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到午门前,李栋勒住马缰,健马“唏聿聿”的一声长嘶,急追而来地几十匹快马也在他身遭停下,侍卫们屏息看去。
大片的雪花在眼前飘落,李栋愕然的望着午门前宽阔的广场,心儿不由得怦怦急跳起来。
广场上已经是一片雪白,正中央,在午门前面,上千具‘雕塑’静静地沐浴在风雪中。那是一个个跪在地上的人形雪塑,不知道为何,雪塑泾渭分明的分成两部分,内层一部分,外层一部分。
李栋眯缝着眼睛努力看了一会才看明白,在内层偶尔由于摇摇欲坠的身形,晃落下身上的积雪,露出里边红色、蓝色的官袍,才看得出那是一个个长跪不起的官员。
而外层人数很多,足有几千人,同时不时有人从远处奔来,一层一层的跪在最外面,那些人岁数不大,只有十七八岁的年纪,看他们的服饰应该是国子监的太学生。他们仅仅跪了一会就冻的脸色铁青,身体僵硬,眉梢发际间慢慢结了冰霜。
李栋运足目力发现雪中已经倒卧着许多人,他刚想向前,李响一把拉住他的马缰绳。
“大帅,去不得!”
“为什么去不得?”
“大帅,那些人都是来跪谏的,看到您来了,缠住您,让您杀王平,您怎么办?”
“我。。。可。。。他们。。。”李栋指着远处那些已经冻得瑟瑟发抖的人形雕塑。
“大帅,咱们先回宫,我派人去请先生来,他足智多谋,一定有办法的!”
“对。。。先生,快去请先生来!”李栋已经慌了手脚。
。。。
这件事情还要从王平被王建旨陷害说起,王建旨是一个合格的阴谋家,他不但派人在茶馆里面大肆传播这个消息,同时他还派人前往了国子监,那里有数千名正在京师就读的太学生,那些人血气方刚,正处于忧国忧民的年纪,一听说皇上有可能罔顾法纪,偏袒自己的爱将,而让国子监祭酒黄明冤死,那些学生顿时坐不住了,先是几个学生要自发的组织到顺天府请愿,请求朝廷秉公执法,后来就有人吵嚷着去午门跪谏,让皇上严惩杀人凶手王平!
一呼百应,上千名国子监学子立时扔下书本,一拨一拨的来到午门前跪谏。
本来若只有学生闹事,还不是很严重,朝廷一纸文书下去,让学生们安心回去读书,否则就取消学生们以后科举的资格,十年寒窗苦读为的就是一朝功名,大部分的学生还是会乖乖的听朝廷的话。
可事情发展到后来的地步,总有个因果,往日里李栋对文官集团的态度实在是太差了,在结合今天黄明的身份,文官集团长时间对李栋的不满在这一刻再也忍耐不住,瞬间爆发!也不清楚是哪一名文官率先带头的,反正到最后京城内几乎大部分三品以下的文官都跑到午门前参与跪谏,甚至其中很多人根本不知道最初跪谏的原因。
明朝建国以来,文视武如奴婢,武视文如仇寇,双方势如水火,互不相让,明朝自土木堡之变之后,因为一大批勋贵武将的陨落,致使文臣在这场角逐中逐渐占了上风,并开始主导朝政,历经近百年,文臣的地位一直压制武将。
但是事情却在李栋还是太子的时候,有了变化,李栋毫不掩饰他对武将的亲近之情,而对大部分的文臣却摒弃不用,这让文官集团惶惶不可终日,他们也不是没有想过办法向李栋靠拢,可是李栋对于文官集团的友善,却置之不理。文官们甚至想到了换一个储君来改变目前的情况,可是却让李栋用极其狠辣的手段打压下去。
李栋踢开了一切阻碍他登基的力量,顺利的当上了大明的统治者,上台伊始,他通过更换几个尚书来增加自己对朝堂的影响,同时他不遗余力的发展自己的武装力量,文官集团们看得明白,在过几年,等李栋慢慢积蓄了足够的实力,届时朝堂内外将只有一个声音---李栋的声音,那时说什么都晚了,正好发生了王平和黄明的事件,此时不发更待何时,所以此次文官集团出奇的团结,这一次是他们最后的机会了。
这次跪谏已经远远超出了这个案子本身的意义,所有跪在午门前的文官们心里都在想,这一次的成败意义重大,直接关乎朝廷在对文官和武将上的态度,其实说白了就是在李栋心目中文官武将孰重孰轻,小子你直接表个态吧。
。。。
王守仁气喘吁吁的从军营回到京师,和他一起进城的是三万近卫军将士,他们接管了京城九门所有的防务,几门新式火炮被抬上了城楼,黑洞洞的炮口瞄向的却是城内,京师内所有的制高点全部被近卫军征用,一大批神射手端着火铳在上面巡视,街道上更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没有通行腰牌任何人不得在街路上随意走动,京城内的气氛陡然紧张起来,所有人都看向紫禁城,这个年幼的皇帝将如何应对此次的危机。
李栋双手抱头,头埋在书案上,他保持这个姿势已经很久了,他正绞尽脑汁的想办法,可是凭他有限的政治生活经历,他实在是想不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就在他想得脑仁直疼的时候,王守仁终于进宫了。
“先生,你可回来了!”李栋一下子抱住正要下跪的王守仁,手上的劲力很足,王守仁疼得直咧嘴,挣扎着还是给李栋跪下“君忧臣辱!实在是臣下做的不好,才让陛下如此忧愁!”
