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门码头。
濠江波浪滔天。
傅家家主傅云钊背着手,伫立码头,看着装满货物的轮船准备鸣笛启航,这才吐了一口气。
自从在香港那边栽了跟头之后,傅家不得不退守澳门,即使这样,澳门这边生意也被影响。
就像眼前这船药品, 三百万的货值,硬是被马来西亚买家压了三成价码,为了回笼现金流,傅云钊不得不忍气吞声应承下来,还不得不亲自督导装货运输。
傅云钊让霹雳手彭刚安排了几个十四K成员在船上监工,让他们帮自己盯好这些药品,无论如何都要安全送到, 再不能出半点意外, 傅家已经经不起半点折腾!
交代完彭刚和几个十四K的成员, 看看天色已晚,傅云钊这才搭乘黄包车准备回家。
澳门地方太小,准确来讲就是一条狭长的长街,在这里乘车远没有搭乘黄包车方便。
上了黄包车,一直伺候他的管家康伯习惯性地递出一片湿毛巾给傅云钊。
傅云钊身子虚,做事容易出虚汗,时不时要擦拭手心,还有脸膛。
傅云钊擦着手对跟着黄包车陪跑的康伯说:“下次出来办事你就不要跟着了,你岁数大了,我见不得你在旁边跑步!要不,你就也坐黄包车!”
康伯笑道:“老爷你这可就小看我了!我这身子骨和脚力都是练出来的!至于不坐黄包车是我故意的!这个岁数多运动对身体有好处,在傅家鸡鸭鱼肉吃多,不容易消化, 偶尔跑跑步反倒舒爽!”
傅云钊闻言只好摇头, 忽然又道:“那个叫乜一丈红的女娃现在在赌场做什么?”
“收数。”
这让傅云钊愣住了, 在赌场“收数”,就是帮赌场讨债, 一个女孩家竟然做这种事情?
“边個让她做这种事?”傅云钊语气有些恼怒。
“是三少爷!”康伯说,“我原本按照你意思要给一丈红安排个好工作,可三少话她是个人才,不去赌场做事实在可惜!”
“狗屁!”傅云钊怒道,“难道他不知一丈红是傅聪细妹?傅聪因为我们傅家在香港去世,我为了安抚他家人,这才准备给他细妹找份好工作,也顺便堵住一些有心人嘴巴,他倒好,竟然让一丈红去收账?”
一丈红,
原名傅红!
澳门之虎傅聪亲妹妹!
也是傅家从小养到大的奇女子!
“三少做事向来不同我商量,我又不能同他抢人!”
“胡闹!”傅云钊猛地让黄跑车停住,下车背着手怒气冲冲走几步,这才望着康伯说道:“她老哥挂了,做妹妹的在赌场当打手,传出去我们傅家刻薄寡闻,还怎么在澳门抬头?”
面对暴怒的傅云钊,康伯不紧不慢:“这个我也提过,三少讲了一句话,我也就不再多说。”
“他讲乜呀?”
“三少讲,不是他要留一丈红在赌场做事,而是一丈红求着要留在他身边!”
傅云钊一听这话愣住,“难道……传言都是真的?一丈红对我们永仁……”
康伯抱拳拱手:“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不敢猜测,不过一丈红的确对三少爷有意思!”
傅云钊闭上了眼。。
一丈红和傅三少从小玩到大,他一直都害怕会出现这种情况,没想到,最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傅家在澳门声名显赫,岂能让一个女婢嫁入家门?可要是三少不娶她,只是玩弄她,又怎么对得起为傅家殉职的傅聪?
“你找机会给一丈红介绍亲事!找个家境好的,无论如何也要把她从三少爷身边支开!”傅云钊睁开眼,重重吐出一口气:“无论发生乜事,都由我担着!”
康伯毫不吃惊,抱拳道:“是,老爷!”
也许这才是最好的结局,忠臣孝子都应该得到好报,却又不能伤及主人脸面!
“希望我这样做傅聪在九泉之下可以瞑目。”傅云钊对康伯说完,转身回到黄包车上,用手指轻轻点了点自己额头:“女孩家呢,在江湖混的再利息又如何?始终都要嫁人!”
