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珍重亦是人最追求的一种需要,远比生命和爱情更加宝贵。
因为在处于自由的时候,连他娘空气都是香甜的。
而且失而复得总是要比曾经拥有更加令人开心。
当骆永胜得以被宣布无罪,由成文几个孩子抬着回家的路上,看着天穹上那不可直视的璀璨,骆永胜笑的很开心。
他又赌赢了一次。
久赌无胜家,骆永胜当然清楚,如果自己这么一直赌下去早晚会有失手的一天,而一旦失手一次那么自己的命就彻底宣布结束,可他没办法,他也想把命运握在自己的手里,只是现在的骆永胜还没有这个资格。
虽然难以接受,但这就是现实。
直到今日,身家巨富,骆永胜依然没有掌握自己命运的资格,今天的过堂,任修贤的讼词辩护仅仅只是让章炎顺坡下来的台阶罢了,真正取得关键作用的还是侯三那个做团练使的叔父。
是这么一位将军的露面,让章炎高抬了贵手,籍着任修贤的辩护做了一个顺水人情。如果不是侯秉忠的站台,就算任修贤今日在堂前说的步步生莲,章炎都不可能搭理。
当然,任修贤也不会接这份诉讼,打一场还没开始就注定必败的官司。
在这个时代,没有功名的黔首百姓就是苟活的蝼蚁,当权力站出来说话的时候,唯一能做的就是沉默着,等待掌握权力的那个人来宣判其命运。
“怪不得小说里,回到古代的第一件事永远都是考取功名。”
躺在自己的床上,感受着后背处轻燕换药带来的丝丝疼痛,骆永胜的脑子又飞了出去。
考取功名自己这辈子是不现实的,先不说《诗》、《礼》自己能不能看进去,便是看得进去,自己现在再考也是晚了。
谁都知道在宋朝有功名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但也恰是因此,宋朝的科举门槛也是颇高,骆永胜记不得‘东华门外唱名方是好男儿’这句话此时此刻到底有没有诞生,但这并不妨碍在洪州的这段时间他自己亲眼看到的社会风气。
儒学鼎盛。
洪州城的读书识字率应该是极高的,这也就意味着这座城每年都会有一支科举备考或赶考大军,那么每三年,洪州有多少人能顺利通过贡举留在汴梁呢?
不足十个!
好家伙,这都不能用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来形容了。
看看侯三吧,他的两个哥哥今年都到了不惑之年,也才勉强混上桂榜,却是连洪州当地官设的鹿鸣宴都还没吃上呢,每三年坚持不懈的入京赶考,期冀于有朝一日能名列甲榜,进士及第。
掐掐手指来算,下一次再去汴京的时候,怕都是第四次了吧。
几十载寒窗苦读,削尖了脑袋都想中进士当朝臣,这就是这个时代唯一永恒不变的国家风气,任何人都不可能也没有那个资格来扭转。
骆永胜觉得自己就算现在开始头悬梁锥刺骨,怕是等自己依循正常的人生轨迹迈步权力阶层时,起码也得六七十岁了,那还玩个屁啊。
尤其是自己眼下这具身体虽然不知道因何种原因年轻了几十年,可生命力到底还有多长,骆永胜自己心里也没底。
万一再过二十年就挂了呢?
“少爷在想什么呢?”
看着骆永胜眉头紧锁的样子,仅着一身亵衣的轻燕替骆永胜上好伤药,关切的问了一句。
“诶,轻燕,你说你之前做清倌人的时候,每天在想什么。”
翻身坐起,骆永胜将那双满是伤痕的手掌交给轻燕处理,开口反问了一句。
“奴能想什么呢,就想着将来会是哪家的公子可以替奴赎了身子,从此相夫教子便好。”
“那你想的可真够远。”
骆永胜笑笑,看来女人都有个白马王子娶公主的梦,但对于轻燕来说,或许只有这种幻想才是支持着她每日在青楼中活下去的动力。
是啊,人活着总是需要一个支柱的。
那自己呢?
骆永胜突然发现,自己打穿越来了之后,每天都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一睁开眼全是生存的压力,是对无处不在未知风险的恐惧和警惕,还从未认真的思考过,自己到底想要一个什么样具体的未来。
做一个人上人?
又何谓人上人呢。
在这个封建、落后、愚昧的时代,除了皇帝,便是宰相又哪里有资格称人上人,不过是天子家奴罢了。
骆永胜的瞳孔收缩起来,一幻想做皇帝,他的呼吸便不由自主会急促。
刚穿越的第一天他就想过,并为这个幻想而兴奋不已,只是后来苟延残喘的日子过多了,不由自主会在内心否定自己。
哪有这个命啊。
可是如今接二连三在生死线上徘徊,反而又激起了骆永胜不甘。
再接受不了这种朝不保夕的生活了。
要做皇帝,一定要做皇帝!
哪怕,只是占一个山头的土皇帝,那也是自己命运的主宰者。
“少爷,药换好了,您快歇着吧。”
轻燕从床上下去,端了杯茶喂骆永胜喝下,告退道:“奴就在隔间候着,您要是起夜,便唤奴。”
“辛苦你了。”
骆永胜点点头,而后又唤住轻燕:“你去把耿叔还有永捷唤来,我有事找他二人。”
后者应声离开,不多时门外便响起几人脚步声,门枢叩响。
“进来吧。”
门分左右,耿百顺和骆永捷前后进入,具向骆永胜打了声招呼。
“深夜喊你俩来,是有事要交待。”靠坐在床头,骆永胜沉吟一阵,嘱咐下了几件事,听的两人连连点头。
“还有,永捷你明天去寻你那岳丈,问问他,有没有关系能在城外的长江口岸码头租用下一个,让他来出面,钱的话,走三胜商号出。”
“是,我明一早便去。”永捷点点头,见骆永胜挥手,便急匆匆起身告辞,赶着回房搂媳妇睡觉去了。
屋内,便只剩下耿百顺和骆永胜两人。
“老耿啊,你说,咱们的根基在哪呢?”
骆永胜幽幽的叹了口气:“那曹德贵不过有一个司衙事的儿子,就可以随意拿我,还不是因为咱们在这洪州城毫无根脚,若是将来咱又惹上了更厉害的人物,这脑袋岂不是说掉就掉。”
“少爷也不必太忧心了,眼下咱们打赢了官司,就意味着将来能在这洪州立足下来,根基也是慢慢深耕出来的。”
看出了骆永胜的焦虑,耿百顺开导着,但自己也知道这说的不过是虚词。
“你去吧,尽快把我刚才交代的事给办妥,要不然,我这心里不踏实。”
“少爷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