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了,骆永胜又胜了!
当凯旋的王师迈着齐整的步伐,昂首挺胸扛着刀枪、押着俘虏回到南昌的时候,分宁大捷的消息便插上翅膀,绕着全城盘旋,敲开一家又一家百姓的房门。
这绝对是一场比泾口之捷更振奋人心的胜利消息,因为这场仗的战果远远要比泾口更大数倍乃至数十倍。
宣德、宁海两个军整个编制被完完全全的消灭掉,即使当时天下百姓谈之色变的契丹人都从来没有取到过这般的战绩。
“天道在楚不在宋,宣德、宁海两军罔顾天命,合该遭逢此败。”
这一夜是大楚欢歌痛饮的庆功日,却也是城中那些心心念念盼着骆永胜兵败身亡,朝廷早日光复洪州士族子弟魂断之日。
朝廷又败了,还一次败的如此之惨,洪州重回王化之日怕是遥遥无期。
这种情况之下,不知道多少人家暗生心思。
实在不行,就从了骆永胜吧,祖祖辈辈都是士族,总不能到了这一辈就去当平头百姓吧,跟谁打工不是干,大不了将来骆永胜败了的时候再重回赵宋怀抱便是。
虽然大楚的政策有点坑,当了官还不能免税,但待遇俸禄还是不错的,最最重要的一点。
就算交税,那也是官,只要是官,他怎么都比当老百姓好!
有这种想法的不在少数,南昌文风鼎盛,大小士族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一时间求官自荐之人堵满了政务阁的大门,正门外那一对石狮子都被排队等候的士人盘出了包浆。
文人有文人的心思,骆永胜有骆永胜的心思。
庆功宴上,当侯秉忠端着酒杯向他敬酒的时候,说了这么一段话。
“曾经王上谓末将言,说天下有这么一种兵,可以卧身火海而不动,当时末将说什么都不信。王上说末将是因为没见过所以不信,但现在末将见到了,末将信了。”
说罢,侯秉忠举杯一饮而尽,感慨道:“王上练兵之能,末将钦服五内。”
骆永胜端起酒杯未饮,而是在手中转动,看着杯上纹路说道:“若是没有如此忠勇之军,孤何以敢举事。”
这话使得满堂皆默然。
对啊,若是没有这种心存为骆永胜赴死信念的兵,骆永胜怎么敢举旗?
都还没等朝廷大军到呢,所谓的讨逆军,实际上就是一伙反军早就一哄而散,甚至绑着骆永胜去投降了,哪里还用得着朝廷动手啊。
四年,骆永胜用了整整四年的时间才练出这么一支讨逆军,才将这支军队从头至尾的培养成他想要看到的样子,说实话,四年之前连骆永胜都不觉得自己有这种本事。
不过骆永胜前世和今生的经历使得骆永胜只知道一个道理,那就是有的事做了未必能成,不做一定不成!
他是个实干家,不是命运论下的顺民。
若是后者,早都不知道死多少次了,扬州那一次就够砸断骆永胜的脊梁骨,让其一辈子像条狗一般站不起来。
前世的他是个毁誉参半的投机掮客,难听点说就是成功学大师、传销头子,就那样都能有一批铁杆追随者,何况这一世他还是华夏正溯的黄帝后裔、大楚的正统君王!
若是这样再练不出一支铁军出来,那骆永胜真就不造反了,反也是死,何不如举家搬进东京,逍遥快活一生来的自在随意。
那就没有后面这么多波澜壮阔的故事了。
无论南昌城那些写写画画的读书人把骆永胜说的如何不济,他骆永胜眼下的人设总比高顺要强一百倍不止,后者都能练出一支陷阵营,骆永胜练出一支讨逆军又算什么。
“卿没见过,故而不信。”
这是骆永胜一饮而尽后重复给侯秉忠的这句话,又不仅仅是说给侯秉忠一人听,也说给满堂文武听。
“我军眼下仍旧仅南昌一府,大宋还是那个大宋,不可能因一场惨败就吓得赵恒主动退位,将江山社稷拱手让给孤。
所以我知道,在座的各位里面,仍旧有人心里犯嘀咕,那就是追随孤能不能取得最终的胜利,能不能推翻这赵家天下,今日孤便把当初说给侯将军的话再说给诸位听。
因为你们还没见到那一天,所以你们心里不信,但不信不重要,把这种怀疑放在心里永远不要拿出来。
你们只需要跟着孤的王旗大步向前走,终有一天你们会看到那一刻,会看到孤是如何一步步灭掉赵家的伪宋王朝。
南昌更不会丢,因为伪宋连燕云十六州都没本事从蛮夷的手里拿回去,就更别想从孤的手里拿回南昌,永远不可能。因为胜利一定也只会属于孤!从未离开过!”
论立人设拢人心这一块,骆永胜还真没掉过链子,无论何时何地,绝境顺境,他永远都能给自己的追随者以信心。
于绝境下保持神情如故、面如平湖,在顺境时豪气干云、挥斥方遒。
这中间的度,骆永胜把握的很好。
这也是侯秉忠、魏禀坤等文武人才能在这一天聚到一起的原因,是取得分宁大捷的主要原因。
“今日这堂庆功宴,一是庆我大楚分宁之战扫净魑魅魍魉,二是庆我等时逢此世遇王上这般明主。”
这功夫魏禀坤站了出来,环顾大堂众人,朗声道:“让我等诸位共敬王上一杯,祝大王,千秋无期!”
“祝大王千秋无期!”
满堂皆站,骆永胜也离开王位,站起身来,肃穆神情举杯向众人:“诸卿随孤满饮此杯,干!”
菜过三巡、酒过五味,堂内气氛也逐渐热烈起来。一个个在酒精的催化下,或划拳耍闹、或比拼诗歌,总之是满堂笙歌喧闹。
“蹬蹬蹬。”
“二公子您留步,王上大宴群臣,容小人先禀。”
“二公子您不能闯啊。”
正堂之外喧闹起来,也使得欢声笑语的正堂安静下来,大家伙都看向门外,骆永胜亦是皱眉。
但见远处走来一员战将,浑身上下如沐血雨一般,每走一步,都在原处留下一个血脚印。
头盔之上的翎羽、裙甲的摆褶处更是不停淅沥着。
此人,不是骆成武,还有哪个能叫做二公子。
而在骆成武的手里,还拎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双目圆睁,令人望而不适。
“儿,见过父王。”
走进大堂,骆成武单膝跪地,同时将人头甩到堂前,吓得骆永胜身后侍候的轻燕娇颜变色,闭眼侧首。
“你不是在九江前线吗,怎么回来了。”骆永胜指着那颗人头问道:“还有,这是谁的脑袋。”
成武咧开大嘴,昂首自傲:“兴国军指挥使,谢显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