就在傅云钊轻声念叨之时,前面突然跑来一名傅家下人,气喘吁吁,看起来样子很急。
康伯迎上前呵斥对方慌里慌张,不成体统,又询问对方有什么重要事情要禀报。
那名下人就火急火燎把事情说了一遍。
一开始康伯神情还很淡定,可是慢慢也紧张起来,最后不等那名下人把话说完就急忙起身跑到傅云钊耳边低语几句。
“什么?石志坚来到澳门,还被永仁劫持?”傅云钊顿时惊愕莫名,继而额头冒出冷汗。
石志坚是谁?
香港大亨!
神话集团总裁!
最重要的是他刚结婚,并且轰动香江,甚至连港督都亲自出席他婚礼!
这样的人物如果在澳门出一点点意外,都会把傅家推向万劫不复之地!
最重要的是,石志坚手中还把持着傅家私通海盗的信件证据!
单单这一法宝,就能让傅家服软!
现在傅永仁得罪了他,怎么办?
太过紧张,傅云钊嘴皮子都哆嗦了:“快快快!去找永仁!”
傅云钊靠在车上猛捂心口,为何这么痛?!
……
砰地一声!
鹤嘴壶被傅永仁狠狠摔碎在地上。
傅永仁面目凶狠,紧盯石志坚,一副今晚我吃定你模样!
石志坚冷冷看着这位傅家三少爷,脸上表情没有半点波动。
傅永仁见石志坚在自己暴怒下竟然没反应,有些很无聊地耸耸肩:“果然,石志坚就是石志坚!怪不得我老爸和我四弟都栽在你手里!犀利!”
傅永仁朝石志坚竖起大拇指,脸上泛起古怪笑容:“讲真,我是斯文人,是读书人!做事向来喜欢同人讲道理,今天我就同你讲道理!”
顿了顿一指石志坚鼻子:“你搞我四弟,搞我老爸,现在又搞我赌场,几个意思?”
石志坚笑了,走过去,眼睛平视傅永仁:“搞你四弟,你应该谢我,少一个人同你分家产!搞你老爸,你应该谢我,你更有机会执掌大权!搞你赌场,你也要谢我,要不然你就没机会见到我,又哪里来机会在我面前发飙,抖威风?”
“啪啪啪!”傅永仁鼓掌大笑,“讲的不错!我越来越钟意你了,没想到你才见我一面,就把我全部看穿!”
顿了顿,傅永仁又一本正经道:“我这个人呢,其实做事一向很公道!欢喜,你给我滚出来!”
“来了,仁少!”
欢喜哥头上糊着膏药,模样猥琐地从外面进来,一副哈巴狗模样。
“看清楚点,打你的人是不是他?”
欢喜哥看向石志坚,大叫:“虽然不是他,却是他指示的!”然后又指着石志坚身后陈辉敏,“真正打我的人是那个扑街仔!”
“很好!”傅永仁笑了,伸手抄起桌子上夹碎核桃用的夹子,又拿起一颗核桃,咔嚓夹碎,丢一粒核桃仁进嘴巴里,这才洋洋得意道:“石志坚,我同你算清账,你的人打了我的人,现在我让我的人打回来,你不介意吧?”
石志坚迎上前目光直视傅永仁:“这个叫乜欢喜的扑街刚才已经讲了,是我指示人打他的,你不找我,却找我手下报仇,几个意思?”
傅永仁怔了一下,“呵,你的意思是你要代替你手下脑袋上挨一瓶子?”
石志坚:“问题是我答应,你敢吗?”
语气平淡,却霸气冲天!
傅永仁的眼皮子忍不住跳了跳,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作答。
跟在傅永仁身后的一丈红等人第一次见到他们三少爷的气势竟然能被人压下!
见傅永仁不开口,石志坚轻蔑地伸手接过他手中核桃夹,也捡起一颗核桃咔嚓夹碎,然后捏一粒丢进嘴巴,目光直视傅永仁:“现在我给你机会,你敢是不敢?”
傅永仁被刺激的脸部肌肉抽搐,咬着牙笑道:“你这是在逼我?”
“逼你又怎样?你把我请过来,不就是想要威风一把吗?那就开始呀!难道请我来食核桃?”石志坚说着把核桃夹递还傅永仁,“要是真请我食核桃,那么麻烦你,帮我夹碎!”目光咄咄逼人!
