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次实践早就证明: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
当然也不会有无缘无故的道歉。
我对郑老板和他的大象集团早就心存芥蒂,从没期望得到他们的什么肯定好评。能够不被嫌弃便心满意足。
然而生活嘛就是这么的妙趣横生。说不定在哪个地方哪个人身上,每一天都有些不可思议的事情莫名其妙地发生。
那天中午,当郑老板在饭桌上突然隆重介绍我时,我有一种——二百五的感觉。
我和老大到达酒店时,大象集团的刘主任已经先到一步。她是临时接到通知后过来安排酒宴的,并不知道今天的主题。
在我们之后,魏刚和艾婷也联袂到场。
魏刚在左,气色红里透亮;艾婷在右,媚眼含俏,两只胳膊都挎住魏刚胳膊,上赶着做小鸟依人状。
两个人一路低头热聊,都一样眉飞色舞,不知是谈到了什么开心事。
看到我时艾婷微显尴尬。
她大婚那天我出事,第二天她老公董晓飞偷着给我打过一个电话。
我说让你为难了哥们儿,没想到给你添乱子!
他长吁短叹一阵,也没说出个子丑寅卯,所以那个电话打得意图不明!
结合后来张媛媛说的情况,我感觉艾婷对我心有不满。
她冲我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就放开魏刚,满脸堆笑地凑到老大跟前,自然地挎上了老大的胳膊。
那副亲亲热热的劲头儿,真有点看见娘家人的样子!
魏刚继续对我视若无睹,跟老大打过招呼后径直进了房间。
我都习惯了。一个人坐在大厅一角,反倒是刘主任跟过来和我聊了好一会儿。
十二点,郑老板准时到达。一行四个人两辆车,他和财务总裁金总坐一辆车,后面跟着一对儿陌生的中年男女。
落座时郑老板坐主位,金总、老大、魏刚依次陪座。两位客人中女的坐了上座,男的挨着。
我自然坐了末座,艾婷跟魏刚挨着。
郑老板先介绍两位客人,好像是什么战略规划公司的。女的姓王,男的姓赵。听郑老板说,他们跟某五百强企业合作过,在业内大名鼎鼎。
两位客人也谦虚答谢,说是对大象集团和新希望关注已久,今天看过之后,果然印象不凡之类……大抵就是我好你好大家都好的意思。
我仔细回忆,对他们那个公司真没什么印象,抽空发了个信息问陈曼秋。
她回复这家公司的强项是资产运作,和两家国有矿业集团合作过。
未等我消化掉这些信息,郑老板竟然跳过金总、老大、魏刚一帮人,把话题放在了我身上。
我原本以为,介绍我就是捎带脚一句话的事,怎么排都轮不到他关注我这个小脚色。
按惯例我都没打算做发言。
然而郑老板直接点名,“司马,把你的名片给王总留一张。王总,今天让你过来,主要也是想让你认识一下司马。
你不是说对我们集团的新希望印象很深吗?就是因为他!
司马是专门负责品牌推广的。新希望小有名声,司马功不可没。
你别看他年龄不大,但在我们这里,没人敢小瞧他。思维灵活,反应敏捷,常有些突破常规出人意料的举动!
哈哈,真的挺有趣的。他让我们市里一些大佬儿都头疼。”
郑老板说到这里居然笑呵呵的。
那位王总和她的同伴儿立刻附和,“是吗?以后要和司马总监多交流。干我们这行的,最难的就是跳不出思维定势,特别需要出奇创新。”
我尬笑着不知道怎么说。
现在这状况是满桌子大佬,好像咋样都轮不到我发言。
然而这时郑老板又点名了。
“司马!我可不是夸你,是实事求是。你也说两句,新希望这个品牌就是你提的,产品设计也是你做的。说你是新希望的大脑,不为过。”
“哦!我只是参与……”我按耐不住急忙开口。
郑老板这种称赞让我如坐针毡。
我想起网络上有句调侃:意外不意外,惊喜不惊喜?——而我,意外是真意外,却一点惊喜不起来。
如果惊喜的话,那就真是个——真的二百五。
用脚后跟想想都明白,郑老板不管是诚心还是别有用心,这话的后果能拉来一大片仇恨,任一个新希望的人听了,保证都闹心得慌。
何况老大就在旁边坐着。
我急急起立想着亮明立场,然而郑老板又不让我开口了,唰地一挥手,把目光看向魏刚,仍是一副笑呵呵的模样。
“司马你也别谦虚!先不说你。魏刚你给司马个评价。要我看你不如司马!
你俩交手几次,司马轻而易举随便一划拉,便让你一败涂地。
你出手是忽雷闪电,司马回应你是不声不响。唯一你占便宜那一次,有点以势压人的感觉,做得都有点过了!
——我说这些你承不承认?”
魏刚的白脸更白,却也没有显得过分尴尬。然而接下来他的举动让我惊得一匹。
他居然站了起来,微微弯腰张口道:“司马兄弟,老哥我自愧佛如。的确做得有过分的地方。以后咱俩多联络,有对不住的地方你老弟直接给我说……”
居然被老大言中了。他在向我道歉!真的是道歉!可是这道歉来的……太让人摸不着头脑!
