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杖,是明代的著名特产,是皇帝对那些不听自己话的官员的一种责罚,行刑的结果全看皇上的心意,皇上若是不想让人死,几十板子下去打得血肉横飞,看着其惨无比,其实回家涂点药,歇上两天就可以出门溜达了,连后遗症都不会留下一点。
可皇上若是不想让他活,下杖时看起来很轻,皮肤也不破,但打起来痛彻心扉,几十杖下去,皮下的血管就会寸寸断裂,肌肉溃烂难愈,不久必死无疑,根本无药可救。
而执行廷杖的人,基本上都是锦衣卫,这伙人平时经常锻炼身体,开展体育活动,随手一抡,不说开碑碎石,几下就让人玩完那还是小菜一碟。
可问题来了,你把人打死了,怎么和皇上交代,万一人家皇上只想打打屁股,让他长点记性,打完之后,人家还想继续用呢!怎么办?
纵观世界,单就智商而言,能和中国人比肩的群体,相信还没生出来,而更为难得的是,中国人往往在没路的地方能走出路来。
所以有明一代,您经常会看到大臣挨过廷杖之后,意想不到的事情时有发生,一百杖打不死的有,一杖就完蛋的也不缺,说到底,廷杖是个技术活,这里面还是有讲究的。可不是什么人随便拉出来就可以上岗的,为了灵活掌握皇上的意思,确保一打就死,或者百打不死,锦衣卫们进行了长期的调研工作,终于在实践中摸索出一套切实可行的方法。
方法具体如下,首先找一个西瓜外面包上一层宣纸,一棍抡下去西瓜粉碎,那你就要自己掏腰包在买一个,可一下打下去,宣纸稀烂,并且啪啪有声,而整个西瓜却全然无事,这个就要功夫了,如果练到这一层,那么你就已经是入门级玩家了,可要想成为骨灰级打手,那就还需要在做一样事情,同样的西瓜,板板下去,不但无声,而且瓜皮完整、宣纸不破,可里面的瓜瓤却是稀烂,如果练到这个级别,你就可以出师了,练成绝技的同时,你还会财源广进!
财源广进?因为经常还会有另外一种情况出现,那就是挨廷杖的大臣,皇上根本没表态,爱死不死,全看你个人的造化,那这里面就有文章可做了。
如果给你送过钱的,或者有交情的,就打宣纸,打得皮开肉绽,实际上都是软组织损伤,回家涂了药,起来就能出门访客。
要是既无关照,又有私仇的,那就打瓜瓤,一棍下去表皮完整,内部大出血,就此丧了命那也是不奇怪的。
而且发展到后来,锦衣卫研发了相应的潜规则口令,分别是:打、着实打、用心打。
所谓打,就是意思意思,谁也别当真,糊弄两下就没事了。
而着实打,就是真打了,该怎么来就怎么来,反正打完之后回家得趴几个月才能下地。
最厉害的,是用心打,只要是这个口令,基本上可以准备后事,那是绝对不能手软的。
而大明皇帝用的最多的就是打和着实打,毕竟打死了人脸面上不好看,而且文人笔下如刀,为打个人被写成昏君、暴君那就太得不偿失了,因为这一点,文官们往往也有恃无恐,有事没事写个奏折骂骂皇上,骗个廷杖,只是屁股上挨几下就可以名动天下,这是一个投入和回报极其不对等的投机活动。
曾经挨过廷杖的人以后出门下巴都可以多扬起三分。因为他们可以自称:“曾把大明天子驳得哑口无言,天子只好靠打人出气。”所到之处必受众人群星捧月一样的敬仰目光。
徐椿已经领来五十名锦衣卫行刑狱吏来到午门,他们人人手持一根碗口粗的朱漆大棍,瞧那架势着实有些骇人。
刘瑾阴冷的看着那些骂他的官员“咱家最后警告你们一次,速速散去,安心为陛下做事,汝等若在不听劝告,咱家可不会手下留情!”
那名最先冲上前来的官员把手指尖都快顶到刘瑾的鼻子了,一副大义凌然的样子“刘瑾,你一个阉人不老老实实在宫中侍奉陛下,却在此处假借陛下威名,狐假虎威!京师中正人君子岂能容你!我董仲寿浑身是胆,愿效这白雪之洁,行君子之浩然正气,来来来,休要多言,这廷杖就由我来受!”
“不,董兄,你年岁已大,怎能受此酷刑,还是由小弟来吧”这时又一个官员忙不迭的冲过来。
“两位仁兄,正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小弟愿与两位哥哥一同受刑!”
“我来。。。我来。。。”
“还是我来。。。”
午门的场面顿时有些混乱,人人奋勇争先。
“不要吵!”大学士刘健虎着脸高声呵斥下面那些已经忘形的官员们“汝等身为朝廷命官如此失态,成何体统!”
刘健身为大明首辅多年,积威日久,他一发怒,底下的官员立刻鸦雀无声,但是都站在那里并未离开。
刘瑾眉头一皱,自己刚才好言好语相劝,却换来一阵辱骂,而这刘健一开口,下面人立刻乖如绵羊,难道真以为自己好欺负,看来还真需要做些手段立威才行!
刘健走到刘瑾旁边,悄声说“刘公公,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廷杖一出,天下震动,到时候恐怕就不好收场了。”
“刘大学士,你若能劝得他们散去,咱家自然不会动用廷杖。”
“这。。。他们只是希望陛下能够秉公执法,不要偏袒那王平。。。”
“王平有罪没罪,陛下一言而决,何须他们多言?刘大学士这么说,就是站在他们那边一起胁迫圣上喽?”刘瑾斜眼看向刘健
“你!哼。。。刘瑾,廷杖!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圣上的意思?”
