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高青的声音,楮昱然反射性地抬起头。待听清她话里的意思,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般的神色。这一点让高青看得很是困惑,不是应该感到惊讶和激动吗?怎么会是一脸轻松的表情?呃…难道是她搞错了?楮昱然根本就对张香秀无意?
就在高青愣神的时候,楮昱然已经走到她面前,揉了揉她的小脑袋,边用衣袖帮她擦汗,边一脸心疼地说道:“看你跑的这满头汗!有什么事儿用得着那么急吗?嗯…是不是担心药田的事?就这么不相信你楮伯伯呀?”
高青没想到楮昱然在听到她即将有个“姨父”时会表现地如此淡然,心里一急,话脱口而出:“我小姨哭了!而且哭得好厉害,您…您怎么想的?”
楮昱然先是一愣,接着哭笑不得地看着高青说道:“你这个小管家婆,怎么什么都要管一管呀?”然后幽幽一叹:“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我心里一直未曾忘记过喜鹊的娘,所以我是不可能接受你小姨的。而且,你小姨也不适合我。”
“这么说您知道我小姨的心意啰?是不是她向您表白,您拒绝了她,所以她才会哭着跑掉?”
楮昱然苦笑着摇摇头:“呃…你这小脑袋里都装了些什么?我只是暗示她不要再到我家里来了,也不要再帮着做这做那,村子里现在都有些风言风语传出来,这样对她名声不利,她将来议亲也会有阻碍。要知道,一个女子若是被人传得不堪,是会毁了一生的。”
高青默然了!她怎么忘了她身处的是大蔺朝,而不是那个自由恋爱、速食爱情满天飞的前世。张香秀能鼓气勇气将自己的心意表达出来,就已经是极为出格了,她怎么可能真得不顾女儿家的矜持当着楮昱然的面直抒心意呢?唉,她是不是有些魔怔了?
高青沉默了好半天,才不无惋惜地说道:“我还以为您会成为青儿的姨父呢!唉,没想到是空欢喜一场!那我进来的时候,您干嘛一副懊恼、怔愣的样子?”
楮昱然听了高青的话,微微有些错愕。想了一会儿才慢条斯理地说道:“懊恼是觉得不应该对你小姨说话太直接、太严厉,让你小姨下不来台。我应该委婉地把意思表达出来的。愣神嘛,则是因为想起了喜鹊的娘,想着如果她还活着该有多好!还记得我当初第一次见到她时,是在她的及笄礼上。她是那样美好,都令我不敢相信,天下间竟然会有那样玲珑剔透的人!再后来,当我听到她会成为我的妻时,我心里的那份高兴和激动,就像我拥有了人间最好的珍宝一样!唉!芳魂渺渺,也不知她是不是在奈何桥畔等我?”
楮昱然言词间对妻子的一往情深让高青差点潸然泪下,也让她对楮喜鹊那个已经香消玉陨的娘充满了羡慕和好奇。她真想看看,到底是怎样一个风华绝代的佳人俘获了楮昱然的心?这就是所谓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吧!但是当她转念想到张香秀,脸色“刷”地一下,黯然下来:“唉!我小姨不是变可怜了吗?您就真得不能接受她吗?”
“青儿,感情的事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既然对你小姨无意,就不应该给她希望,那样做是害她而不是救她。你呀,还是个小丫头呢!我跟你说了你也不会明白。等到你将来长大,就会明白楮伯伯话里的意思了!阿?”楮昱然有些无奈地说道。
高青听了,心里暗暗腹诽:本姑娘三十有六,你说的怎么会不懂?即使没吃过猪肉,还没看过猪跑吗?小瞧我,切!
楮昱然话音一转,声音里充满了挪揄:“对了,你不是说你马上就会有姨父了吗?”
“啊?那是青儿骗您的,您不会真的相信吧?”高青夸张的惨叫一声。
似笑非笑地瞅了高青一眼,楮昱然的声音没有半丝起伏:“你回去告诉你娘,你小姨的‘病’就快好了,她的亲事也该让你外公他们抓紧了!若是不小心被石老爷知道,岂不是功亏一篑?”
高青看着神情冷淡的楮昱然,心里默默地为张香秀哀悼: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小姨,看来您的一番心意注定“胎死腹中”了!
