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祯回到大门洞开的家门口,正逢夕阳西下时。
门口有位身穿着驿站服饰的伙计牵着马,手上拿着封信件犹豫不决。
看到黄祯回来,伙计如释重负,直接就将手里的信递到了黄祯手上,“这位公子,您是住在此处的吧!刚刚驿站里有个姑娘让我把信给您送过来,找了好久才找到这儿,结果竟然没人,可把我急坏了……”
伙计说了什么黄祯根本没有心思去听,只是动作有些急躁地将手中的信封撕开。
打开信封,里面赫然是三张画,笔画简单,天魔乱舞,一看就知道是谁的杰作。
黄祯一张张地翻过手中的三张画,唇角忍不住勾起一丝灿烂的笑意。
画成这个样子还相信他一定能看得懂的人也就只有她了。
就像当初,她明明就不可能对自己有多少了解,却偏偏全心全意地相信他的医术一样。
要让黄祯一下子就能看懂红锦的鬼画符,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但是可以通过推理来推测出画里的内容。
红锦冒着这封信可能会落入敌人手中的危险也要传递给他,说明里面的内容一定十分重要,应当是解释了他们是如何得知消息,又是如何逃走,现在身在何处。
黄祯拿着第一张纸,转了个身走进院落,很快就看到了地上一摊杂草中裸露出来的血。
半天过去,地上的血液已经干涸了,凝结成了黑褐色的痕迹,黄祯的视线顺着血液上移,眼眸一眯便敏锐地注意到了墙头一丝像是墙壁缝隙一样的黑褐色血迹。
再结合这副画上与墙可以匹配起来的方形……
看来刘景是发现了工部的秘密,被中途离场的朱盛一路追杀,带着伤意识模糊地翻墙进了院子。
之后呢?
应当就是被红锦看到了。
黄祯看着那三条像小虫的线条不禁十分无语。
要不是发现了墙上和地上的血迹,再给他一万次恐怕也猜不出来这三条线就是坐着轮椅的红锦。
第二张画便是跳车……
看到跳车这里,黄祯拿着画纸的手忍不住颤了颤。
带着一个伤者,自己还腿脚不便,这是何等的魄力才能让她做出弃牛车而选大路的决定……
而且带着一个刘景的重量,她要推着轮椅,那双娇嫩的小手又怎么可能受得了?
黄祯微微皱眉,翻到画纸的最后一页,在看到地点是驿站之后便直接将画纸叠好往怀里一收,走出院子。
院外,那名方才过来送信的驿站伙计还站在门口。
“你为何不走?”黄祯问,语气不由自主地比平时要凶了一些。
那伙计被黄祯身上的气场吓得往后哆嗦了一下,心道,这青衣公子明明看上去清清淡淡的,怎么突然这气场一转,好像威严得要压死人似的!
“回,回公子……小的出来跑腿的钱还没给呢,姑娘说到了这儿您会给钱,一共十五文!”
十五文送封信,而且骑着快马也就一个多时辰的时间,在越临已经算是很贵的价格了。
黄祯对伙计报出来的价格却没有半点质疑,直接从腰间掏了整整一锭银子放到伙计手里。
一锭银子!
这也太多了吧!
“公子,您给的太多了,小的找不开啊……”伙计挠头。
黄祯青色的衣袖一扬,翻身上马。
哎?
马?
这不是他的马么?
“剩下的钱算我向你买了这匹马。驴你可以带走。”黄祯说完,也不管伙计还懵着,缰绳一收便策着马扬长而去,马蹄飞扬扫起地上的尘土,溅了那伙计一身。
伙计一脸懵逼地抹了把脸上的灰,看了看旁边的驴子,又被驴子“嗤-”地一声喷了一脸鼻涕。
晚饭时间,红锦跟刘婶、景生坐在驿站大堂中靠边上的一桌,梅特塞身边的汉子围坐了两桌,另外两桌本来就坐了其他客人,喧闹熙攘,环境还算融洽。
梅特塞身边的汉子都互相说着南疆语言,叽里咕噜得红锦一句都没听懂。
左伦低头吃着饭,时不时抬眼看一眼红锦她们这边,眼神警惕。
穆达一言不发,但是就红锦敏锐的观察,偶尔也捕捉到了他似乎是往这边看过来的目光。
再看刘婶呢,一脸愁苦,根本吃不下饭,只是皱着柳眉给柳生碗里添菜。
“娘,爹一定会没事的,您就放下心,开心一点吧。”红锦往刘婶碗里夹了一片卤牛肉。
刘婶看了看红锦,笑容勉强得让人心疼,“娘只是不饿,红红你多吃一点。”
“不饿也要吃饭呀,人是铁饭是钢,您不吃饭再把自己身体搞垮了,谁来照顾爹爹康复呢?”红锦说着又给刘婶碗里夹了一点菜。
刘婶看着红锦,眼睛里盈着感动的泪水,“红红……”
红锦笑了笑,轻轻拍了拍刘婶的肩膀,给她送去一个放心的眼神。
说景哥治不好,那是哈伦的非专业大夫穆达说的!
