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产的事我说了不算,二叔说了也不算,爷爷自有分寸。”上官怡岔开注定无解的话题,“无论如何你都不该辱骂顾无忧,更不该提及他的父母。你别忘了,顾家伯父可是我爹的结义兄弟。”
上官轾撇了撇嘴,倒是没敢反驳。
骂人是他一时脑抽,可顾无忧也不该踢他啊。
屁股到现在还火辣辣的疼呢!
顾无忧懒得听叔侄俩瞎扯,道歉有毛用?
他本来觉得,自己前途未卜,没必要让顾盼跟着吃苦,关键是顾盼和上官怡关系很好,看起来也没受委屈。
然而寄人篱下,并不是说和人家孙小姐是闺蜜,或者家主大人特意关照,就能改变被说三道四的事实。这上官家的二少爷固然混账,代表的何尝不是上官家部分人的观点?
既然如此,妹妹还是跟自己走吧。
顾无忧正想离开,侧门处呼啦冲出几个人。
领头的青年边跑边咋呼:“谁,是谁打了我爹?不许走,娘的老子不弄死你,从今往后我跟你姓!”
顾无忧条件反射就想逃。
脚刚迈出去,又慢慢收了回来。
他和老道混江湖,习惯了见势不妙溜之大吉,结果越混越惨。如今师父等着他救,想要咸鱼翻身,遇事绝不能像从前一样动不动就逃避。
他按捺住惊慌,转身冷冷看着新来的几个人。
上官怡低声道:“那是二叔的次子,我的堂弟上官睿,他不敢对你怎样,而且他也打不过我,你不用怕。”
顾无忧:“我没怕。”
上官怡:“其实你该怕的,他也练武。”
顾无忧:“……给个准话,您到底想让我怕还是不怕?”
上官怡:“理论上该怕,那货是个愣头青,已经打死好几个人了。他一出生脑子就不行,所以爷爷才给他取名‘睿’。但有我在,你就不用怕了。”
吕暄笑了:“就是缺啥补啥呗。”
名字寄托着长辈的美好心愿,比如顾义夫妻就希望顾无忧这辈子快乐、无忧,可惜被老道拐走,吃苦受罪远超常人。
由此可见,缺啥补啥或许起的是反作用。
上官睿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只见他窜到父亲身旁,急火火问:“爹您没事吧?”
上官轾老脸一皱,竟然哭了:“儿子啊,他踢你爹的屁股,呜呜呜……”
有个愣头青儿子的好处是,即使发酒疯,只要别太过分没人愿意和他一般见识。上官睿脑筋有问题,缠上谁很要命,关键是你又不能真打死他,自然会敬而远之。
一来二去的,上官轾居然习惯了靠儿子撑腰。
至于哭鼻子就更不是事儿了。
人喝醉了表现各有不同,上官轾乃其中集大成者,可哭可笑可摔东西可睡觉。不需要任何人招惹,天上的云朵样子不顺眼,都能哭得死去活来。
上官睿勃然大怒:“是哪个混蛋!”
上官轾指了指顾无忧。
上官睿气势汹汹窜到顾无忧面前,不由分说就想动手为亲爹复仇。
上官怡一瞪眼:“老实点。”
上官睿:“这不可能,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上官怡:“……”
神他玛杀父之仇,你爹还活蹦乱跳呢。
上官睿:“这混蛋是哪儿冒出来的,你干嘛护着他?”
上官怡:“他是顾无忧,小盼的哥哥。”
上官睿:“顾盼的哥哥也不能踢我爹的屁股啊——踢他的屁股,就是打老子的脸!”
顾无忧当时就震惊了,这货果然够“睿”。
上官睿看向顾无忧:“脸红什么?羞愧已经晚了,赶紧滚过来乖乖挨打,小爷不欺负你,你踢我爹的屁股,我便踢断你的两条腿,公平合理。”
上官怡挡在顾无忧身前:“你敢!”
上官睿迷惑:“这不对啊,我知道你把顾盼当宠物养,可也没必要护着她哥吧。”
上官怡大急,对顾盼道:“这家伙就是个傻子,小盼你别听他胡说!”
顾盼摇头:“我们是好朋友,我心里有数。”
上官睿:“你有数个屁啊,你一个没爹没娘的乡巴佬,凭啥和我堂姐做朋友,凭你脸特别大?……诶对了,你哥……顾无忧……哈,合着是捡便宜的来了!”