等高青回到家,将楮昱然的话带给张氏后,张氏好像早有所料般,半天没有做声。然后才微微叹了口气向张香秀的房间走去。
没过一会儿,高青就听到房间里响起了张香秀的嚎啕大哭和张氏轻言细语的劝慰声:“你自个儿也不好好想想,那楮大夫是咱们这样的人家配得上的吗?你看看他的做派,再想想他通身的气派。我还听青儿说,他和别院那位贵人是莫逆之交,从这就可以看出他定是出身高门大户,像咱们这样的人怎么高攀的上?撇开这些不说,爹娘生养你一场,怎么也不可能看着你嫁给一个鳏夫,做人后娘吧?即使楮大夫是你的救命恩人!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张香秀哭泣的声音慢慢低不可闻。过了好半天,才听到她带着浓浓的鼻音说道:“我也知道自己有些痴心妄想,但总抱着那么一丝希望,维愿他能接受我的一番心意。可是…可是…我没想到…呜呜……”说着一时悲从中来,又小声啜泣起来。当晚,张香秀房里的油灯一直没有熄过。
高青不知道那一夜这位十六岁的少女到底想了些什么?只知道在第二天见面的时候,她已经恢复了平静,不过那眉眼间却染上了一丝轻愁,再不复往日的无邪与欢喜!
而当天的夜半时分,张万福和周氏形色匆匆地赶到了高青家。老俩口从张氏那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了解清楚后,当机立断就说要把张香秀接回去。至于楮昱然那儿,他们老俩口却是无颜相见,就拜托高大山替老俩口去跟楮昱然说声抱歉,是他们没把女儿教好,请楮大夫见谅!高大山自是答应不已。
同时,周氏在跟张氏说体己话的时候,也把自己替张香秀看好的一门亲事说了:“男方今年十九,是青儿小舅母的远房表弟。小伙子一表人才,品行端正,有一技之长,家境还算殷实。父母俱在,有一弟一妹,都是厚道明理的人。香秀嫁过去,一定能生活如意的!唉,我真没想到她会起那样的心思,早知道,我说什么也不会让她来你这儿!”
张氏刚开始听得一脸欣喜,可听到周氏后面的话,她的脸就烧得格外厉害起来,呐呐地说道:“娘,都是我不好,没能及时发现小妹的心思。如果我平常多关心些小妹就好了,也能打消她那些不该有的想法!”
周氏拍拍张氏的手,慈爱的说道:“每天照顾这一大家子就够你操心了,难道你能时时看着她不成?唉,儿大不由娘,只能怪她自己没羞没臊!幸好楮大夫没有怪责,还好心好意地替咱们遮掩,你可要帮娘好好谢谢楮大夫,听到了吗?”张氏点点头,柔声答应下来。
老俩口歇了一晚,隔天就带着张香秀回了石沟子村。张香秀这段刚萌芽的爱情就这样无疾而终!
四月底,张家传来消息,男方已经上门提亲,而张香秀在看过男方后也将亲事答应下来。接着双方纳采、纳吉、纳征、请期,最终将成亲的日子定在了八月桂花飘香的季节。
高青趁着楮昱然给袁天刚检查身体,在袁家别院碰到的时候,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楮昱然。他当时听后,很是高兴地说道:“这下好了!你爹、娘、外公、外婆他们也终于可以放心了!你小姨那么好的姑娘,本就值得更好的人,不是吗?既然日子订了,那到时候我准备一份礼物,你帮我捎过去吧!”
高青见他是真心地替张香秀高兴,没有半分难过与勉强,才终于相信,他是真的对张香秀无意。
袁天刚知道这件事后,将高青叫去好生收拾了一顿:“你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昱然是什么身份?你小姨又是什么身份?我告诉你,如果昱然愿意,他早就是太医院院使了!何况他还有可能是楮家下任家主的人选。你说,你小姨能胜任他的夫人之位吗?以后但凡再有这样的事,你给我站在一边看着就好,听到没有?”
高青被袁天刚教训了个狗血淋头,唯唯喏喏地答应:“是,是,小的一定不敢再胡乱插手了!您大人大量,就饶过小的这一回吧!”
见高青一副可怜兮兮的受气包样,袁天刚脸色才好看了些。接着语重心长地教导她:“青儿,你想帮你小姨的心是好的,但也要根据实际情况而来。不说门当户对,就说你小姨跟昱然两人,他们之间能产生共鸣吗?你小姨能跟昱然谈天论地,说古论今吗?昱然琴、棋、书、画皆有所涉猎,你小姨会什么?所以,有时候好心会办坏事,以后切记不可再犯!”
袁天刚一番话把高青说懵了!她果然是个“蛋白质”啊!怎么就忘了衡量楮昱然和张香秀之间的差异呢?幸亏楮昱然立场坚定,否则她非弄个大乌龙不可?好险好险,以后再也不随便管事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