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丹城中,云澈伏在案上,手中一刻不停地批阅着不同部落与城邦送来的求和文书。
这几天送来的请和文书摞起来已经能比桌面还高,云澈没有丝毫大意,每一封都细细看过,给了答复与安排。
算上契丹城和莫尔旦城在内,他现在已经掌握了七座城池与十三个部落,虽然除了莫尔旦城之外,其他都是小城,部落也均是几十人的小部落。
各个部落散乱,力量微小,也正是因为如此,西凉王室才对他们并不重视,除了每年征收贡品,几乎不会派任何兵力去管束。
人心散乱的情况下,突然在这片土地上杀出了云澈这尊煞神,人心所向自然不言而喻。
只是这么多散乱的力量,要想全部整合起来利用,实在不是易事。
不经意间,一束清晨的晨曦从窗边钻了进来照在桌案上,云澈这才发觉,他竟然已经工作了整整一夜。
也好,又熬过去一个长寂的夜晚。
“叩叩叩-”
屋外传来几声敲门的轻响。
“进来。”云澈冷然开口。
一身紧身黑衣的女子推开门,手中还端着一个托盘,里面放得赫然是一碗白粥和两个清淡的小菜。
女子身材尽痩,姿态窈窕,一双丹凤眼带着几分心疼的意味看向桌案后的云澈,“主人,您劳累了一整夜,用些早膳歇息吧。”
云澈整理着手中的文书,看也没看她一眼,“放着。”
女子听话地走上前,将手中的托盘轻轻放在手边的圆桌上。
转头便看到云澈脸色有些发白,眼底更是带着疲惫的淤青,忍不住咬牙开口,“主人,您已经几日都没有好好休息了……不如,今晚的公务就放一放,先顾全身体吧!”
云澈冷冷抬眸,眼眸中一道森冷的杀意一闪而逝,“本王将你从夜鸦营中选出来,就是为了让你说这些的?”
女子一怔,赶忙单膝跪在地上,“是丹红僭越了!丹红只是担心主人,绝无其他意思,还请主人恕罪!”
“改掉。”
她连忙点头,“是,丹红定然不会再犯……”
“本王是说名字,改掉。”云澈站起身,冷然道,“名字里不许用红这个字。”
女子的身体颤了一下。
“是。属下以后……自愿改名为丹青,请王爷息怒。”丹青低垂着脑袋说道。
云澈这才低下头,剑眉微皱着打量了眼前的女子几分。
“你是九黎的姐姐?”
“主人您怎么知道……”丹青一愣,随后马上道,“不过夜鸦营中并无血缘之说,所有人皆以兄弟姐妹相称。”
在此次出征之前,她就只在十年前见过小小的云王一面。
她只记得那时的云王白衣翩翩,英俊少年,小小年纪就有一身旁人无法企及的冷傲气度,让她一记便是许多年。
当时她非常想被云王选中,云王最终却选了九黎,让她失落了许久。
丹青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还有今日的运气,能够跟随在战神云王左右!
都怪九黎那个不成器的,竟然敢做出背叛主人的事。
云王该不会因为九黎的背叛……迁怒于她吧?
“你既然是九黎的姐姐,应当知道规矩。以后不要再让我说第二次。”云澈说完,便越过地上的丹青拂袖而去。
可是,这粥……
她亲手做的粥,主人还没尝上一口呢?
丹青失落地站起身,不敢开口叫住云澈。
“主人……原衡皇室派来了使者,送了皇帝的圣旨前来,人已经被属下关押起来。。”守在门口的和安低头奉上一封锦缎材质的澄黄圣旨。
原衡皇室?
动作竟然如此之快。
云澈接过圣旨打开。
里面赫然清清楚楚地写着体恤他领兵攻城的辛劳,特派遣了两名资历丰富的原衡使者接管莫尔旦与契丹两城。
呵,异想天开。
他云澈掌握在手中的东西,凭什么拱手让人?
“将使臣斩杀,只当从未见过此令。”云澈冷然道。
和安皱眉道,“主人……只怕不妥。前来的使臣透露,慕容丞相涉嫌勾结宁远前朝,私自收养前朝公主,如今已经被囚禁在皇宫天牢之中。”
什么?
“谁?”
和安不安地犹豫了片刻,才艰难开口,“是……慕容三小姐。”
前朝公主……
红锦?!
