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樱的话绝对称得上有理有据，谁说前掌门大师姐只知粗暴碾压的？她那是没必要和你讲道理，真被逼无奈必须讲理时，凭她对修士界的了解，也绝非战五渣。
顾无忧也觉得他确实是被误导了。
师父的存在从来就不是秘密，小机灵冒充神虚仙骗人，以及吕暄的真正来历才是。
而后两者已经对师尊坦白。
徐有容要惩罚他，按赢樱的提醒，也站不住脚！
做了两年的修士，顾无忧依然没完全习惯目前的身份，遇到问题还是会选择独自硬抗，而不是抱大腿。然而他现在可是有宗门、有师尊的人，后台比不上无量山，但也绝非老道孔德那种纯摆设。
但凡能摆脱罪责，神经病才会主动求虐。
况且顾无忧从来没觉得他错了，他修炼的目的之一就是为了给老道治病，倘若当时不配合小机灵忽悠，老道绝无可能活到现在。
“我家师尊公正严明，必严惩晚辈，给无量山一个交代。”顾无忧冲徐有容抱拳，一本正经道。
徐有容不置可否的笑笑，看向孔德：“孔先生说几句？”
孔德褶子一抖，苦着脸道：“徐真人到底想做什么，直接明说便是，何必逗我徒弟玩儿呢？”
徐有容指指赢樱：“当着她？”
“有何不可？”孔德无所谓的样子，“贫道的身份可也不是啥秘密，况且便是专门给她解释，她恐怕都不信。”
顾无忧眨眨眼，老道什么意思？
徐有容：“既然您这么说了……顾无忧，告诉本掌教，你现在到底算是妙音宗小修士呢，还是神虚派掌门？”
顾无忧猛地睁大眼睛。
她知道神虚派！
呃……是老道扛不住严刑逼供交代的吧。
不对，这根本用不着严刑逼供，神虚派的存在可也不是啥秘密，从前师徒俩混江湖，经常对人家吹嘘一波试图骗取信任，可惜总被人当笑话听就是了。
赢樱狐疑：“什么神虚派？”
祝婉凝也一脸懵圈，倒是长老们表情淡定，显然早就和徐有容沟通过。
顾无忧冲赢樱摆摆手示意她稍安勿躁，对徐有容说道：“晚辈同时具备两个身份，难道不行？”
“当然行，你是掌门你做主。”徐有容笑道，“然而一个清静无为的道士，拜入融入世俗的修士宗门，就不怕你家祖师一怒之下降个雷劈了你？”
道祖在上……
“你知道道士！”顾无忧终于失态。
徐有容笑得越发灿烂：“我不可以知道么？当然我以前确实不清楚，可无量山传承可上溯到钧元前，听了你师父的话专门查找相关典籍，真的没什么难度。”
妙音宗属于后起之秀，修士时代才开宗立派。
按徐有容的说法，很可能也是修士高层通用的术语，修士时代之前，被称为“钧元前”。
钧元前漫长的道士时代，无量山就已经存在了。
道士融入世俗变修士，修炼境界抹去最后一层的渡劫，可无论如何，总不能把先人留下的典籍也毁掉吧？修士也很讲究尊师重道，绝不会欺师灭祖。
这些道士时代的历史记录，可能不被重视，甚至历代掌教根本不会浪费时间去看。
有心去找，还是能找到的。
“贫道明白了。”顾无忧端端正正打了个稽首，“晚辈还是那句话，我既是神虚派掌门，亦是妙音宗弟子，两者并无冲突——因为我说了算，道士的掌门是有权修改门规的。”
修改门规要上表请祖师定夺，然而神仙祖师从来不回应，默认相当于答应，所以实际上就是掌门说了算。
修士不认为祖师还活着，没法自欺欺人。
徐有容：“话虽如此，改换门庭毕竟属于欺师灭祖。”
顾无忧：“贫道相信祖师能体谅。”
神他玛欺师灭祖，有没有祖师爷还两说呢。顾无忧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有些想笑。
别忘了，做修士前的顾无忧不仅不相信有神仙，对渡劫成仙也嗤之以鼻，论起来比修士还要彻底。
倘若祖师还活着，并且是逍遥自在的神仙，凡间传承几乎等于断绝，他为何不闻不问？如果说他根本不在乎一手创建的神虚派，那顾无忧又何须怕他怪罪？
归根结底，顾无忧做修士的最初原因，是帮老道治病。
或者说，不是有个相依为命的师父，顾无忧才不会傻乎乎招摇撞骗，甚至准备在老道死后也忽悠个徒弟，和孔德一样度过自己苦B的一生。
徐有容：“我指的是妙音宗。”
