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夏长这么大,这还是第一次敢站在严肃苛刻的族长面前大声反驳。
她从小就被人称为准代圣女,带着这顶沉重的帽子过着自己分毫都不喜欢的生活。
要她学药她就要学药,要她背星命她就要背星命,明明不是那块料,却还非做不可,做得不好又总是被身边的族人们长吁短叹地施压。
其实若真是指着她说她废物,她反倒没那么难受。
夏夏最怕的就是那些明明知道她不成器,却还要笑着哄她,安慰她的族人们。
比如缇丽姐。
不论她功课差成什么样子,从来没有苛责过一句,只是淡淡安慰她,没关系,夏夏学不进去就休息一下吧,以后再学也是一样的。这项功课掌握的太慢了,那就多学几遍,总有的是时间。
而夏夏自己却清楚,她学得每慢一点,族人们的生机便小一点。
这些笑着安慰自己的族人们,都是在坦然地面对未来一个九死一生的死局,每个人心中都有乌云压境一般的绝望,却又不忍将这些压力,这些绝望全部施加在夏夏身上。
大家越是善良,夏夏就越是自责。
她多想自己的脑袋能够用一点,所有的知识一点就会、一学就通,她多想星命能够别跟她开这种灭顶的玩笑。
族中那么多聪明的姐妹,就不能选她们做准代圣女吗!
为什么偏偏是她,她为什么偏偏又是个废物呢。
“你存在的价值是成为我们巫族的希望,不是滥用我们巫族的圣物去救不相干的歹人。”
“您明明知道我不可能是那个希望!”夏夏说着,泪水再也忍不住地夺眶而出,“如果巫族的希望真的是我,巫族就完了!我也想变得有用一些,我也想成为巫族的希望,可是我做不到啊!”
旁边的缇丽看到夏夏哭得满脸泪痕,忍不住心疼地轻轻拍了拍夏夏的后背。
萨普提的呼吸有些沉重。
“再说这样的话,你便滚出我们巫族。我们巫族就算灭族,也不要你这样没骨气的东西。”萨普提说完,便阴沉着脸色大步流星地往圣地赶去。
夏夏看着萨普提离去的背影,除了落泪,别的什么也做不到。
“好了,别哭了。夏夏,你不要有压力,不论你能不能成为代圣女,不论咱们巫族未来的结果如何,都没有人会怪你的。”缇丽轻轻地给夏夏擦拭眼泪。
夏夏哭得一抽一抽,“就算……就算我害死了全族的人,把缇丽姐也害死了……缇丽姐,你也不会怪我吗?”
缇丽笑了笑,“生死有命,自然不会怨你。”
夏夏看了看缇丽,又看了看萨普提离去的方向。
缇丽将夏夏往那个方向推了推,“想做什么就去做吧。缇丽姐永远都支持你。”
“缇丽姐……”夏夏哭着拥住缇丽,紧紧地抱了抱,“真的谢谢你。”
下一刻,便是离别了。
夏夏一路奔跑着,从头上扯掉沉重的银饰,丢掉上下逛荡的项环,连碍事的马面裙外罩也扯了下来,虽然跌跌撞撞,跑得形象狼狈,但却畅通无阻。
她要去做她想做的事情!
山洞中。
九黎已经用寒光剑狠狠地劈中了金属箱子外的铁锁,却发现这锁甚是牢固,根本没有半分劈开的迹象。
反倒是,身边的水中,似乎突然出现了一些奇怪的杂音……
九黎回过身便是猛然一剑,只听“砰-”地一声,他发现自己这一剑竟然是打中了一条比人还高大的水中巨蟒!
巨蟒从水中悄然探头,巨口大张,要不是九黎反应极快,这巨蟒只怕已经一口将他咬成两半了。
怪不得巫族敢只放两个守卫在洞口看守驼铃乌。
原来真正镇守驼铃乌的根本不是人,而是巨蟒!
“嘶-”巨蟒见自己一击未中,狠狠地吐着信子,一双澄黄的大眼紧紧地盯着九黎。
九黎紧紧握着寒光剑,微微向后退开一步,一双眼眸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巨蟒的一举一动,就连蛇鳞的律动也尽收眼中。
就在下一瞬间,他与巨蟒几乎是同时而动!
巨蟒蛇身向前猛然一探,蛇口大张,侧着就向九黎狠咬过来。
九黎早有防范,向身后堪堪一个翻滚便躲开巨蟒的致命一咬,身位滚正之后,又没有一刻停顿地用力在地上一蹬,运足了内力,施展着轻功便踏在了巨蟒的头顶。
巨蟒没想到九黎的反应竟然如此之快,更没想到,他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过后,竟然踩在了自己头上!
九黎没有任何犹豫,手中的寒光剑向下狠狠一刺便深深刺入了巨蟒巨大的左眼球中!
