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无忧苦笑:“我本来就不是。”
他的意思是他是道士,算不上修士,吕暄却误会了,一拍手从地上站起来:“你能这样想我很欣慰,以前你势单力薄只能入乡随俗,现在我来了,就再也不需要啦。”
顾无忧又听不懂了,但他并未追问。
他瞪大双眼:“你起来了!”
吕暄:“废话,虽然仓壁不凉,你俩站着我躺着,不知道的还以为向遗体告别呢。”
“可你的腿……”
吕暄原地蹦跳几下:“我打针了嘛。”
“打针……”顾无忧两眼放光看着地上的急救箱,“那东西竟然如此神奇!”
吕暄捂头:“天,又开始装了。星际探险家这个行当兴起才多久?就算你比我早倒霉几年,医疗技术都差不多。”
“什么星际探险家?我不是啊。”
“说过了,你没必要像从前一样小心,以后就跟我混吧,咱俩联手,哪怕找不到回家的方法,在土著中混得风生水起还不是小菜一碟。”
顾无忧想了想,问:“你修为很高?”
“修为?还行吧。”吕暄自得一笑,“开车……啊呸,开飞船没个好身体可不行,我每天都锻炼的。”
“具体有多高?结丹没?”
吕暄瞧着太年轻,十三四岁的样子。
但修行是不能看年龄的。
这分两个意思。首先,修炼成就取决于天赋和努力程度,无论曾经的道士,还是现在的修士都差不多。其次,修为到了一定程度,人的面貌会发生巨大改变,一个看着是小屁孩的高人,搞不好都活几百岁了。
吕暄愣了愣,摇头道:“我又不是我二叔,结哪门子丹?话说回来了,你一江湖骗子莫非结丹了?”
顾无忧摸鼻子:“暂时还没有……”
没法诀,这辈子都别想了。
吕暄:“论体能我肯定比你强,每天雷打不动跑一万米呢,我还练过武术,女子防狼术了解一下。”
顾无忧大失所望。
虽然不知道女子防狼术是什么,但这货拿每天跑一万米炫耀,在顾无忧看来太可笑了。他和师父闯荡江湖,被人识破追打,动不动跑十几里地,他骄傲了吗?
更别说这一路带师父回山,时常得背着老道长途跋涉一整天,乃至好几天。
跟他比,一万米算个……诶,一万米是多远?
顾无忧忽然困惑了,因为他发现,他不仅知道“米”是个长度单位,而且对一万米竟然有粗略估算。
这是什么道理?
难道真像师父说的,他觉醒了某种隐藏属性?
心中一片乱糟糟,耳边传来吕暄的声音:“当然听你的意思,这鬼地方有修士,对吧?不用担心,修行人嘛,清静无为,一心证道飞升,才没兴趣管咱们呢。”
吕暄心说,得亏我有个做道士的二叔,对修行界还是比较了解的。
孔德双眼一亮。
这吕暄连清静无为都知道!
修士可不讲清静无为。
某种意义上,道士的没落正因理念被主流抛弃。当所有修行人逐渐融入世俗,不再追求避世隐居、清静无为时,还坚持老一套不肯随潮流而动的道士,结果可想而知。
你可以霸气的说“爱信信,不信滚”,躲起来继续追求你的证道飞升,可任何行当的传承,重点都是人。
收不到徒弟,结果只能是没落。
普通人梦想成为修士,参加宗门选拔就像是考大学、选秀,却连道士是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跟你混?
顾无忧叹口气:“你遇上的,可能是假修士。”
……
“这鬼地方……不对劲吧?”
听了顾无忧对修士的简单介绍,吕暄感到很困惑。这个世界的修士听起来跟“道”真没啥关系,修炼是为了提高实力,叱咤风云,乃至入朝为官——这个世界的朝廷竟然都是修炼门派开创的。
换成别人,可能还感觉不出问题。吕暄有个做道士的二叔,对修行相对比较了解。
修行,修的首先是心。
这可不是二叔练不出东西给自己找的借口,而是修行界数千年来的一致观点。
修行人从不好勇斗狠,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明心见性,超脱世俗,最后挨上一劈,赢了会所嫩模……呸,飞升成仙,输了烟消云散。
渡劫的成功率,据说低得令人发指。
然而大多数修行人其实没机会体验渡劫,比如吕暄的二叔,这辈子到死都别想幸福的挨劈了。
孔德唏嘘长叹:“不对劲快万年了啊仙长!”
尽管吕暄已澄清她不是神仙,孔德仍然不死心。他祈祷神仙看不下去中土乱象,下凡拨乱反正好多年了。
顾无忧:“她不是神仙,也不是修士,师父你就别指望了至于她到底是什么,我暂时也搞不懂。但至少有一点可以确定——她手上有好东西!”
