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常青虽然大步走着,心中却甚是苦涩。他自小孤单,好容易有了两个年龄相仿的朋友,现在一下子恐怕又都要失去了。李青萍虽然任性娇蛮,但心底实在不坏。周青雨更是对他大有好感,两人相处甚是融洽。
黑夜茫茫,他走了一会后,想道:“还是先回客栈把行李拿了,这就走吧!”
回到客栈,拿好行李,其实也就是几件换洗衣物。又想道:“反正现在无处可去,天色还暗,先睡上一觉再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哪里能睡得着?
不多时,天慢慢亮了,街道上卖东西小贩的声音隐隐传来。宋常青揉揉眼睛,自语道:“我还是去给她们道个别,好歹大家相处一场。”走到二女房门,敲了半天门,居然一点声息也没有。
一个小二路过,笑道:“客官,您找那两位姑娘?她们一早就在柜上把房钱结了,说她们有事先走一步,叫您自己保重!”
宋常青顿时一阵茫然,他本来想在这等两人来拿行李,与二人见上一面,谁知她们竟然偷偷走了。
无精打采在路上走了好久,突而想道:“我出来时也是一人,倒也没见得怎么孤单?这是怎么了?这心情怎的怪怪的。”
过了几日,恍惚的心情这才收回来,离京城已没多远了,再赶上半日路,也就到了。
宋常青想道:“庄敬在苏州遇上我,恐怕现在纪纲早已作好防备了。只不过,父母之仇,岂能不报。就算再艰难,也要去试一试。”
晌午过后,顺着官道,已远远看见京城面貌。忽然,一阵马蹄声响从后面传了过来,转头看时,只见十多骑飞奔而过,马上的皆是肚大腰壮的江湖豪客。
又过了一会,又是十多骑奔过,片刻,又是七八骑奔过。宋常青微觉奇怪,忖道:“怎么那么多江湖人物都往京城里去?”转念一想:“那日老尼姑说的朝廷邀请江湖门派,要选拔锦衣卫,只怕这些人就是为此而来。”
这时,四个大汉骑着马缓缓经过,宋常青侧耳聆听,只听一人笑道:“张兄,这次你们短刀门来,准备在锦衣卫任什么职务啊?”那位姓张的呵呵笑道:“咱们不去想那些,只要能有一个两个进入锦衣卫,那就不错了。”语气虽是谦虚,却似乎认为进入锦衣卫那是手到擒来。
旁边一人嘿嘿笑道:“一两个,嘿嘿,亏你也敢想?”姓张的那人勒住马,向这人侧目而望,淡淡道:“不知道李兄弟有什么高见?咱们短刀门虽不才,但一两个入选锦衣卫想来也是理所当然。”
姓李的摇了摇头,道:“这次只选十二人,你想想你短刀门有谁的武功能排在天下前十二?”
宋常青忖道:“果然如此,二桃杀三士。这些人不用到京城里自相残杀,只怕在路上一言不和、大打出手的人就不在少数。”
姓张的似乎有些拉不下面子,冷笑道:“我短刀门争不到,你兄弟会未免就能争得到。”
姓李的汉子道:“我只是来看看热闹,那些事情啊,与我无关,也不去想它。却不像有些人,还在一旁沾沾自喜,不自量力。”
姓张的呼一声,从马上跨了下来,喝道:“不用到场上去争斗,咱们就在这里见见高低。”
旁边两人连忙劝解,他才悻悻回到马背上。第四个人笑道:“你们一路上争吵不休,这有什么好争的,咱们到场上去看看,如果来的人武功太厉害,我们就看看,如果不如咱们,咱们好歹也夺一个两个名额才是。”
几人吵吵闹闹,渐渐远去。
宋常青想道:“这些人也知道僧多粥少,却也巴巴大老远跑起来。这名利二字当真害人不浅。”一路走去,但见不少怒马鲜衣的豪客,神情或是兴奋,或是紧张,或是几人在一起窃窃私语。
他进城欲找一家客栈歇息,所有客栈却都满了,住的全是来凑热闹的江湖中人。迫于无法,只有又到城外找了一家农户住下。
第二日,第三日,到城中打探,满大街都是口语各异、豪爽粗鲁的江湖汉子。宋常青忖道:“现在这形式,纪纲身边不知聚集了多少能人异士,如今去找他报仇殊为不智。”
正在踌躇犹豫间,前面急冲冲走来两人,前面一人是个少妇,满脸怒容,似乎十分生气,后面跟着一个中年男人,边追边喊道:“师妹,等等我,你生什么气啊!”那少妇回头啐了一口,怒道:“你忘记爹在世时怎么说的了?当日你说来这里挂个名就走,我这才随你来的,谁知你竟想着贪图那荣华富贵,且不说天下多少能人……就算争赢了,以后麻烦事就会连绵不绝的跟着来。”
中年男人道:“师妹,我就是去开开眼界,瞻仰瞻仰别派的武学,对咱们自己的修为也大有好处。”少妇厉声道:“还想骗我?那我问你,你昨日偷偷跑去报名参加比武是为什么?”
