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音宗正殿内，顾无忧臊眉搭眼垂首站立。旁边同样站着的，是二男一女仨眼睛都哭肿了的小孩，以及吕暄和赢樱。
“头一天上山便弄出这么大动静，你可真行。”玉清真人眉头微蹙，“为师本以为你年长，能比其他新弟子稳重些，唉，现在看来我想多了。”
顾无忧乖乖认错：“弟子错了。”
“错在哪里？”
“熊孩子不好惹，动辄哭鼻子叫家长伤不起，弟子吃过亏的，想当年抢……咳咳，总之我不该计较那点名分，不就喊声师兄嘛，又不会掉块肉，多大点事儿。”
玉清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又看向尘禺三人。
尘禺躬身道：“师尊，弟子也错了。”
玉清：“说说看。”
“我不该哭，更不该那么大声引得师弟师妹也哭。能被师尊收为弟子是我的天大福缘，我不该想家。”
玉清摆摆手：“你们才多大，想家很正常，当初你们大师姐……”
赢樱急了：“师尊！”
“不说不说，嘿嘿。”玉清笑了笑，旋即正色道，“尘禺讲得非常棒，修炼是可遇不可求的福缘。妙音宗法诀崇尚随性自然，但修炼毕竟是逆天而行，心志不够坚定，没有破釜沉舟的勇气，是不可能抓住这份福缘的。”
接下来，玉清噼里啪啦讲了一大通道理。
和马乘风的论调基本一致，无非就是那套“强盗说”。这一点都不奇怪，修炼是逆天，是抢夺天机，本来就是修士的基本理念之一。
其实万年前的道士也差不多。
差别无非是硬抢或偷窃、高调还是低调。
“同辈排位是为激励门人勇猛精进，新晋弟子之间倒无所谓，无忧年龄最大，尘禺几个喊他师兄也未尝不可。但是……”玉清语气一转，“无忧的表现令为师失望，因此作为惩罚，你便排位最末吧。”
顾无忧捏着鼻子点头：“我没意见。”
好歹是快二十的人了，真没必要和小孩子较真，之前不过是一时冲动。退一步讲，最末也是暂时的，凭道爷六颗星的天赋，超越几个未成年人多大难度？
玉清：“那好你喊人吧。”
“没问题。”顾无忧转向尘禺三人，“小弟见过师兄、师姐，您三位吉祥。”
吉祥？好怪异的祝词……
玉清：“错了。”
顾无忧一愣：“没错呀。”
玉清指指吕暄：“她排位也在你前。”
顾无忧：“吕暄就算了吧，我和她毕竟是兄妹。”
玉清：“此言差矣，同门关系高于血脉亲情，况且你和吕暄又不是亲兄妹。”
顾无忧知道玉清真人并非故意刁难自己，修士的三观本来就如此。甚至玉清说“高于”已经相当委婉了，实际上在修士眼里，亲情根本就是浮云。
吕暄乐了：“这不错，小顾赶紧喊声姐听听。”
顾无忧翻个白眼拱手行礼：“师姐。”
吕暄嘿嘿直笑，笑声乍一听竟然和玉清很像，旁边的赢樱不由得皱眉。
玉清望向尘禺几个：“向你们的吕暄师姐见礼。”
三个小孩儿互相看看，一起抱拳：“拜见师姐。”
“这不对吧！”顾无忧终于沉不住气了，“排名最末我欣然接受，凭什么吕暄就是师姐？”
玉清反问：“吕暄犯错了么？”
顾无忧：“额那倒没有，但弟子觉得……”
“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玉清打断顾无忧，“新入门弟子中吕暄排位最高，不必争辩。”
倘若你顾无忧也是千年一遇的先天灵体，哪怕搞哭了全宗门的修士，本宗主也懒得计较，甚至为你点个赞。
可惜，你不是。
顾无忧也终于回过神来，先天灵体的重要性，看来仍旧远比自己理解的更高。
“行，就让她先过一把师姐的瘾。”顾无忧耸肩，“等我筑基成功，把她远远抛在身后，总能咸鱼翻身了吧？”
玉清：“有志气，为师看好你哦。”
指望在修炼上超越一个先天灵体？呵呵，你真想多了。
先天灵体不代表一定能混得风生水起，毕竟天赋只是老天爷赏饭，后天的心性意志也很关键。但至少高深境界之前，普通修士根本没办法抗衡。
随便练练就顶得上别人昼夜苦修，怎么比？
化丹成婴后，修炼从单纯的累积法力过渡到更取决于感悟，那时普通修士才有可能追平先天灵体——“有可能”要划重点，因为历史经验表明，先天灵体的悟性也不容小觑。
身为师尊，玉清当然不会打击徒弟。
