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高大山将五丫背回去,她早已睡得是昏天黑地。张氏本想让她喝碗野菜糊再睡,却怎么叫也叫不醒,最后也只好随她去了。
将熟睡的五丫安置在大丫她们身边,高大山才边喝着野菜糊,边对张氏几人说道:“那边已经破得不成个样子了,要想搬进去住,不花大力气整饬一番恐怕是不行的。”
“那二哥的事呢,三哥你是怎么打算的?”
“是呀,当家的,你老说你心里有数,却又不跟我们细说,害得我这心里头总是七上八下的!”
“唉,你们怎么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呢?好了,告诉你们吧!明天我先去镇上,看能不能找朋友借到银子?能借到,就可以立马去救二哥;万一借不到,我就按照所立字据中写的,去给那个东家做工还钱,把二哥赎出来。反正不管怎样,我一定会把二哥带回来的。”
万氏一听,当场便哭着给高大山跪了下来:“三弟的大恩大德,我无以为报,请受我一拜!”
“哎呀!二嫂快起来,你这不是折我的寿吗?我和二哥是亲兄弟,我不帮他谁帮他?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有什么好谢的?”
赵氏眼明手快,忙将万氏扶了起来,张氏挺着肚子艰难得挪到万氏身边,将布巾子一递,说道:“二嫂,我早就说过,咱们是一家人,有难就应同当。你这样,不是把咱们当外人吗?”
赵氏也是连连相劝:“是呀,二嫂,当初要不是你们帮着出钱出力,我差点就一尸两命,那我是不是也得给你下跪磕头?”
万氏被她说得一愣,继而百感交集:当家的虽然摊上了一对自私自利的爹娘,但却拥有了两个重情重义的好兄弟,让她也多了两个真心实意的好妯娌。于是,她不再多说什么,只在心里下定决心,今后不管另外两家遇到什么事,她这一家子都将不离不弃。
见万氏已被劝住,高大山又才开口:“你们明天先搬过去,将那三间还没塌的房间打扫、清洗、整理出来,能住人就行。等我和二哥回来,再商量今后该办的事情,你们看呢?”
张氏听后毫无异议,高大牛、赵氏满口答应,万氏激动地连连点头。
“好,既然都同意,明天一早,大家就分头行事。现在都去睡吧!”
一夜好眠。
第二天,五丫是被饿醒的。一醒来,就听到耳边传来潺潺的流水声,清脆的鸟叫声,此起彼伏的狗吠声以及弟弟们的打闹声。
脑袋本还有些迷迷糊糊的,但这些声音却迅速地让她清醒过来。她坐起身,发现自己是睡在板车上,高杨堂哥正坐在自己旁边,爹不见踪影,娘和二伯娘生火做饭,四婶与大姐她们去了不远的地方摘野菜,四叔在河里摸鱼,三个小的在河岸上正活蹦乱跳叫得欢。
伸了个懒腰,五丫眺望远方,一轮红日正慢慢地从山峰与天空的相接处升上来,村子里炊烟袅袅,一看就知道家家正在做早饭。好一幅温馨的农村田园风光图呀!
张氏抬头见小女儿睡醒后小脸红扑扑的样子,笑着说道:“五丫,睡好了么?肯定饿了吧?昨晚上,娘又叫又摇,你却是雷打不动,睡得像小猪似的,这会儿终于肯醒了?快来吃早饭,咱们马上就要收拾东西搬过去了。”
“嗯!我先去洗脸,再吃早饭,然后帮忙搬东西。对了,娘,我爹已经去镇上了吗?”
“是呀!”
“可是他哪来的钱呀?!”
高杨见小堂妹像大人似的做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本有些抑郁的心情也变成了忍俊不禁,他轻咳数声,慢慢说道:“本来我娘和四叔要将那十八两银子给三叔,但三叔说这些钱要留着做家用。至于那三百两,他想先去找人借借看,实在不行,他就替那个东家做工还钱,把我爹赎出来。哦,对了,三叔还让咱们先过去把屋子清理打扫一下,等他和我爹一起回来后,再商量其它的事情。”
五丫听完,心里更加担心:不知道爹能不能借到钱?那个东家又允不允许他们那么做?唉!真是愁死人了!
看着五丫脸上丰富多彩的表情,高杨只觉可爱极了!他再也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让本就纠结不已的五丫更纠结了!!^-^
五丫扬扬小拳头,示威似的说道:“不许笑!再笑我打你哟!”
