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五丫的身影甫一出现,就吸引了众人的全部视线,而她那双黑白分明,似一汪清泉的眼眸,仿佛有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奇迹般的让众人躁动的心渐渐沉寂下来,屋里原本压抑的气氛也慢慢有所缓和。
高大山看着小女儿聪明可爱的模样,慢慢吐出一口浊气,向五丫招招手:“来,五丫,爹有话问你。”五丫一听,连忙“噔噔噔”的朝高大山跑去。抱起小女儿柔软的身子,高大山温和地问道:“能告诉爹为什么要那样做吗?”
眨眨眼,五丫认真看着高大山说道:“为了咱们一家人能抬头挺胸地做人,也为了大郎他们今后有个好前程。”
“可是这样做却有失厚道呀!闺女!”
“那爹是宁愿背负骂名,也要全翁翁他们的脸面吗?”被五丫说得一噎,高大山苦笑着摇摇头,闺女还是一如既往的牙尖嘴利呀!
这时高大成在旁边轻声说道:“三弟,爹娘他们不仁,就不能怪我们不义!好了,咱们商量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做吧!五丫头,你脑袋好使,有没有什么好办法呀?”
高大成此话一出,众人就齐齐望向五丫,等着她的说辞。五丫被大大小小十几双眼睛直愣愣盯着,感觉颇有些亚历山大。见他们眼睛里是满满的信任与希冀,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又让五丫感动得一塌糊涂,也庆幸自己长久以来的潜移默化终于在关键时刻起作用了。高杨看着眼前的一幕,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敢情自己的担心全是多余的!
五丫露齿一笑,慢慢将自己的打算合盘托出,大家在一起商量了半宿,才各自歇下,可是,这一晚对整个青石村的村民来说却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五丫就听到院子里响起一声令她久违的、熟悉的“乌鸦叫”,不用猜也不用看,她知道是柳氏来了。
五丫手脚极快得下了床,隔着门缝向外张望,只见柳氏披头散发、双眼赤红,一张脸已气得鼻斜嘴歪。她一手叉腰,一手拿刀指着站在她面前的高大山三兄弟,正骂得声嘶力竭、口沫横飞:“让开!你们这些杀千刀的王八犊子,丧尽天良的贱胚子,敢将我的承业打成那样,我一定要活劈了那个灭绝人性的小杂种,让他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柳氏的凶相毕露、心狠手辣,令高大山三兄弟的脸阴沉的能滴出墨汁来,三人不约而同的想着:这真的是他们的亲娘吗?为什么竟是这样的丧心病狂呢?
高大成向前跨出一步,咬牙切齿地说道:“娘,我还叫您一声‘娘’,也是看在您生养了我一场的份上,但您不能得寸进尺,血口喷人啊!我们还没去找高承业算帐,您反倒帮承业出头,来找我们的麻烦,这也太说不过去了吧!”
柳氏被高大成的话说得一愣,继而又理直气壮地破口大骂:“呸,你个颠倒黑白的小畜生,那小杂种把承业打了个半死不活,不让他偿命,我绝不善罢甘休!”
“柳氏,你要让谁偿命啊?一大早就跑来喊打喊杀的,你的温婉,你的贤良呢?喂狗吃了吗?这守财是怎么回事?连自个儿的媳妇都管教不好,真是不知所谓!”一个苍老、年迈的声音适时从门外传来。
柳氏回头一看,只见呼呼啦啦从门外进来了一大群人,为首的是村长耿志华以及刚才出声的伯父高敬忠,后面则是吴开茂三人和他们的儿子四虎子、二狗子、高小天。远处,还有大量的村民正向此处蜂拥而至。
一时之间,柳氏有些目瞪口呆,但她反应迅速,很快镇定下来,将自己稍微整理了一番,甩掉手里的刀子,抽出怀里的帕子,当着村长他们的面,就哭天抹泪起来:“村长,伯父,你们可要给我那苦命的孙儿承业做主呀!昨日,高杨那死小子故意把承业约出去,将他打了个半死,如今躺在床上,还人事不知呢!呜呜……”
众人听得一惊,却是满脸的不相信,高敬忠更是不客气地直话直说:“如果说承业把高杨打得人事不知还有可能,你却说高杨将承业打成那样,柳氏,你觉得这说得通吗?”