他想了想，决定激励一下对方：“若是你能先吕暄一步筑基，为师便做主，将你的排位提到新弟子最前，无须经过比斗、挑战，如何？”
玉清的话说明，在同辈排位上，掌教拥有最终决定权。
顾无忧无所谓的样子：“您随意。”
相对于特殊照顾，顾无忧更喜欢公平竞争。他自问天赋不差，又随师父学了十几年道门理念，也许比不上据说啃掉整本道藏的吕暄，但只要努力修炼，未来大有可期。
妹妹独居山下，他也不可能懈怠。
于是顾无忧拱手问：“不知弟子何时能开始修炼？”
玉清：“你很急？”
顾无忧：“我都十九了，时间不等人啊师尊！”
“修炼忌讳急躁，但珍惜时光也没错。”玉清沉吟道，“为师本打算等所有人都回来再说，既然你这样问了……也罢，明日便开始授课。”
顾无忧大喜，三个小孩儿也十分兴奋。
提前一天修炼，便能比后来者多积累一点实力，在竞争激烈的修士世界，这当然是好事情。
吕暄却满脸平静，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玉清看得暗暗点头，千年一遇的奇才就是与众不同。
然而他想多了。
吕暄不激动，是因为直到此刻，她都没适应被收为修士的事实。二叔他们明确判断的废柴一根，怎么摇身一变，就成了中土修士眼中的天才了呢？
吕暄不认为玉清堂堂一位宗主，会无聊到瞎扯，当初被聚灵匣“毒晕”也证明，她应该就是所谓的先天灵体。
那么问题来了。
到底她本来就是先天灵体，还是因为“穿越”才变成的先天灵体？
如果是后者还好说，穿越者嘛，身上发生什么都不奇怪。
假如是前者，那岂不是说二叔他们搞错了？那群家伙固然都是半吊子，理论素养多于实际修为，你要以为他们没本事，那你就大错特错。
他们不算真正的修道人，后者据说都隐居了。
可他们是华夏，不，整个地球人类世界仍然公开露面的道门传人中的骨干！
如果说道教是一个宗教团体，那么二叔那群人就是里面最务实的一批。大部分道士已沦为哲学家，他们却还在苦苦追寻真正的修炼之道。
可惜几乎没什么成气候的传承，所以才成天扒故纸堆，寻找前辈留下的只言片语。
成就……嗯，见仁见智吧。
但他们确实总结出一套行之有效的天赋测试手段。
吕暄被判定为没天赋，按说绝无可能出错。
可玉清又说她是先天灵体，千年一遇的那种……这让吕暄有种做梦般的不真实感。
玉清咳嗽一声：“既然明日便开始授课，那么锻体也要同步进行才对。赢樱，你帮他们安排一下。”
“什么锻体？”顾无忧迷惑。
玉清笑道：“修炼分九大次第：锻体、筑基、练气、聚元、金丹、元婴、化神、还虚、合道。筑基前须先锻体，不过大多数宗门都是锻体、筑基同时进行。”
顾无忧：“哎，这不对啊。”
玉清：“哪儿不对？”
赢樱也不解的看着顾无忧。
一个入门才不到一天的新丁，纯粹的门外汉，根本不可能了解修炼次第，顾无忧竟然说不对，他到底是……多没数？
“额……舌头抽筋，师尊别理我。”顾无忧讪笑。
他当然了解所谓的修炼九大次第。
根据老道传下的理论，九是所谓的“极数”，中土以九为尊，所以修炼次第也分九级。但传统道士的修炼次第从筑基开始，可没有锻体一说。
道士追求飞升成仙，肉身凡胎最终将转换为“聚则成形、散则成气”的仙体，锻体有意义吗？
好吧修士的次第也是九个。
结果到了修士这里，最后的渡劫——也就是修炼的终极目标，挨劈成仙被抹掉，前面则加了一个锻体。
合着死活必须凑够九是吧？
一时冲动下脱口而出，顾无忧随即反应过来。
倒不怕泄露道士身份——就算他说自己是道士，玉清能理解？主要没必要硬把道士理论往修士身上套，他还急着修炼筑基呢，也不愿浪费工夫解释。
玉清也没深究。
他说道：“锻体最能磨炼心性，对今后的修炼之路大有裨益。本宗锻体时间相对是较短的，仅仅半年。”
吕暄：“锻体是打拳吗？”
玉清看向赢樱，示意大弟子解释。
赢樱笑：“锻体就是干活。”
“嘎？”
“还记得我说过的么？新弟子负责洒扫杂务，这便是锻体喽。当然半年后倘若你排位仍不够高，那么就还得继续干活。所以珍惜时间刻苦修炼吧，小师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