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微寒,可她却感觉自己被包围在这男人的体温、气息和味道之中,极为温柔妥帖,驱走了一切寒意。而她的脸正贴在戚继光的胸口,于是她听到了狂猛的心跳声,扑通扑通扑通……像有什么在苦苦压抑,又像是有什么在拱动,更像是有什么不受控制的破土而出、生根发芽。
作为现代人,拥抱是一件再平凡不过的事。但这次不同,因为这拥抱中包含着急切和冲动的感觉,所以显得霸道、慌张而不容人反抗,好像急于证明什么、急于说明什么。也因为这份矛盾又激烈的情绪,此时此刻才格外动人心弦。
她几乎是被强按在那宽阔的胸膛上,戚继光肩头淡淡的药草味、他坚硬的手臂和胸膛、他呼出的热气穿过她头顶的发,无一不昭示着一件事:这是一个男人的拥抱,彻底又直接,让她从脚跟到发梢迅速发热发麻,然后这感觉全部汇聚到心脏上,令她的心悚然一紧!
但是她得承认,这感觉……并不太坏。
“小光……”她想制止,却没料到自己的声音很虚弱,就连那名子也只是含混着在喉咙里,没有叫出口,听起来倒像是软语呢哝。
戚继光也不说话,只是抱着她,那样紧,像是要汲取她的热量,又像是要把自己的热量给予给她,直到半晌后他率先放开……不,应该说是推开如初,瞪大了眼睛望着她,满脸的不可置信、谴责、甚至是愤怒的神色,然后转身大步离开,或者说是逃离更确切些。
拜托,我才是被强抱的那一个,你发什么脾气呀!
如初愣愣地看着戚继光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可怜地被扔在黑暗的河边。不过奇怪的是,她身上此时却热乎乎的,心头还有些隐约不清的喜悦感,跟洗了桑拿的感觉差不多,从里到外的温暖,每个毛孔都舒张着,但却全身无力。
“小雏子!小雏子!”远处不知是谁呼唤她。她发了几秒的呆,然后慢慢走回到到人群中。就当刚才是一场青春期的萌动吧,明天早上,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就会像河水一样流到不知名的地方去了。
她想着,却并不知道这个拥抱对戚继光的影响绝没有那么简单。
他不久前意识到自己喜欢如初、喜欢一个太监、一个半男时,那感觉足以令他烦恼、惊恐万分、甚至是万劫不复了。他是大明人,而且不是生在大明后期那比较癫狂的年代,所以并没有现代人的高承受力和开放的心态。在他看来,身为男人就该顶天立地,喜欢同性是下贱的、是自甘堕落的、是见不得人的,上对不起过世的父亲和高堂祖母、娘亲,下对不起弟弟妹妹。也因此,很多在如初看来很轻松、很无关紧要的事,他却要经历很多的纠结和挣扎……要控制自己不去想她,要想办法不让她靠近,直到那场刺杀让他之前的努力全部白费。
在她不知是否故意的“贴身”照顾下,他想躲避她是极辛苦的,每天的精神都绷得紧紧的,不断提醒自己不要去看她,不要去想她。或者因为太紧张了,后来他反而不确定自己的感觉了,于是他想弄明白自己的心。可惜那时,她却突然从他身边溜开了,一连好多天不见人影。
终于,今天晚上见到她了,但她突然变得那么美丽,让他无所适从,想躲远点儿却身不由己,看到任何人与她亲近都不开心。到最后,他只想把她抱在怀里,以验证自己的心。
肢体的接触,柔软的身体,身体上隐约暧昧的香,抱着她时那心悸的感觉说明了一个结果:他喜欢如初,确实喜欢她,不是错觉,也不是想象!
这让他的心彻底凉了,因为他很确定那是一种没办法改变和削弱的喜欢,不知道为什么,可他就是很确定。可是老天,他为什么会喜欢一个男人?这让他以后要怎么办!试想一下家人的反应,试想一下一名上阵杀敌的将军心里装着一个太监的情况……天哪,现在就让他去打倭寇,干脆战死沙场吧!
但……心里那么渴望她……能跟她在一起吗?或者,他可以试试,虽然这份心思不容于天下,让他很烦恼、很绝望,可喜欢就是喜欢了,那有什么办法?屈服吧!试试吧!就去喜欢她能如何?或者老天就是要他当怪胎呢?