只要没从半仙嘴里说出治不好三个字,她就绝对不会放弃希望。
她现在虽然不能把半仙会来这件事明着说出来,但至少要给刘婶一点情感上的支撑,免得她又惊又怕,身体真的垮了。
刘婶点了点头,夹起红锦给她的牛肉送入口中。
红锦正想问她感觉味道如何,就见头顶光线一暗,身旁吵闹的交谈声突然戛然而止了。
红锦抬头一看,赫然是梅特塞。
她抬头看梅特塞,梅特塞正好也在低头看她。
一双眼眸灵动如同水中突然被惊到的游鱼,另一双眼眸中则是全然的灼热和专注,似乎恨不得当场把这尾游鱼当场捉住烤熟。
“梅公子怎么不吃饭了?”梅特塞身边的那两桌大汉都在往红锦这里看,一双双眼眸神光犀利得跟看见了耗子的老鹰似的,看得红锦挺直了腰背,动都不敢多动一下。
尤其是那个左伦!
眼睛不要建议捐给有需要的人!
瞪这么凶狠等下再给掉地上了,半仙的医术都不一定能给他安回去,到时候等着哭吧。
梅特塞如此看了红锦数秒,突然一展衣袍,在红锦旁边的空位上坐下来了,“那边人多,太挤,我过来放松一点。”
嗯……
嗯?
你们南疆人不是最喜欢和自家兄弟光着膀子整日勾肩搭背地挤在一起嘛!
红锦眨了眨眼。
南疆汉子给她留下的印象确实就是如此啊,人人都是好哥们儿,一起吃饭一起睡觉的,感情特别近。
女人对他们来说比起妻子,不如更像是宠物,偶尔有生理需求了才去搭理一下,其他大部分时间都是跟兄弟在一起。
虽然红锦对这种轻视女子的传统无法苟同……
但是梅特塞找的这个借口也实在是太离谱了。
“能与梅公子同桌而食,是小女一家的荣幸。您吃得随意些,可别因为顾虑到小女一家怠慢了自己。”红锦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笑得温柔贤惠,客气话也说得周到漂亮。
梅特塞听了红锦半是疏远的话,浓眉皱了皱,“你为何总与我这么客气?”
红锦:……
她本来就跟他不熟好吧!
两个头一天见面的人,她不跟他客气,难道直接勾肩搭背拜把子吗?
“小女,只是想表达对梅公子的感激之情……”红锦边说,边觉得这时候该酝酿点泪水才更有说服力,在大腿上掐了一把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腿还很迟钝,立马换了掐手腕,“小女愚钝,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若有什么做的让梅公子不满意之处,还望梅公子宽宏大量能原谅小女。”
这番可怜,装得总能算是无懈可击了吧!
果然,红锦的可怜兮兮让梅特塞浑身不适。
他也不是说不喜欢我见犹怜的女子。
也不是说眼前的女子本就小小圆润的样子委屈起来不能让人心生怜惜。
只是……
他有种直觉,感觉这些可怜都是她表现出来的虚假情感,就连之前的客气与笑意也是。
但是他不懂,她为何要这样奉承自己?
他明明就能感觉得到,她不是这样的人。
梅特塞上桌之后,气氛就变得有些微妙,也有些尴尬。
红锦默默吃自己的饭,一句多余的话也不敢说了,梅特塞的那些兄弟们最开始一直盯着红锦看,后来被梅特塞狠狠地吼了一句,一个个也各自又聊起天,不敢再看她。
别别扭扭地吃完饭,红锦的胃不是很舒服。
身上的外衣虽然已经换了下来,但是却没有沐浴的机会,红锦一低头总能感觉自己身上还是有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十分难受。
红锦和梅特塞道了晚安,又和刘婶道了别,转着轮椅回到了梅特塞单独给她准备的房间里,向小二要了一盆擦身用的热水。
腿还没好,洗澡她是不想了。
但是擦擦身还是必须的,不然全身都笼罩在一股血腥味里她也休息不好。
红锦刚刚在身后关上房门,就听到黑漆漆的房间里有一丝奇怪的异响。
不会是进了小贼吧!
还是说追杀景哥的人已经找过来了!
但是这人怎么会先找到自己房间里来!
“你别过来……”一片漆黑之中,红锦紧张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