男人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少妇顿了一顿,语气转缓,道:“师兄,咱们二郎门虽是武林中的小门派,却也不贪图那些虚名浮利。爹爹当日传你掌门之位时对你说的八个字,还记得么?”
男人低着头,低声道:“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少妇拉着他的手道:“咱们二郎门人少势弱,抢不过别人的。何况,朝廷弄这一手,恐怕……恐怕也没安什么好心。”男人顿时惊慌失措,连忙伸手捂住她的嘴巴,颤声道:“你……你别乱说话,若让锦衣卫听见了,咱们可就不妙了。”
少妇推开他的手,继续道:“师兄,咱们走吧!别去趟这趟浑水,回家安安生生的过日子。”男人面色为难,犹豫道:“报好了名,若不去,只怕有损咱们门派的名气,二是怕到时候朝廷不放过咱们。”
宋常青在一旁暗暗点头,这少妇见识可别那男人高明得多了。二郎门是江湖中的一个小门派,但渊源甚长,已有几百年的历史,老和尚当日偶然间也曾提起过。
那男人环顾四周,猛然发现宋常青在一旁站着,不由有几分心慌,嘀咕道:“可别是锦衣卫的探子。”他拉着那少妇就想走开,少妇低声道:“师兄,咱们不去争那些东西好么?我知道你也是想光大本门,但你想想,若是你在比试中受了什么伤害,你让我与坤儿怎么过?”
宋常青心中一动,走了过去,那男人立时心生警惕,凝视着他沉声道:“阁下有什么指教么?”
宋常青更不答话,左手内圈,右手举在肩部上方三尺之处。那男人与少妇皆是一愣,还未说话,宋常青动作已变成两手向外开展。少妇惊疑不定,问道:“这位……这位公子怎么会这招式?”
原来宋常青使的正使二郎门的两招,一招叫二郎担山,一招叫凤凰展翅。招式虽然没什么出奇的,但姿势的变换、步法却是正宗的二郎门武功。
宋常青点点头,道:“这几招还过得去吧!”男人踏上一步,护在少妇身前,道:“二郎门招式本来就不是什么不传之密,阁下会使几招那也没什么稀奇,不过你使几招咱们的招式给我们看那是什么意思?”
宋常青深深一鞠,微笑道:“拜见师兄、师姐。”那两人怔了一怔,少妇道:“公子可能弄错了,家父生平只收了我与师兄二人,并无其他的师兄弟。公子是不是认错人了?”
宋常青笑道:“两位可是易师伯的门下?”少妇点了点头道:“我爹爹是姓易?”突然心中一动,颤声道:“难道你是……章……章……”
宋常青微微点头,正待说话,却见那男人喝道:“姓章的派你来的么?他怎么不亲自来?”
宋常青一愣,二郎门人丁不旺,上一代门主姓易,江湖中也只知道他还有个师弟姓章,但这师弟十多年前便已失踪,宋常青听老和尚说过这一段往事,便想冒充姓章的徒弟与这两人相认。谁知两人一听他是姓章的徒弟,不仅不喜悦,反而如临大敌,却让他大惑不解。
原来这姓易的与姓章的当年便面和心不和,姓章的自忖武功高出师兄甚多,但师傅却把掌门之位传给师兄,当年他一怒之下便离开二郎门。这许多年来,姓易的一直担心他回来找茬,在临终前把这事告诉了女儿女婿,叮嘱他们若事姓章的回来,他们便把掌门让出去,不要和他生出事端,这也是一番维护他们的好意。但那男人嘴上虽然答应,心中却老大不以为然,心道这人这么多年了都没回来,肯定早已不在人世,即便他找来了,凭自己一身武功,还怕应付不了么。
现在宋常青冒充他的徒弟,他们以为姓章回来想夺回掌门之位,对宋常青的态度自然也不会好到那里。
那男人左手回圈,右手缓缓拍出,口中喝道:“既然来了,那就手上见过真章吧!”宋常青见他说动手就动手,也不问青红皂白,心中也是暗暗恼怒,也是左手回圈,右掌拍出。虽然比那男人发招晚,却后发先至,拳发到中途,拳风已逼得那人呼吸不畅。
少妇见势头不对,从旁边攻过来,护住丈夫。转眼之间,几人拳来脚往已打了十多招,这两人武功甚是平常,若真的动手,宋常青一招就可把他们制服,但他想看看二人招式,只是缓缓发招,逼得二人进不了身。
旁边已围了不少旁观之人,有人阴阳怪气道:“哟,这不是昨天报名参加选拔的二郎门的高手么?怎么在这大街上打了起来,我看啊,二郎门的武功也依稀平常,两个人打别人一个,还被逼得连连后退。”
二郎门那男人大怒,加紧了攻势,但武功相差实在太多,还是被逼得无还手之力。这时另一个人道:“老兄你可就错了,你仔细看看那少年的招式,是不是与二郎门两人一样的?易大小姐与赵掌门武功差是差了一点,可不能说二郎门的武功差。旁边那少年的武功就很好,只怕比你老兄要好得多了。”
阴阳怪气那人嘿了一声道:“你老兄武功高强,我倒想领教领教!”突然一队官兵冲了过来,大声吆喝道:“干什么?干什么?大街上聚众斗殴,难道没有王法了么?”
