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嚏!”
蓝牧野猛地打了个喷嚏,不仅吓得秦芸芷紧了紧牵着的手,也令前面带路的吴治瞬间一惊。
然而并没有发生什么,仍只有蓝牧野三人走在似乎永无尽头的血管似的通道中。
“怎么了?”秦芸芷紧握着蓝牧野的手,仿佛要将蓝牧野的手彻底?住——她努力压制声音的颤抖,轻声问道。
“你感觉到了什么?”吴治则微皱眉头,放下戒备,随口一问。
“有一丝心悸,应该是战况愈发激烈,有人开始用大招了。”蓝牧野立在原地,深呼吸了几息,压下心间突然泛起的心悸感,再次迈开步子。
而吴治也没有再说什么,看了蓝牧野一眼后,转身继续默不作声地带路,不时掐诀通过各种壁面,深入再深入。但蓝牧野牵着忧心忡忡的秦芸芷跟在吴治身后,心中却越来越犯嘀咕。
在埃弗里与环保局交战开始后,他们就如同行于暗处的贼人,穿梭一段段柱状通道,悄悄地深入血海。这些通道就像是血管,四壁皆泛着血色的红芒,而随着深入,透过血管壁看到的血海,其颜色也渐渐由清透纯粹向血腥粘稠转变。
蓝牧野有一种错觉,他们正在前往血海深处的心脏,与绝大部分血海之力不太协调的心脏。他想起吴治说的,埃弗里正处于转化魔术体系的关键时刻,实力堪称历史低谷,却被环保局找上门来,疲于迎战,分不出心神顾及他们。
但是,实在是太轻易了,轻易得让蓝牧野不得不心生怀疑。
从吴治的镜室出发,到现在不断深入血海,他们竟没有遇到过半点阻挠、半点耽搁,畅行无阻。是的,吴治是内鬼,有吴治熟门熟路地带路,不管机关还是岔道,都轻而易举地被废掉,难不倒他们。
但他们可是在埃弗里眼皮子底下行动,如此堂而皇之地接近血海核心,埃弗里怎么可能不知道?况且,即是核心,便不可能轻易被人知道底细,来往无碍。
与其指望对方的智商下限,不如认为是自己思虑不周,想得太简单了。
所以,假设埃弗里知道吴治正带着他俩深入血海却不以为意,只有一种可能,即吴治深入血海所要做的事,埃弗里知道,并且有所安排。
想起在镜室中看到的,当环保局“打开天窗”攻入邪恶巢穴时,除了无数血腥萝莉冲天而起迎战外,在血光领域分割战场后,也有部分镜骑士参与战斗,蓝牧野觉得自己的推测并没有大问题。
吴治作为埃弗里心腹,作为能轻易在血海深处走动的心腹,其行动至少在表面上是不会引起埃弗里怀疑的。
换言之,吴治带芸芷师姐深入血海,是埃弗里知情并有相关安排的行为,并非之前说的那般,埃弗里对芸芷师姐完全不上心,随便抓的。
但是,凶器噬主,得到埃弗里信任的吴治,却一直在暗中谋划,故意留下蛛丝马迹引来环保局。所以,吴治在镜室中说他觊觎血海之力并非虚言,或者说,他说的是真话,但并没有说完。
从始至终,不论对谁都在说真话的吴治,真正考虑的只有他自己的利益。
如果说,稀里糊涂牵扯进来的蓝牧野,立场与环保局保持一致,是名不副实的第三方。那么从一开始就加入埃弗里阵营的吴治,反倒是货真价实的第三方,时刻谋划着火中取栗。
然而,虽心中警惕,却无奈形势比人强,在这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镜界血海中,蓝牧野除了跟着吴治不断深入血海,别无选择。
好在,有他的乱入,至少不会是芸芷师姐一个人任人宰割。
蓝牧野看了芸芷师姐一眼,相信自己心脏跳动的力量与勇气,能通过两人紧握的手掌,传给对方。
而秦芸芷,仿佛感觉得到蓝牧野的心意,看着蓝牧野,轻轻,却也用力地点头。
是的,虽然在害怕,在颤抖,但秦芸芷一直没有任性地放弃思考,让蓝牧野独自面对难题,而是努力调节着自己的状态,竭尽所能地让自己不成为累赘。
蓝牧野能想到的,她也想到了。但是,她相信蓝牧野,相信他不会让她失望。
从芸芷师姐的眼神中,蓝牧野读出这样的信任,于是,一股暖流从他心底升起,流转四肢百骸,让他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
从进入血海开始,随着不断深入,蓝牧野便一直隐隐感觉自己的血液在涌动,在发酵。或许是因他的体质特殊,或许是因埃弗里的魔术诡秘,但那些都不重要,因为,从这一刻起,从血液中涌出的力量,是属于他自己的!
他忽然想起四个月前的初识,当他说帮忙提行李时,芸芷师姐虽然意动,却腼腆笑着拒绝。而现在,芸芷师姐的眼中,是毫无保留的信任!