看看毫无威胁性的小拳头,高杨更是笑得前仰后合。“哈哈”的大笑声将附近树上的鸟惊得是振翅高飞。五丫眼珠一转,忽然狡黠地笑道:“哥哥,我这算不算彩衣娱亲?”说完,就跳下板车向张氏走去。
高杨听得一愣,继而若有所思:只听说小堂妹死而复生后性格大变,但没想到变得如此彻底。性格不但变得活泼开朗,连思维也变得如此敏锐快捷,哪还有以前那种呆呆傻傻、反应迟钝的样子?这真的是原来那个小堂妹吗?
高杨想着五丫,五丫也正看着高杨思绪翩飞:堂哥高杨今年11岁,7岁参加童生试,一次通过,今年正准备参加院试。这样看来,他的资质比大堂哥高承祖多出十几倍不止,是一个投资的好对象呀!
不过,原本他们住在镇上,家境小康,二伯供他读书自是毫不费力,现在却有些吃力起来。一是二伯不但失去了稳定的经济来源,还欠下几百两的债务;二是他们已家无恒产,光靠二伯娘和两个堂姐洗衣赚钱供他读书,无疑是痴人说梦。
这些还都是次要的,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二伯这件事对他的名声可是一个大大的“污点”,到时他就是考得再好,主考官也不会录取名声有污的人吧!在这一点上,老爷子考虑得到是极为透彻。
该想个办法去扭转这种不利的局面才行,因为高杨堂哥可是目前这一大家子的希望所在。看来,有必要找他好好谈一下了!
打定了主意,但五丫并没有急着去找高杨。毕竟“闲杂人等”太多,而她又不想惹人注目,所以等到吃完早饭,大家把东西收拾归整,她就随“大部队”浩浩荡荡地向荒宅进发了。
没想到的是,一路走来,所有熟悉不熟悉的村民都对他们指指点点的,让他们感到如芒刺在背,难受极了。而原本兴高采烈的三家人也在村民们鄙夷、不屑的目光中变得沉默寡言,只知埋头赶路。
五丫冷眼瞅着,知道高家分家一事肯定已经在村子里传开了,而通过村民们的态度,就知道绝没有什么好话。看来,如今的局面对他们三家人很不利呀!尤其是高杨堂哥。
想到这儿,五丫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走在身边的高杨。只见他紧紧皱着眉头、抿着嘴唇、攥着拳头,一脸苍白。但是,他单薄的身体却像竹子一样挺得笔直,读书人的傲骨在这一刻显露无疑。正想同他说话,却忽然听到大郎喊了声:“堂伯翁翁!”
五丫定睛一瞧,迎面而来的不是堂伯祖高时文又是谁?只见他被大郎的招呼声惊得愣了一下,又才加快步伐向他们这群人走来。等走近了,他有些气喘吁吁的说道:“大…大山呢?他去哪儿了?我…我今天早上才知道,你们竟然…竟然连夜搬出了高家,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啊?想让别人指责爹娘的不慈吗?”
“您老说得什么意思?咱们怎么听不懂呢?”高大牛被堂伯的质问搞得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憨憨的问道。
“别给我揣着明白装糊涂,明知故问!你们连夜搬离,不就是想让人说你爹他们容不下你们住在家里吗?要不然,你们连住的地方都没有,怎么会迫不及待地说搬就搬?”
听完堂伯的话,高大牛他们觉得肺都要气炸了,但“子不言父过”却让他们无法替自己辩白,一个个气得是脸红脖子粗的。而这一幕落在高时文眼中,却被理解成是羞愧的表现。他点点头:“嗯,知道羞耻,还算孺子可教!”
五丫刚想说话,高杨却踏前半步,一本正经的问道:“先生说‘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为知也’,先生还说‘敏而好学,不耻下问,是以谓之文也’。堂伯翁翁以为然否?”说完,就目不转睛地盯着高时文,静静地等着他的回答。
高时文却是被这一连串之乎者也问得目瞪口呆、哑口无言,只知呆愣当场。因为虽说他认得几个字,但从来没有正儿八经地念过私塾,所以他对读书人有种天生的敬畏感,同时也就对高杨的这番咬文嚼字,他是理解无能。而他特意在一大早不明真相地跑来找五丫他们的“晦气”,替高守财他们打抱不平,就是看在高承祖这个读书人的份上。本来满心以为能卖个好给高承祖,没想到反而弄巧成拙,把自己的老脸丢了个干干净净。
半炷香的时间过去,高杨见堂伯祖不说话也不让路,只是脸色紫胀,满身狼狈,不知该如何下台的样子,又才开口:“堂伯翁翁,您老还有什么事吗?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们还要赶着去收拾房屋,就先走了!”说完,便头也不回得率先远去。
(今天又是白班,先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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