不愧是亲父子,上官睿的想法和上官轾基本一致。
说实话,就算上官怡将来不做家主,也没上官轾父子什么事儿,因为上官轩也有儿子。
固然中土不讲究什么“立长立嫡”,甚至对女子继承家产也不抵触,可论不成器,上官轩的儿子比上官轾这资深酒鬼、五毒俱全的货教育出的后代,还要强上那么一点点。
谁做家主,他们的待遇又不会变。
无非是被一个外人当家,他们觉得太憋屈。
顾盼眼圈一红,泪水滴滴滑落。
有上官云的交代,又有上官怡护着,顾盼以往确实没受什么委屈。但世事不可能尽如人意,固然没人敢当面嘲讽,随着年龄渐长,她也能感受到别人的异样眼光。
被上官睿父子先后说没爹没娘,还是第一次。
也许换成平时她会默默忍受,不让任何人看出她的难过,可此刻站在亲哥身边,顾盼终究忍不住哭了。
一股怒火冲天而起,顾无忧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
“欺人太甚!”
他陡然暴喝一声,冲向上官睿。
上官睿大喜,来得好,看老子踢断你两条腿。
遗憾的是,顾无忧只冲出两步,就被眼疾手快的上官怡给拉了回来。他拼命挣扎,试图甩脱上官怡,然而事实证明怒火并不能增加力量,小宇宙爆发纯属瞎扯。
顾无忧:“放开我!”
“不行,你打不过他。”上官怡咬了咬牙,做出决断,“辱骂顾家便是辱骂我,我帮你教训他。”
上官睿怪叫:“堂姐你吃里扒外啊!”
上官轾添油加醋:“还没怎么着呢,就要帮他打自家人,真成了亲那还了得?不行,本少爷绝不赞成这门婚事!顾无忧你若还要一点脸,就别躲在女人身后。”
顾无忧忽然冷静了下来。
他转头看向吕暄:“烧火棍还能用吗?”
吕暄摇头。
顾无忧:“早知就少吃几顿烧烤了……”
吕暄能体会顾无忧的愤怒,可但凡有点理智就该明白,他那小身板硬上的结果,无非是挨顿暴揍止增笑耳。
小宇宙爆发是主角待遇,然而现实不是小说,没资本哪来的爆发?再者说顾无忧也不是主角呀,她吕暄身具冒险家、穿越者双重身份才是。
如果说这是一本小说,那么在吕暄眼中当然是女频文,顾无忧只是“主角的土著向导”。
现在唯一的选择,只有劝顾无忧认怂了。
或者说,给他搭个下台的梯子。
于是吕暄清了清嗓子说道:“那什么,我忽然记起一段话,对目前的情况应该有用。”
一段话……能帮人打架?
顾无忧糊涂,其他人也理解不能。
顾无忧:“说说看。”
吕暄酝酿了一下,说道:“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任他横,明月照大江。”
顾无忧若有所思。
上官睿:“她念的这是啥玩意儿?”
上官轾不以为意:“小屁孩编几句顺口溜,想那么多干嘛。你爹我上青楼听曲儿,哪首不必这个强?人家可是配上乐器唱的,还有美人伴舞呢。”
相对于不学无术的上官轾父子,上官怡和顾盼的文化素养就高多了。吕暄的“顺口溜”她们稍微一琢磨,便领会到其中蕴含的意思。
他强、他横,我该怎么办?
就像清风拂过山不动,明月映照江无波。还没听懂?哎呀,就是——不听不听老鼠念经!
总之一句话,惹不起你,我就……我不理你。
这便是上官怡和顾盼的理解,也是吕暄为顾无忧搭的一把梯子:给认怂找一个借口,我不和你一般见识,于是感觉就没那么憋屈了,换句话说就是精神胜利法。
顾无忧继续做沉思状。
上官睿居然不着急,很有耐心的等着。
他是愣头青,但这能怪他吗?
别人是坑爹,他则相反,是亲爹坑儿子:上官轾喝酒过多影响了下一代的质量,导致上官睿脑回沟太……光滑。
然而愣头青也知道好歹。
他能一言不合就跟人打出狗脑子,问题是现在护着顾无忧的可是上官怡。爷爷看重他这位堂姐,一直悉心栽培。就算他是二愣子,也得考虑把未来家主得罪狠了,将来没好果子吃。
况且论战斗力,上官睿真不见得比上官怡强。
他能打死人,靠的主要是够楞。普通百姓忙着养家糊口,可没条件练武。
大约十几秒后,顾无忧结束思考。
他微微一笑:“原来如此。”
明白了就好,吕暄顿时松了口气。
八个月相处下来,吕暄对顾无忧也算比较了解,这家伙固然有时挺矫情,死抱着道士身份不妨,本质上还是很机灵的,绝对不是那种宁折不弯的主儿。
这是废话,真头铁能活到现在?
顾无忧对上官怡道:“我已醒悟,你可以松手了。”
上官怡迟疑着松开手。
顾无忧撩起破旧道袍掖进腰间,看向上官睿:“来吧,你我斗一场。”
嗯?节奏不大对啊。
吕暄心说我给你搭好梯子,你借坡下驴就对了。你是聪明人,以后做了道院弟子,练出本事,随时可以教训他,一雪今天的屈辱嘛。斗一场……是什么鬼?
哎呀,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