“嘶!”巨蟒被刺得痛叫一声,疯狂地甩动着身体,九黎用尽全力将寒光剑拔出,却没有多余的时间调整自己落地的姿势,后背狠狠地撞上了地面,剧烈的疼痛痛得他一时间都站不起身来。
“嘶嘶-”蟒蛇的眼睛被刺瞎,亦是痛得狂叫几声才缓过劲来,一缓过来,便是更加气急败坏地要张嘴去撕咬九黎,恨不能把他撕成碎片!
九黎勉力翻滚躲开一击,虽然痛得几乎撑不起身,却仍然抓住了巨蟒低头的这一瞬间,狠狠地把寒光剑刺入了巨蟒的七寸。
寒光剑不愧是宝剑,竟然能够穿透坚硬的蛇鳞,扎入蛇的七寸中。
但这样一扎,却是不足以马上致命的。
“嘶!”巨蟒痛叫着高高扬起蛇身,九黎紧紧抓住寒光剑不松手,身体被巨蟒甩得飞了起来。
他借力在洞穴顶端猛地一蹬,再次回到了巨蟒的头上。
寒光剑卡在坚硬的蛇鳞中,一时间拔不出来。
九黎只好高高抬起手,对准巨蟒已经被刺开了伤口的七寸处,运尽全身力气,狠狠一拳!
“嘶!”
一拳过去,再跟一拳!
一时间,巨蟒的凉血混合着九黎手上的热血四处飞溅,他像是不知疼痛一般,一拳拳狠狠地打在巨蟒的七寸处,直到巨蟒轰然倒下再也没有声息,九黎也瘫倒在一旁,再也提不起半点力气。
他的两手都已是血肉模糊,被刚刚那猛烈地一撞,原本已经被驼铃乌的神效修复好的肋骨又断掉一根。
五内如焚,气血翻涌,他现在最该做的应当是好好躺着休息,再慢慢调息,休息上至少半日的时间再去找大夫医治断骨。
但是他没有这个时间了。
九黎咬着牙坐起身来。
他刚刚已经看到钥匙在何处。
就在巨蟒的蛇口中吊着。
九黎直起身,用力拔出卡在巨蟒七寸处的寒光剑,巨大的惯性让他连连后退几步,险些摔倒在地。
他用寒光剑斜插进巨蟒口中,在用力硬生生地沿着缝隙推开血盆大口,用寒光剑狠狠地斩断了吊在巨蟒口中的铁链。
钥匙在手,踉跄几步,打开箱子上的锁,打开箱子。
箱子里端方着一块乌黑的“生姜”,左边被人硬生生削去近半,只剩下一多半了。
他正想探手去拿,却突然被一道破空而来的短箭射中了手臂,不由得缩回了手。
一阵密集的脚步声,从洞穴外猛然冲入几十名手中端着弩机,身穿着战甲的巫族守卫,手中一架架弩机对准了九黎。
九黎一边调整内息,一边举起了双手,好稳住面前这些守卫不要射箭。
“胆敢潜入我巫族,意图盗走我巫族圣物。孽障,你真是死到临头了。”萨普提的拐杖有力地点在地上,向九黎的方向一步步缓缓走来。
还是晚了一步。
九黎一颗心沉了下去。
这些人手中的弩机样式奇特,虽射程不远,但速度和近程威力比普通弓箭要强上数倍。
就算是他全胜时期都未必能抵挡住这么多弩箭带着驼铃乌全身而退,更别提是现在拖着伤体,且刚才为了战胜巨蟒已经力竭。
“死到临头,你可还有什么遗言?”萨普提冷冷问。
九黎一言未发,只是弯腰将驼铃乌拿了起来,放进他早就准备好的帕子中包好,塞进衣襟。
意思显然很明显。
就算今天是必死之局,他也要战到最后一刻。
萨普提看到他沉稳的气势,气得怒喝一声,“那今天就让你万箭穿心而死!巫族守卫,放——”
“全都住手!”一声少女的声音中带着几分颤抖,嘹亮地在整个山洞中响起。
听到夏夏的声音,原本手已经按在扳机上的巫族守卫们立马停下了动作。
萨普提惊讶回身,只见夏夏满脸泪痕,额头满是细汗,头发凌乱,衣衫不整。
手中还拿着一把割药材用的锋利匕首狠狠抵在她纤细的脖颈上,“你们都不许动他,把弩放下!否则我今天就自裁于此!”
代圣女拿性命相逼!
所有守卫犹豫一番后,都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弩机。
“夏夏,你胡闹什么!这个男人拿走的是我们巫族的镇族圣物!你身为我们巫族的代圣女,怎么可以做出这种背叛之事!”萨普提痛心疾首地怒吼道。
“巫族如果灭族,一块驼铃乌又能救得了什么?族长,你醒醒吧!我不是巫族的救赎,驼铃乌也不是。只要我们巫族在这山谷中隐世一天,除了坐以待毙便没有其他的可能!”夏夏流着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