宋常青停手推开,二郎门的二人也退在一旁连连喘气。二郎门姓赵那男人对官兵拱了拱手道:“我们参加了后日的比武,师兄妹三人走路时研习武功,一时兴起,竟忘记这里时大街了,还望长官恕罪。”
领头那官长摇了摇头道:“你们这些江湖中人,太也没有尺度。这几日来城中到处有人比武斗殴,弄得一塌糊涂,走吧走吧,下次要比武,找个僻静点的地方,别扰乱民众。”想来这几天武林中人齐聚,在城中一言不和,大打出手的着实不少,他已习以为常。
旁边几人笑道:“大人,他们不是研习什么武艺,想来是为了争夺参加比武的资格,一个门派只有一个,谁不想出出风头!反正这里也还僻静,就让他们比下去吧,咱们刚才开赌下注赌他们的输赢,大人要不要赌上一把。”
那官长哦了一声,转头看了看三人,眯着眼睛道:“一个人对两个人,怎么算?赔率多少?”宋常青听他们拿自己下注,又是好笑,又是好气,退后一步,负手在背,仰首看天,意思不再动手。
二郎门姓赵那汉子脸上阴晴不定,待要上去找宋常青重新比过,但刚才下来,已知道他武功极高,自己二人打了半天,连他的衣角都没碰上一下。几人僵在场中,无一人出手。那长官喝道:“要打快打,咱们老在这等你么?打了老爷也赌上一把,看看今日手气可好。”
宋常青鼻中哼了一声,转身向外走去。那官长碰了一鼻子灰,顿时大怒,就想大发脾气,复又忍住,想道:“若不是上面吩咐下来,不允许得罪这些爷,今天就把你抓进大牢尝尝老子的手段。”没有戏看了,旁边围观的人也就散去了。
宋常青走出老远,感觉后面有人跟着,回头一看,却是二郎门的两人不紧不慢跟在后面,他也不去理睬,自管走自己的路。
忽然那姓赵的掌门抢上几步,走到宋常青面前,叫道:“等一下!”宋常青停下脚步,侧头看着他,笑道:“师兄还有什么事么?”
姓赵的满面通红,喃喃半天说不出一句话。那少妇走到宋常青面前,道:“若不嫌弃,我便叫你一声师弟了。请问章师叔近来可好?”
宋常青暗暗叫苦,他接近这二人是为了那张门派的邀函与比武报名的文书,这几日打探听到,在比武那日,纪纲也要到比武现场,他便想混进去,找个机会把大仇给报了。现在这二人问起姓章的,他一无所知,恐怕立马就要露馅。
迫于无法,他回答道:“师傅于几年前已经亡故,门中的事,他倒没告诉我多少,还请师兄师姐多多指教。”他这么一说,恰好把二人心中疑窦打消。
幸好二人也不甚关心姓章的事,口中说了几句遗憾的话也就不再问了。那汉子突然道:“刚才有与你师姐商量了下,你武功胜过我们多多,二郎门……我……”少妇白了他一样,道:“说个话都说不清楚,我来说吧!师弟,你武功很好,我与你师兄商量了,咱们去比武什么的,只有丢二郎门的脸面,但他又把名报了,若是不去,咱们在江湖中也不用混了。现在咱们想了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师弟也是门中之人,若是师弟参加比武,只怕比咱们强道太多。要不这样……”
宋常青不由砰然心动,他接近两人本来就是为了混入比武现场,现在这二人居然把这机会送上门了,这事情倒是出乎意料。随即转念一想,便明白两人用意,若是他参加比武一败涂地,那是师门旁支的人参加,并不影响他们。而若宋常青在比武中表现出色,那却是二郎门的光彩。
想明白这点,宋常青嘿嘿一笑,伸出手去,道:“拿来!”姓赵的汉子满面愧色,伸手从怀里拿出两张纸片地给他,喃喃道:“后日在锦衣卫校场,午时开始比武,咱们排在三十四位。”少妇面上毫不动色,对宋常青点了点头道:“麻烦师弟了,那咱们这就回去静候师弟佳音。”想来这主意也是她出的。
宋常青对他们拱了拱手,转身离开,回到城外住所心中甚是兴奋,低声道:“真是天助我也。纪纲,嘿嘿,你想招纳人手,想挑起武林中人内斗,我偏偏不让你如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