想到这儿,戚继光一直在水深火热中饱受煎熬的心忽然变得轻松起来。既然逃避不了,干脆就直接面对。至于以后的事,他一定有办法解决。父亲所说的男子汉要顶天立地,应该包括敢于承认自己是令人不耻的坏蛋才对。
那么,从明天开始接近小一一,不,是小雏子,也不,是如初,他要叫她的名子,从明天开始不要再逃避心里的感觉,也不再会躲着她了。
他做了决定,而如初第二天就感觉到了。
因为转天卫学重新开课,一早集合的时候,和现代的学校一样,照例要有列队呀、训话呀等活动,无聊透顶。本来如初以为土队的学子会捣蛋,军容也肯定不会整齐,但没想到在戚继光的积极配合下,土队表现非常良好,算得上是五队之首了。
他们或许不听老师的,但学生老大的话却堪比圣旨。所以如初很明白,聪明的老师不必费劲巴啦地自己管理不良学生,想办法让他们自己管自己,效果反而更好。而且,她又看到了那个笑起来阳光灿烂、眼神莹润深邃、让人猜不透心中想法的戚继光,“正常的”戚继光。
这样真好,但戚继光在基本正常的行为中却仍然透着点儿古怪,比如她经常会“无意间”在各个场合遇到他,但他却又偏偏不直接走过来和她讲话,只远远地偷瞄她;有时犹犹豫豫地走过来,半途却又折了回去;有时他看她的目光有点莫名其妙的热烈和探究,有时又装作看不到,完全把她当成透明。
这是怎么了?和前些日子对她的敌对情绪完全不同,难道他对她的感觉变了?从有好感变成真正的喜欢了?年轻男人对年纪略大的女老师产生爱慕之情很常见,可她现在是男老师呀!好吧,她半男不女,但这样的话就更不正常了。
唉,倒霉。没想到身为女老师的她居然遇到了与男学生的情感问题。还有那天晚上的那个拥抱……她得承认,她真的有些感觉。所以,她的心也乱了,不过最后她还是决定要遵守职业道德,因为她是来教书育人的,不是来泡花样美男的。
可是她虽然努力忽略这种“不正当”情绪,另一方却并不这么想。他决定试着顺从自己的心,却又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因此才举止失度。想看着她,却又怕被发现;想和她谈谈,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想接近她,又有点手足无措。最后他觉得也许应该送个礼物给她,毕竟礼多人不怪嘛,这样也比较好开口说话。他没钱买礼物,但想起上回送她的花,她似乎很喜欢。
于是,某人在肩伤还没有完全好转的情况下,又半夜违反校规偷溜,一夜之间凭两条腿在在天津与北京之是奔波。好在春天已经到了,美丽的花儿到处都有,他随便找一个大户人家,“借”了一大捧回来。
“我不理解小光,他救了小雏子的命,为什么还要送花给她,讨她欢心?”李成粱抱着臂,望向忙着用衣服包起花朵的某独臂大侠。
“大概是感激她的照顾之恩吧?”赵三红人厚道,想法也比较人性化,“小光受伤期间吃的、用的、还有看病什么的,全是小雏子负担。”
“他救了小雏子的命,小雏子殷勤一点是应该的吧?再说,老子还照顾他了,有好几次算得是上衣不解带,他怎么不买点酱牛肉什么的谢我。”李成粱不服。
“因为你跟着白吃白喝了很久,不需要单独感谢了。”张居正挖苦道,神色还是平时的冷淡模样。
李成粱很罕见的不好意思了,搔了搔头,看戚继光要出门似的,忙问,“小光,你去哪儿?”
戚继光举举手中的花束,“我把这个给如初送过去。记着,你们要装着不知道这事,我不想她知道花是我送的。”开始时,他想用这束花为借口和如初搭话,但不知为什么,他现在只想让她高兴。那样的话,还是让她不知道送花人是谁比较好。
“听到没?他叫小雏子为如初!他这是咋滴啦?”李成粱跳到门口,望着那鬼鬼祟祟的背影问。
张居正摇摇头,赵三红却皱眉道,“最近小光是有点奇怪,不是箭上有隐毒,伤了脑子吧?”
他们疑惑的议论着,但被怀疑脑子有病的那个人却趁着天色渐黑,全卫学的人都去吃饭了,偷偷摸摸潜入如初的房间里,打开包在花束外的衣服,把花插在那只空的青花底琉璃花樽中。
他围着桌子转了好几圈,以求花束以最美的姿态呈现,但他还摆弄到满意,却突然听到远处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
“八重,帮我弄点热水,我身上不舒服,想洗个澡。”
那个他日夜想着的声音响起,吓了他一跳。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慌张,但他就是乱了心神,把插好的花又抽了出来,往四周一看,没找到退路,于是鬼使神差的,他抱着花钻到了如初的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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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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