所以,他绝对不会让她失望——
蓝牧野扭头看向吴治充满冷酷气息的背影,紧抿着嘴,心中郑重承诺。
…………
思考之中的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当蓝牧野下定决心时,他们正好也到了目的地,血海的深处,核心的所在。
而这里,已经没有液体与气体之分了,入目之处,皆为血色——连空间本身,都已为血色的概念同化。
蓝牧野看向核心,在血色空间的中央,是一团不住扭曲变化的红黑色。在红黑色的边缘,从未止息的高频振荡将红色剥离、黑色沉淀,就像是在分离提纯。
突然,无数有明显质感的血红色出现在血色空间中,从上方坠入黑色,前仆后继。而后,呈球形的红黑色猛地颤抖起来。
是的,颤抖,虽然在视觉上并没有什么异样发生,血色空间仍然是血色空间,红黑色球形仍然是红黑色球形,但蓝牧野就是下意识地感觉红黑色球形在颤抖。
忽然,颤抖猛地止住,在静寂中,一只红黑色的手从球形中伸出,接着是另一只手和头部。在上半身都出来后,红黑色人形看着“上方”,猛地一蹬,从球形下方蹬出了两条腿——于是,几个呼吸间,由原来的红黑色球形为躯干,一位红黑色人形的少女新鲜出炉。
在少女成形后,周围的血色开始给少女染色,用深浅不一的血色为少女赋予了面貌形容。她收回视线,看了吴治一眼,轻轻一笑,旋即冲天而起,瞬息消失于众人眼前。
“小琪……”
在红黑色球形开始颤抖的同时,一股无形压力从中散发出来,压制得蓝牧野不敢妄动,而现在,少女飞走、压力散去,他顿时听到了吴治的一声幽幽长叹。
这是吴治第三次提起“小琪”,蓝牧野突然有些好奇,以普通人为炉鼎养成的血腥萝莉,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呢?她们,是否真正具有相应的记忆与情感?
“那是什么?”见两人都不说话,秦芸芷打破了突如其来的沉默。
“血腥萝莉的强化版?”蓝牧野也回过神来,看向吴治。即使是在一切都泛着血色的血色空间中,他也隐隐感觉吴治的脸色有一丝苍白。
但吴治的反应一如既往,语气和之前没有半点差异地淡淡开口:“差不多,是从血腥萝莉到血腥玛丽的过渡阶段,血腥少女,可以直接理解成血腥萝莉的强化版。”
“血腥玛丽?那个欧罗巴传说中的女巫师?”
“是的,埃弗里的家传魔术就是传自血腥玛丽的魔术体系,但他结合天夏的镜仙,对家传魔术进行了改良,形成了一门新魔术。”
“也就是通过请镜仙的方式来培育血腥萝莉,再反向衍化血海之力?而不是靠血腥的杀戮手段来锻炼魔力?”虽是反问,但结合今天的见闻,蓝牧野已经确定了埃弗里的手段,在心中也不得不为埃弗里与时俱进的精神点个赞。但点赞归点赞,哪怕埃弗里的手段相对于传说中的血腥玛丽显得非常温和,他眼下也不得不倾尽全力地给埃弗里添堵捣乱了。
而吴治也有些惊讶,没想到蓝牧野这么快就能反应过来,竟似对魔术这些神秘学知识天生具有慧根。像他潜伏进埃弗里身边,在取得埃弗里信任后,也花了好一段时间才厘清其中的奥妙。
只是可惜,实力不足,再聪慧也没用,所以,必须拥有实力。吴治心中想着,为了接下来的仪式,继续解释道:“是的,在改良形成新魔术后,埃弗里便一直在转换魔力,打算彻底转换魔术体系。但环保局的出现,打乱了他的计划,迫使他不得不忍痛割肉,进行炼魔之术。”
“割肉?炼魔之术?”之前的反问,蓝牧野刚说完就后悔了,意识到眼下并非朋友间的聊天嘴炮,而是身处勾心斗角的生死危机中,表现得太过反而会招致警惕。所幸吴治只是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门外汉,虽然有些惊讶,但并不真正理解他脱口而出的那两句话代表着什么——一语道破天机,在道门,或者说神秘圈中,是非常犯忌讳的事情。蓝牧野本想后面保持沉默,听着便是,但听到有点奇怪的固有名词后,不得不重复了一遍,表示询问。
“是的,割肉。”吴治稍稍顿了一下,想了想该怎么解释自己随口说的名词——爱问问题的学生真是讨厌——回想着自己理解的内容,说道,“埃弗里无法顺利完成转换,便只有舍弃这部分魔力,趁着小琪复活塑体,炼化为一体。
至于埃弗里的炼魔之术,可以理解为游戏里的装备合成,将所有血腥萝莉的力量炼在一起,形成血腥少女,再以血腥少女为宿体,炼成血腥玛丽。当然,眼下战事吃紧,埃弗里估计心里发狠,将他原本体系的魔力也一并炼入小琪体内了。”
蓝牧野嗯嗯了两声,点头示意自己听懂了。但在心中,他悄悄翻了个白眼:『劳什子炼魔,分明就是献祭。』
无论是在东方还是西方,献祭都是一门非常常见的手段,甚至不乏出现于宗教仪式等正规场合。但在更多时候,出现于非正规场合的献祭,都带有浓重的邪恶、残忍、血腥等标签,比如苗疆巫蛊、邪道魔法等。埃弗里既然是血腥玛丽一派出身,自然也擅长献祭。
以血腥萝莉为祭品,献祭形成血腥少女;再以血腥少女为祭品,献祭形成或召唤血腥玛丽,并非没有可能。但这种明显的魔道手段,应该是他以前的老把戏,而非改良后的魔术手段。
那么,埃弗里改良后的魔术体系,究竟是打算在芸芷师姐身上玩什么把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