云澈手中的圣旨险些掉落在地。
“带本王去见使臣。”
他剑眉紧蹙着,语气中带着几分抑制不住的焦急。
红锦她……竟然是宁远公主。
云澈不知自己此刻的心情究竟是多么复杂。
她瞒得如此之好,他竟然丝毫没有察觉。
“将军,云家军已经整备好了。是否即刻发兵攻打基尔克城?”欧阳泽问。
基尔克城也只有百里远的距离,西凉国主力还被牢牢拖在邛河,西凉王都城守力量已经很薄弱,肯定不敢贸然出兵支援。
如此一来,拿下基尔克城简直就如同探囊取物一般简单,是他们势在必得的。
但欧阳泽怎么也没想到,一直主张积极进攻、发动奇袭的云澈这次竟然摇了摇头,“不打了。对外称本帅身体抱恙,不能成行。夜鸦营留给你调度,本帅只带十人走。”
云澈随手便把军印丢到了欧阳泽手上,欧阳泽慌忙将军印接在手上,动作要是再晚一步都要将军印摔个粉碎。
“将军您这是什么意思?您要离营?”
“嗯。本帅今夜便走。此间你代本帅指挥云家军,稳住前来的两位使臣。”云澈道。
“可是……属下哪里会统军啊!若是西凉的军队打过来,属下……”欧阳泽惶恐地道。
云澈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只要你按兵不动,西凉不会轻易出兵。即便蠢蠢欲动,也只是试探,将他们打退即可,莫要追击。”
欧阳泽愣愣点头。
“本帅有很重要的事不得不走。”
什么重要的事,竟然还能大过于攻城略地?
欧阳泽挠头。
云澈也没指望他能懂。
攻下基尔克城固然重要,但是城池就在那里,什么时候都有打回去的机会。
岳父却只有一个。
原衡籁抓住慕容承的原因无非就是为了胁迫他放权罢了。
他不会如了仇人的心愿,亦不会眼看着他心爱之人的养父就这么死在仇人手中。
否则,等他去了下面,还有什么颜面去面对她?
五日后,南疆赛达部落。
这个部落只有几十人,但首领乃是原先宁远六部中人,这个部落就是宁远在南疆最大的一个分支。
此时来投靠他们,查娜雅也是抱着将六部重新编制的心思。
只是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赛达部落的首领已经安然度日了近十年时间,还愿不愿意重新捡起旧业?
红锦一行人风尘仆仆地赶到部落,查娜雅领着所有人一道直奔部落首领的家。
红锦换上了一身款式简单的暗红色南疆服饰,头上披着暗红色的纱巾,将一头乌黑的秀发掩盖住,脸上亦是蒙着一张轻薄的暗红面纱,遮挡住了一张艳丽的小脸。
自从那日之后,她发现自己越来越偏爱暗红的颜色,隐忍却美丽。
“方达,你们首领在哪里?”查娜雅揪住了一个身材挺拔的小伙子,轻笑着问道。
方达的目光在查娜雅和红锦几个人身上游离一圈,有些打量的意思,“查奶奶好……您稍等,我去请首领过来吧。”
“有劳了。”查娜雅笑着点头,“三年不见,方达你又长高了。”
方达害羞地摸了摸后脑勺,跑走去叫首领了。
梦瑶看了一圈,在破旧的屋子里找到一张还算干净的凳子,抬手掸了掸上面的灰尘,放到红锦身后道,“公主您奔波一路累了吧,坐下歇息吧。”
红锦摇了摇头,“我没事的梦瑶。查奶奶,你坐吧。”
查娜雅一把年纪了,哪里禁得住这一路上的远途颠簸,苍老的脸上疲惫的神色十分明显,她叹了口气道,“好吧。唉,我这一把老骨头了,现在竟是拖累了公主。”
“您说什么呢!谁还没有年老的那一天呢,查奶奶您年纪大了,要多注意保养好身体才是。是我不好,没什么人脉也没什么本事,才害得你们要一路上这么辛苦地奔波。”红锦有些愧疚地低下头。
自那天在马车上突然梦到了原身与宁远王后、宁远王分别时的景象之后,红锦往后的每一日都会做一个梦,梦到一些属于原身的记忆。
她想起了从前陪伴过她的查娜雅,也想起了把她送入韩府便离去的梦瑶,甚至还想起了一些模糊的,自己曾在韩府后院中生活过的一段时间。
红锦不知道这些记忆究竟是怎么苏醒的,但是每一段记忆都带着真实的情感,能真切地带动她胸口的心跳,这样的梦做得越多,她越发有些分不清到底哪些记忆是属于自己的,自己又到底是谁。
自己的事是一团乱麻,可是她记得身边其他的人。
这些人对她的关心与保护,不管她到底是谁,都是应该感恩并且偿还的。
良久之后,一阵慌忙的脚步声传来,木门被人一把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