眼看傅永仁被石志坚逼得脸色铁青,欢喜哥不知死活:“仁少,不用怕他!爆他呀!这里是你的地盘,这里是澳门!”
“爆你老母!”傅永仁突然暴起抄着核桃夹狠狠砸在欢喜哥脑袋上!
“哎呦!”可怜欢喜哥头上旧伤还未好又添新伤!
一丈红等人吓一跳,没想到傅永仁会突然出手打欢喜哥。
“石志坚,你这是在逼我!”傅永仁有些发癫地笑着,扭头目光狠辣,“虽然这个扑街讲话不经大脑,但有一点他讲对!这里是澳门,不是香港!不是你的地盘,你的天下!我想要玩你,边个能挡?”
就在傅永仁发癫之时----
“放肆!难道连我也阻挡不了你?”
“父亲,怎么是你?”
突然出现的傅云钊让傅永仁顿时清醒过来。
“为什么不可以是我?要不是我,真不知道你这个逆子能做出什么事情来!”傅云钊大声呵斥,目光却看向石志坚,朝石志坚抱拳道:“石先生,不好意思呀!你来澳门没能亲自迎接!”
什么意思?
老爸为什么要对这个扑街这么客气?傅永仁一脸愕然。
一丈红,欢喜哥等人更是直接跌掉下巴!
面对傅云钊的“礼遇有加”,“客气万分”,石志坚只是随意地抱了抱拳:“你虽然没能迎接,不过你家三少爷却是迎接的很好!大老远把我请来,还请我食核桃!”
傅云钊脸上忙挤出笑容:“是我教导无方!犬子得罪了你,还请见谅!”
“是吗?看我为乜看不到你半点诚意?”
“怎么会呢?我好有诚意的!”
石志坚笑了,朝傅云钊走近几步,凑到他耳边:“那么你知不知这世上有句话叫做‘请神容易送神难’?我本来想要今晚就回去香港,可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我要在澳门逗留一晚,明天我希望能看到你所谓的诚意!”
傅云钊眼角抽搐几下。
石志坚不再看他一眼,又走到傅永仁面前,眼神打量傅永仁。
傅永仁:“你看乜呀?”
“你和你细佬好像!”石志坚摇摇头,“一样的蠢!”说完转身离去。
“你讲乜呀?有胆再讲多一次!”傅永仁在后面怒道。
啪地一巴掌!
傅云钊甩在他脸上,“你嫌事情闹得还不够吗?是不是想气死我?”说着话,捂着胸口,身子摇摇欲坠。
“父亲,你怎么了?”傅永仁顾不得许多,忙伸手扶住老爸。
傅云钊努力控制住情绪,看着石志坚离去背影,深吐一口气说道:“他就是个煞神!是有名的鬼见愁!你为乜偏偏要得罪他?!”
傅永仁有些搞不懂了,“父亲,你为什么要怕石志坚?这里可是澳门!是我们傅家地盘!我所做一切都是为了帮你出气!”
傅云钊猛地虎目一瞪,一脸严肃:“噤声!他话我请神容易送神难,无论如何我也要把这尊瘟神送回去!你连夜去找何爵士家人,话我明天亲自带上厚礼前去拜访!”
何爵士就是“澳门王”何东,虽然爵士已经去世,但何氏家族在澳门的地地却是无人敢于挑战!依旧是港澳第一大家族!
“另外----”傅云钊看了一眼儿子,“那姓石的讲得对,你和你细佬一样的蠢!”
……
傅云钊对这个三儿子失望透顶。
原以为在四个儿子中这个向来心细如发,洞察一切的三子可以争口气,没想到结果也是一样。
看起来自己之前选择是对的,按照嫡传顺序,让老大傅永忠继承傅家基业,让老二傅永义在旁边帮忙辅助,至于老三就给他几个赌场打理,免得他心高气傲和老大争夺家产。
在痛斥一番傅永仁之后,傅云钊就带人离开。
等到父亲离开之后,傅永仁一脸颓唐地挥挥手,让除了一丈红之外的所有人离开,讲了句:“我累了!”
手下躬身离去,傅永仁这才坐到沙发上,手指捏揉眉心嘴里道:“你也有听到,老头话我愚蠢,和我细佬一样!”
一双素手从他坐着的沙发后伸出帮他按摩肩膀:“这次都是为了我,谢谢你,三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