顾无忧看了眼急救箱,视线又转向吕暄。
目光灼热。
吕暄神色一变,摆开个防御架势:“你想干嘛?本探险家会防狼术的,专攻下盘,一脚让你成太监我告诉你。”
顾无忧微微一笑:“你个儿太矮,够不着。”
吕暄:“猴子偷桃、探囊取物!”
顾无忧摆手:“我师父病重,贫道没心情逗你玩儿。你刚才……打针便轻松治好了断腿,手段很神奇,能帮老道瞧瞧么?”
孔德顿时也期盼起来。
能活着,哪怕日子苦了点,谁又愿意死呢?
吕暄看了看老道:“他啥病?”
“油尽灯枯,药石无效。”
“说人话。”吕暄翻个白眼,“油尽灯枯太笼统了,你得说具体哪种病,我才知道能不能治。外伤断骨打收束针,感染吃消炎药,缺钙补钙,失血过多挂人工血浆……”
顾无忧摊手:“大夫就是这么说的,要不您给把把脉?”
吕暄失笑:“把脉……我还望闻问切呢我,抱歉,我不是大夫,不会给人看病。”
孔德终于算是彻底死了心。
吕暄的确不是神仙,无所不能的神仙,治他区区一个凡人多大点事儿嘛。自己仍然要死,孔德虽然失望,却也不是太在意,他凑合着活了六十多年,够本了。
他哀叹的,是空欢喜一场。
到底有没有神仙啊?
“这样吧,我把老道的情况说一下。”
亲眼看着吕暄给她自己打了一针,把些奇怪的乳白色液体注入腿中,说了会儿话便原地满血复活,顾无忧对她的能力——或者说她手中的宝贝,还是很有信心的。
“我叫顾无忧,这是我师父孔德,我们是骗子,却也是被逼无奈的骗子……”
顾无忧把俩道士的悲催境地迅速说了一遍。
吕暄点头:“听着是挺惨。接着讲,能帮我一定帮,谁让咱是老乡,我七舅姥爷……咳咳,我二叔也是道士呢。”
孔德的病,说白了就是受罪到了极限。
世人只认修士,在老百姓看来,不是修士还腆着个脸成天混日子,是典型的不务正业。
然而对孔德师徒来说,他们是道士,追求飞升大道,不务正业天经地义,也是他们最后的一点尊严。
吃不饱饭、露宿街头、忽悠失败被毒打……这一切顾无忧都没少经历,老道孔德却足足经历了一辈子。人的身体是有极限的,长期营养不良,年龄到了必然反噬。
孔德也没觉得多意外,因为他师父当年差不多也是在他这个年纪死的。
也就是说——他有经验。
所以当孔德大病不起,大夫也束手无策时,他很确定,自己和师父一样大限到了。好吧,当初孔德的师父,也曾让孔德带他回山,因此孔德有样学样。
犹如一个悲伤的轮回。
不出意外的话,以后顾无忧也会经历一遍。
爹娘给他取名“无忧”,显然寄托着美好期望,可惜智商不给力,被混江湖的道士忽悠走儿子。加入神虚派这没落的道门奇葩还想无忧?除非没心没肺。
顾无忧带着孔德赶了小半年路,遇到任何困境都没想过放弃,终究还是感动了孔德。
当年孔德带师父回山,最后其实失败了。
数万里的路程,又没钱,哪有那么轻松?路上稍微出点状况就会耽误,想在半年内返回山门基本不可能。
孔德的师父中途就断了气,他自己也没了心力,最终把师父随便找个地方埋掉了事。
顾无忧做到了,孔德却纠结一路。
离山门越近,越纠结。
终于在抵达莽山脚下时,孔德做出决断。他不想顾无忧再重复自己的一生,徒弟的未来比香火传承更重要。
顾无忧讲述完病因,期待的看着吕暄。
吕暄皱眉:“你刚才说,你从小就当他徒弟了?”
讲述过程中难免提到顾无忧的身世,毕竟要让吕暄明白老道受了一辈子苦,就必然说到顾无忧小时候,为了好不容易“捡”到的传人别饿死,老道有时宁愿自己挨饿。
顾无忧:“我三岁就被老道拐走了。”
“这不对啊!”吕暄困惑。
“他当然不对。”顾无忧瞪了孔德一眼,“骗自己的亲徒弟,他的良心狗都不吃。”
“不不,我说的是你。”吕暄迟疑道,“你不是探险家,只是一个土著?可你先前为何能说出那种话?”
“什么话?”
“你有本事下凡,有本事开门啊。”
顾无忧茫然:“有什么不对么?”
吕暄:“好吧或许只是巧合,那你能输对密码又怎么解释?”
顾无忧:“我不知道,可能也是巧合呢?这些以后再研究,老道随时可能咽气,你就说能不能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