的呢?
曾经为了试探他和黎昱,都不惜拿自己的命来做赌注,还有什么是下不去手的,他虽然担心她又会做出来什么样的事情,心里担心可又不能明问,只能在她敛了笑意问他奏折上的事情之后也就作罢了。
傅衍给阿九解说奏折上的批红和字句,一边解说一边还问着阿九,“今日怎么如此勤奋的听着?”
阿九顿了顿才回道,“因为往后朕就听不到了。”
傅衍再次皱眉,这丫头一定又有什么计划在暗地里实行,却没想到阿九在他跟前猛的抬起头,他眼眸之下是那张小巧精致笑面如花的脸,“因为往后朕要做昏君了,这所有的朝政,朕觉得还是交给皇叔的好。”
这本来就是他的江山,还给他,有何不好?
傅衍总是留了个心眼,相安无事的教完朝务之后,留下同阿九用了膳,便在天黑之时离开了寝殿。
离开的时候,阿九却忽然的喊了他一声傅衍。
傅衍站在寝殿门口回头,那时的阿九却是恍然的陌生,可她只是笑了笑,“皇叔,往后的朝政内务都交给你,这朝内外的臣子,你要善待他们。也要善待黎昱。”
傅衍没说话,只是沉沉的点了点头,今晚的阿九似乎极其的反常,可又觉得这样的她似乎是在告别?
告别?
傅衍走到宫门口的时候,方才停下来,手中仍紧紧捏着那个从阿九袖中顺过来的药包,这种药他见得多了,只是阿九从来不懂这些为什么会有这个?
想想应该也知道,这个东西应该是文祥祥在背后出谋划策,难不成是用来对付他的?
他顿在宫门口,随行的人都停着,他盯着手中的药包,嘴角染上了一丝同黑夜里的光亮一样暖意的笑,却又在瞬间划为乌有。
当真是在告别!
傅衍转身疾步回了宫内,随行的人不知道傅衍的意思也只能急忙跟着,匆匆的从皇宫的近道穿过去,众人眼前赫然出现的宫殿竟是陛下的寝殿。
傅衍大步跨了进去,随行的人也只能守在殿门口不敢进去。
傅衍进去的时候小德子正忙着换了烛火,见到傅衍进来,却慌的一惊将烛火打掉在地上。
见着傅衍怔在门口不动,大抵也就猜到了是回来看阿九的,就连忙将地上的蜡烛拾了起来,赶忙换上了,溜溜的到傅衍跟前,“王爷。”
“陛下呢?”
傅衍问归问,却从没看小德子一眼,盯的紧的是阿九的里屋。
“陛下说有些不舒服,方才才睡下了。”
小德子低首说着,傅衍却早早就越过了他,向着阿九寝殿的里屋而去,小德子也识趣,慢慢的就退到殿门口,轻轻带了殿门。
安静温暖是阿九的寝殿,微弱的烛火映着阿九白皙小巧的脸庞,鼻息缓慢而清晰,就连傅衍也怔住了。
他才领悟到她在向他告别,所以才匆匆赶回了阿九的寝殿,而阿九正在睡的安逸。
傅衍苦笑,她为什么向他告别,他又为什么这么着急?
他心里纵然有种隐隐的不安,但还是在确定她没有离开后缓缓出了寝殿,殿门口是靠着殿门睡着了的小德子因着傅衍的动静而醒来。
“好好看着陛下。”
小德子扶了扶官帽方才听懂,点了点头就看着傅衍带着一群人离开了。
四更的时候,阿九寝殿外的侍卫刚巡过逻,阿九寝殿的小窗就被推开,一道黑影闪过,小窗又重新合上,一切都没有人知道。
阿九被原野带出城门的时候,在城门之下立了半晌,原野在阿九身后不说话,只沉默的看着她。
阿九立在城门之下,许久之后叹了口气,又不禁的苦笑摇摇头,随即就转过身让原野带着她离开。
她睡着之前唤了小德子,再三叮嘱了小德子,“朕若明日不能早朝,时疫复发,切记在早朝之前,一定要将文祥祥召过来,让文祥祥告诉皇叔,让皇叔代朝,并且一定要文祥祥守在朕的寝殿,旁的人不得近半分。”
阿九说的郑重,小德子虽然有疑惑但却也不敢问,只能默默记着,第二日的时候小德子才意识到事情的重要性,那空无一人的大床上哪里还有阿九的影子,只留了一封信,上面写着祥祥亲启。
小德子这才想起来阿九昨晚说的那些话,忙不迭的就差人唤了文祥祥过来。
文祥祥来的时候还是一副没有睡醒的样子,小德子急得团团转,忙就将那封信和阿九不见的消息告诉了文祥祥。
“昨夜奴才就觉得不对劲,陛下又是交代这又是交代那,还说一定要让文大人来管着陛下的事,一定不能让其他人来知道,这可怎么办呐?”
文祥祥的睡意也在这一瞬间都没了,连忙就看了信。
阿九从小到大最信任的人莫不过文祥祥,可连文祥祥都能够瞒着她身份的事,但阿九最后还是选择相信了他。
在信上阿九已经写明了所有的事情,从陈衡发现他们的身份开始,从她和安倩如做交易开始着手查她身份开始,全都写给了文祥祥,但也托付给文祥祥一件事,她要亲自去查那件事,而帝都没有了阿九,必定大乱。
所以在她没有回来之前,文祥祥务必要护住她只是生病的消息,就连皇叔也要瞒着。
文祥祥别无他法,从震惊到无奈,也就只能随着阿九的性子乱来,差了小德子去召了傅衍就赶忙封锁了整个寝殿,又暗地里派了人四处去寻找。
他站在殿门口,握着信纸的手不禁的发抖,她终究还是知道了,只是来的太突然,他们竟连半分的预料都没有。
可阿九没有说的是傅衍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