“先生,这个时候就不要在说这样的客套话了,您快给我想个办法吧,我现在才知道这帮子文官还真不是好惹的,外面大雪纷飞,真要是冻死几个,我。。。哎。。。我虽不喜欢他们,但是也不希望他们就这么白白的死掉了。”李栋焦急的说
王守仁也露出为难的表情“臣愧疚,臣也想了一路,实无良策,王平,陛下之国器也,杀他,陛下一定是不舍得的,且这么做会致使武将离心,臣恐将来有不测之祸,可是不杀他,又如何平息文官的怒火?且史书斑斑,有损陛下英明,杀还是不杀,全看陛下如何取舍。”
李栋紧缩眉头,就连一向足智多谋的王守仁也束手无策了,难道说除了那两条路没有第三条路可以走了吗?
“大帅,刘瑾求见。”李响从门外探头进来。
李栋心头火气,对门外怒道“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来裹什么乱,让他回家洗干净脖子等着,爷腾出功夫就去宰了他!”
“是,大。。。”
“等等!”王守仁眼睛一亮,呆呆的看着门外。
“先生,这刘瑾早晚是祸国殃民的苗子,早杀早利索!”
王守仁低着头想了想,猛的抬头,刚想开口说话,对门口的李响说“出去看仔细,别让人靠近这里,让大家都离这里远一些!”
李响看向李栋,李栋点点头。
李响退了出去,紧接着就听见李响在外面布置的声音“所有人向外走五十步!”
众侍卫齐声唱诺“是!”
王守仁还是不放心的打开窗口向外看了看,然后压低了声音问李栋“将来陛下肯定是要杀刘瑾的是吗?”
李栋没有回答他“先生,咱先不管刘瑾行吗?咱能把眼部前的事情解决我就烧高香了!”
“将来陛下肯定是要杀刘瑾的是吗?”王守仁又问了一句一模一样的话。
李栋是了解王守仁的,王守仁聪明机智,绝不会问他废话,可是他不明白这都火烧眉毛了,王守仁怎么还纠缠在刘瑾的问题上。
李栋点点头“他和我不是一条心,我身边不能留这样的人。而且不是将来,若不是因为王平的事情,明年的今天就是刘瑾的忌日!”
王守仁阴险的一笑“陛下,臣想出办法了!”
“什么办法?”李栋瞪远了眼睛,兴奋的问。
“臣请陛下现在不要杀刘瑾!”
李栋有些糊涂了“先生,你怎么替刘瑾求上请了,咱们还是把。。。”
“全权委托刘瑾,让他去应对午门事件!”
李栋一愣
“他?他能行吗?”
“他行不行,那是他的事!”
“先生。。。我不明白!”
“陛下,您猜刘瑾会怎么做!”
“我猜不出!”
“这些太监们最会察言观色,他知道陛下信重王平,所以一定不敢杀王平!”
李栋点点头“谅他也不敢!”
说道此处王守仁便微笑不语的看向李栋,李栋眨着眼睛想了想,他也是一点就透的脑子。
“先生您的意思是,让他去对付外面的文官?”
王守仁点点头“恶人还需恶人来磨!”
“那得死多少人?”说道此处李栋的脸色已经变了。
“死多少人都和陛下无关!”
“怎么无关,他是我的人,到时候还不是算到我的头上?”
“当然无关,今日众人皆因他而死,他日陛下杀刘瑾就是替百官鸣冤,百官只会感恩,只会说陛下英明,哪里会记恨陛下!就是史书上也会夸陛下是一代英主!善辨忠奸!”
李栋猛的站起身来,指着王守仁“先生你。。。”
“陛下,请以国事为重”王守仁坦然的看着李栋,慢悠悠的说着
“不。。。”李栋一下子坐回到椅子上,深吸一口气,同时闭上了眼睛,他的脑子里在抵触这个想法,这不是他的性格和做事的方法,他做事喜欢光明正大,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在呐喊‘好主意!’,难道说自己已经变了?
王守仁默不作声的看着李栋,这个皇帝的心还不够硬,作为这个帝国的统治者,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很多事情要学,他在等着李栋的决断。
屋内没有了声息,只有红红的蜡烛在滴泪。
李栋猛的睁开了眼睛,一个字一个字的对外面喊“传刘瑾进来!”那一刻王守仁眼中的李栋才有了帝王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