柳氏急急地开口辩道:“不是那小兔崽子一个人,是四虎子他们帮他一起将承业打成那样的,不信您可以问他们!”边说着,她就边将手指向了吴开茂三人身后的四虎子等人。
高大成满脸伤痛地看着柳氏,哀戚戚地说道:“娘,承业是您的宝贝孙子,高杨就不是吗?您为承业出头,我们无话可说,但您也不能为了承业就惘顾高杨的命呀!”又转向村长等人:“村长,伯翁,今日您们恰好来此,我们想请您二位主持主持公道。高杨自昨天回来后,就倒地不起,现如今像个活死人一般。楮大夫看过后,说他不仅伤及肺腑,而且伤到后脑,这以后能不能醒来还是未知数呢!而那承业,我们也问过楮大夫,楮大夫说他伤势不重,将养几个月定能痊愈。您二位说说,这谁是谁非,到底应该怪谁呢?要是不信,您们一望便知,请!”
村长等人听得大惊失色,柳氏却是满腹狐疑,但她此时不好再开口,见村长他们进了房间,她也快步跟上,不管怎样,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一进屋,众人就看到在一张用破门板搭成的床上,睡着一个满身青紫、脸皮肿胀乌黑,呼吸极微弱的男孩。他就静静的躺在那儿,如果不是看见胸口的起伏动作,每个人都会认为他已经停止了呼吸。此时,再也无人质疑事情的真假和对错了。
柳氏如惊弓之鸟,原本的气势汹汹也变成了萎靡不振。她没想到高杨竟然变成了这个样子,真的像一个活死人那样躺着一动也不动。此时的她冷汗淋漓,恨不得地上有道缝能让自己钻进去,心里又害怕又后悔。她既害怕高大成找高元举、高承业报仇雪恨,又后悔自己没有搞清楚状况就贸贸然跑来大闹,不仅让自己在所有人面前出丑败相,还让自己一大早的所作所为变成了一个笑话。
柳氏再也待不住了,在众人的嘲笑声中,她就像只丧家犬一样灰溜溜地逃走了。她不知道的是,这场轩然大波成为了她与高守财以及高元举一家身败名裂、名誉扫地的导火索,令他们从今往后再也无法抬起头来做人!
柳氏离去后,高大成将村长、伯祖及众位乡亲请到院子里说话。他先向所有的人鞠了一躬,接着才说道:“今日发生的事,想必大家已心中有数,到底谁对谁错,你们心中有杆秤,自有评断。不过,虽然爹娘对我们无情,但我们做儿子的却不能无义,所以,我们三兄弟请各位大人大量,就让此事到此为止,不再外传,各位以为如何?”
不知是谁喊了声“大成哥高义!”马上迎来了一片附和声,大家都七嘴八舌地说起话来:
“大成哥,柳大娘如此对你、对高杨,你不但毫无怨言,还以德报怨,真是个大孝子啊!”
“是呀,其实以你的为人,我们根本就不相信你会监守自盗,一定是别人冤枉你了!”
“不错,高老爷子他们有钱却对你见死不救,还将你们析产分家,这明显是怕惹祸上身,简直是道貌岸然,虚伪之极!”
“怎么以前就没看出老爷子是这种人呢?平时装得还挺像的。”
“唉,谁能想得到呢?这次如果不是我儿子告诉我高承业说的那些话,我还一直将老爷子当成正人君子呢!”
“呸,什么正人君子?那就是个奸佞小人,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能见死不救,活该他这辈子一事无成!”高敬忠接了一句,又转向高大成三人:“你们三兄弟我看着长大,都是好样的,摊上那样的爹娘,也是无可奈何。好在如今分了家,你们就好好地把日子过红火起来,也让那起子小人看看,离了他,你们照样过得好!”
高大成三人闻言,忙不迭地对高敬忠说:“是,多谢伯翁教诲,我们一定做到!”
高大山向众人拱拱手:“今日多谢各位的仗义执言,因我这荒宅还没有修葺好,也不好意思请各位用饭吃茶,这样,五日后,房子修好之日,请各位到时赏光,大家喝个一醉方休,怎么样?”
“成,大山哥怎么说,咱们怎么做!”
“哈哈,痛快,大山老弟,我们到时一定来!不醉不归!”
“行啊,那你可要多备些酒水,我们定要喝个够本!”
“好了,好了,天色也不早了,大家还是都干活去吧!散了吧!”村长此时发话道。于是,那些来看热闹的乡亲纷纷打招呼告辞,吴开茂三人也干活去了,最后就剩下高敬忠与村长两人还在跟高大成三兄弟说着话。
五丫躲在房间里,看戏看得直呼过瘾,柳氏的灰头土脸,高大成的大气凛然,高大山的八面玲珑,还有伯祖祖父的大巧若拙,不但让自己这一大家子“翻身农奴把歌唱”,而且让高家老宅除开小姑的那些人,偷鸡不着还蚀把米,陷入了万劫不复之地,真是大快人心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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