“此事陛下已经全权交由咱家处理,咱家现在代表的便是圣意!”
“刘瑾,你想蒙蔽圣君,老夫要弹劾你假传圣意,妄自虐待朝廷命官!”
“刘大学士请便!”说着刘瑾侧开身子,冲着门里面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你。。。等我请来圣旨在和你计较!” 刘健一拂袍袖大步向里面走去
刘健刚一离开,刘瑾厉声大喝“来人,既然董大人这么不识时务,就从他先开始吧,杖三十!”
董仲寿闻言满脸喜色,仔细正正衣冠,冲着众位官员一抱拳“我董仲寿今日之举意在警醒陛下,告之圣君身旁有小人蒙蔽圣听,小弟虽死不足惜,小弟先行一步!”
场下众官员满是艳羡之色“让他抢了先,这董仲寿好运气!”
刘瑾把手一摆,几个锦衣卫校尉立刻冲上前来,把董仲寿的外衣扯下,把他的双脚用绳索绑住,同时把他装进一个麻袋中,摁倒在地。
“搁棍!”刘瑾高声下令
“搁棍!”两旁战列的锦衣卫齐声大喝,同时一人拿着朱漆大杖走出队列,他把大杖放在麻袋上董仲寿大腿的部位处。
“行刑!”
那名行刑狱吏,高高举起打仗,大喝一声,呼地一棒子抽下去。
只见那棒子风声凛冽,瞧起来威势骇人,可是这一棒子抽在屁股上,董仲舒泰然自若,神态如常,口中还念念有词“这点痛楚,我甘之如饴!”
就这么打了三下之后,那名行刑狱吏高举起大仗,停了下来,在场所有的锦衣卫都看向刘瑾。
徐椿在旁边低声给李响解释“若是刘公公脚站成外八字,那就是轻打。若是站成内八字,就是往死里打!”
刘瑾微微一笑,脚尖内扣,众锦衣卫一愣,在确定刘瑾的脚并不是畸形之后,又把目光看向李响,李响才是他们的老板,别看李响上任时间不长,可是他秉承了李栋御下的行为方式,要求令行禁止,锦衣卫上上下下就李响一人说了算,没有之一!
李响眼睛微微眯起,点点头。
两旁众校尉齐声大喝“用心打!”
众人顿时倒吸一口气,眼角猛跳。
此时一棒抡下去,陡然听到董仲寿石裂山崩的一声嚎叫,喊得甚是凄惨,只见他以头抢地,挨一棒子惨叫一声,被麻布紧裹住的身子不住扭动抽搐,活像一条蛆虫,脸上痛得涕泪横流,全然没有了刚才的从容。
仅仅过了十杖,他的喊声便越来越弱,到最后几不可闻,众人屏住呼吸,不敢相信的看看董仲寿,又看看刘瑾,三十杖很快就打完了。
又上来四名锦衣卫,提起麻袋的四角,只见那四名军士一齐发力,大叫一声,将人高高向上荡了起来,然后“嗵”地一声摔在地上,弄得雪花四起,至始至终董仲寿全然没有任何声息。
午门外一片寂静,只有寒风呜呜的吹着。
“刚才是还有谁吵嚷着要受廷杖的?”
听到这句好似催命符一样的质问,排在前面的那些官员努力的向后退去,他们脸色苍白,眼神惊魂未定,这刘瑾还真狠绝,居然用了‘用心打’?虽然挨了廷杖可以天下扬名,可那也得有命在才行啊,否则光要名声有什么用。
众人默不作声,再也没有人敢开口骂刘瑾了。刘瑾微微一笑,这些读书人还真是外强中干,说起话来一个个大义凌然,可真遇到事情却胆小如鼠。
刘瑾扭头对李响说“李大人,还要向你借些人手,把这些人打出午门!”
李响冲地上吐了一口痰“你说了算!”
“来人!把这些人都打出午门!”
“是!”众锦衣卫立刻拿出绣春刀,带着刀鞘,劈头盖脸打向那些官员。
“刘瑾,你休要猖狂,我这就回去写奏折参合你!”
“刘瑾,你怎么如此折辱我等,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哎呀。。。”
场下顿时惨嚎一片,一众官员怎么是那些如狼似虎的锦衣卫的对手,纷纷败退,被打出午门,其实也是大家顺势而走,正好有个这个借口,就坡下驴吧。
刘瑾哈哈一笑“李大人,你瞧瞧,这就是我大明的文官士子!”语气中满是讥讽之意。
李响没有回答他,而是呆呆的看着午门广场正中间,那里还跪着一个人,那人好似雪人一般,眉发间全是冰霜,身体不停的抖动,虽已冻得面无人色,却依旧跪在那里。也有几名锦衣卫路过他的身边,打了他几下,他只是身子晃了晃,然后再次默不作声的跪好。
显然这一位和其他人不一样,好汉谁都佩服,那几名锦衣卫装作没看见似地让开这个人继续追打其他官员士子。
刘瑾脸色一变,厉声说“蒋钦!你这是在做什么?!”
“我。。要。。受廷杖!”蒋钦用弱弱的声音回道
“好!不怕死?咱家就成全你!”
“来人,蒋钦胁迫圣上,不思悔改,杖三十!”
“是”
这时一名锦衣卫飞快的跑进午门广场,来到徐椿旁边,低语几句,徐椿马上来到李响身边“大人。。。”
李响眉头一皱“可确定吗?”
徐椿点点头。
李响冲着刘瑾一抱拳“我还有公务要处理,这里就拜托刘公公了!”
“李大人客气!请!”
李响大步向下走,在走到那些行刑狱吏旁边的时候,低语一句“留他性命!”
这次刘瑾连姿势都懒得摆,直接高声喊道“给咱家用心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