但不管怎样,这就是道歉。我站在那儿瞬间心潮澎湃,自己都感到脸上火烫火烫的!
有那么霎那间心中某个地方软了一下:我是否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一愣神间,我有点——无话可说!
好在这时老大站起来解围,“魏总监别客气!其实司马就是年轻气盛点。来的路上我还给他说,要改改性子,不能得理不饶人。”
我回过神来,赶紧也冲魏刚道歉。不说别的,在会场上我就和他直接顶过。他当时有点下不来台。
因此怎么着这个场面话我得有,也合情合理。
我俩你谦我让这一番折腾,气氛反倒活跃了不少。
郑老板笑着抬手指我,“司马你不简单!能让魏刚主动道歉认输,我是头一回看见。
有句话说得很好,不打不相识。
兄弟之间嘛,斗个气拌拌嘴,免不了的。无论牙齿咬着舌头多狠,性质都是内部矛盾。
相亲相爱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
今天这就叫相逢一笑……,司马,那叫什么来着?”
“泯恩仇!”艾婷媚笑着接口,“这句诗我听您念叨过。”
“哈哈,——不对!我今天想把这句改一下,叫做相逢一笑好兄弟,这句话我送给你俩。
古人的诗写的是好,很通透。但我们不能照搬,应该灵活引用。我们之间都是兄弟,哪来的恩仇?
司马你觉得我这句改的怎么样?
你以后别那么生分,姿态主动点,和魏刚多联络……”
我正襟危坐面带微笑,听郑老板高谈阔论,心中却像滚沸的开水惶惶恐恐。
今天的饭局太令人惊奇。
在那两位客人看来,郑老板对我喜爱有加,完全当成了宝贝。
当然郑老板并没有冷落老大,在介绍我之后顺势把老大郑重推出,给了不少赞誉之词。
但谁都不难看出,我才是他着重在意的。
以至于饭局开始后,两位客人竟频频与我举杯。
桌子上饭菜很丰盛,我却吃不出什么滋味。
如果不是早就心有忌惮,我会觉得郑老板的确看好我,看好老大,是掏心窝子的拉拢。
我偷眼去看老大。他一如平常,说说笑笑,甚至和那个姓王的谈得很投缘,头抵着头笑呵呵地嘀嘀咕咕。
除了我和魏刚,几个人都喝了酒。
郑老板酒量好,酒风也正。听我说要开车,他开玩笑说:“不开车也不让你喝。万一两杯酒下去你又倒了,我可没法子向于总交待。”
然后他把重点放到两位客人身上,又是敬又是碰的,花样变了好几种。
难得的是其他人很习惯他这种风格,都能本色适时参与。比如艾婷和刘主任两个女的,也玩的尽兴,喝得挺爽。
两位客人更是喜笑颜开。主人客人彼此和和气气,真正是相见恨晚,欢聚一堂。
——这让我认识到郑老板的另一面。
相对于老万,他平和随性,不像是什么大老板。
因为他的原因,室内春风桃李,每一个角落都热乎乎的。
饭局结束,郑老板吩咐刘主任直接开了两个房间,安排两位客人休息。
随后金总带刘主任也先行离开,房间内留下魏刚和艾婷,老大和我。
餐具很快撤掉。郑老板坐在沙发上,脸上没有了刚才的轻松,却带上一股凝重。
他先看向老大,“于总,你觉得那两个人专业水平怎么样?”
老大略微思索了下,肯定地答道:“很高。我和那个姓王的女老总谈,她对国内采掘业的情况非常熟悉,对行业发展理念有自己的看法。我对这个不懂,但听起来像是那么回事。”
“魏刚,你呢?对她俩有啥印象。”
魏刚皱着眉头,缓缓道:“谈不上什么印象。才一面而已,需要再接触接触。”
我觉得这货说的是实话。
一中午我俩没喝酒,和那两个人正经话都没说几句。
郑老板随即把目光看向我,明显是想让我也发言。
我再次有些受宠若惊!——我甚至有些飘飘然!感情今天中午才知道,原来自己还是有些不一样的嘛!
我努力地冲郑老板点头,然后——我也不知道说什么!
传说中有位高人,听人一语知祸福,见人行止料半生。而且有那么一门学问——麻衣神相。玄之又玄,妙无可妙。
可是这种神人神学我只听过,不知道是存在古代还是只存在人们嘴上。
所以我绞尽脑汁,只说了一句,“我和魏总感觉一样,需要再接触接触。”
“你俩这会儿倒统一口径了。好吧,那就等你们接触接触再说。”郑老板突然会心一笑,“但是不能时间太长。
我有一个打算,集团目前遇着了发展瓶颈,必须找到突破方向。
初步考虑,成立战略发展部,与专业公司合作,专门为集团下一步发展理思路,找方向,定调子。
我想这件事就由于总你和司马负责。今天先简单通个气……”
果然,当雪崩发生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说白了,从没有什么无缘无故!
一中午我都心神不宁,直到此时,突然有了一丝丝真实的感觉。
我并没有抬头,但分明感觉不远处乍然一亮。
那是老大微微睁大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