顾无忧：“什么？”
“你以为，你代表神虚派原谅自己就行了？”徐有容不紧不慢道，“各宗从不招揽已拜师的修士，无论对方天赋多高，自家宗门又多稀罕人才。因为改换门庭，对后加入的宗门也是无法接受的羞辱。”
顾无忧不服气：“那万仙谷又怎么说？”
“万仙谷的人类修士，除了获得修炼机缘的散修，倒确实有曾是其他宗门的人。但他们均为先被逐出师门，之后才因修炼有成被万仙谷吸纳的。”
修士一旦拜师，通常是不存在逐出师门一说的。
实在不行，不是还有外门可以混嘛。
逐出师门是比较严厉的处罚，但一般不会剥夺修为。因为假如问题严重到了必须剥夺修为的地步，通常也该死了，直接取了性命岂不更简单，何必多此一举？
没有后续法诀和宗门提供的资源，这些“弃徒”一般不太可能继续进步。
可凡事都有例外，就有人走了狗屎运，忽然间感悟成功，突破境界呢？重入宗门纯属妄想，转投其他宗门也没指望，唯一可行的就是去万仙谷碰运气。
万仙谷成员构成复杂，关键是只看修为，不要求心性。
顾无忧：“大不了，晚辈自我驱逐出门喽。”
徐有容：“你做得到吗？”
“呃……”顾无忧一时语塞。
两年的修士生涯，哪怕成就可圈可点，师尊玉清对他也非常不错，又如何能和十多年形成的归属感相提并论？
虽然这归属感源于老道坚持不懈的洗脑。
“那个，谁能告诉我……”赢樱问道，“道士到底是什么鬼啊？”
带个“道”字，听起来似乎比修士还高端。
但一来，在赢樱的观念中世上唯一能修炼的只有修士，名号其实并不重要，即便它是“护士”还不一样？二来，也没人规定道就一定代表修炼之道啊。
道字的本意，本来就和修炼无关。
那么莫非道士和道路有关，比如说为人跑腿送信的？
徐有容：“道士，便是钧元前的修士。”
“啊？”赢樱似懂非懂。
说实话，这已经相当不错了。
换成顾无忧解释，她只可能更懵圈。
徐有容是从修士的角度，根据她翻阅的典籍以及领会，来解释道士的——顾无忧则会反过来说“修士是道士”。
徐有容：“妙音宗乃钧元后创建，门中没有相关典籍并不奇怪。就算有，恐怕玉清道友也会和我一样，没兴趣翻阅。”
谁会对老黄历感兴趣呢？
做掌教对学识有一定的要求，但他们也是修士，最关注的依然是修炼相关，比如传说中半日筑基的超级牛人，即使记录的先辈也没亲眼见过，还是令后人神往。
徐有容：“灭世之战后，中土修士……不，道士损失惨烈，无数宗门几乎传承断绝。在宏长空真人的倡导下，各宗齐聚太浩山，一致决定摒弃道士的清静无为理念，融入世俗成为修士，以应对下一次白魔来袭。”
果然是这样……
猜测得到证实，顾无忧长吁一口气。
清静无为当然就不擅长战斗，即便修为境界能弥补，终究无法发挥出最强战力。况且超级高人又能有多少？任何一个圈子，永远是中间力量占据多数。
万年前的修道前辈，一定是算出了白魔还会出现，于是痛下决心做出改变。
毕竟人——具体来讲普通人，才是根本。
普通人靠修炼者庇护，同时为后者提供供养，以及更重要的传承人才。两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无数年来一直是中土最基本的社会形态。
白魔要灭绝中土，修行人岂能清静无为。
那么这选择到底是对是错？
顾无忧无法判断。
这和神虚派传承断绝，仅存的俩道士靠招摇撞骗混日子没多大关系。实事求是，跟不上时代潮流活该被淘汰，弄丢了法诀更怪不得别人。
问题是，修士真的就比道士更能打？
顾无忧可没见过万年前的道士，老道嘴里那些玄幻级别的精彩桥段，谁当真谁傻子。
竞争下的修士，动不动就斗法夺排位，战斗经验应该比道士丰富许多吧？可顾无忧还记得，他毫无章法的一顿板砖，就轻而易举的把龙涛给砸晕了……
斗法和实战对敌，终究是两码事。
万年来，修士们对这种不涉及生死的斗法早已习惯，顾无忧严重怀疑他们还是掉进了坑。
当然了，宏长空等人的用意终究是好的。
没神虚派历代传人吐槽的那样不堪，人家是按摩店战未来……什么鬼？
“所以……顾无忧以前是道士？”赢樱问。
徐有容笑而不语。
顾无忧拱手：“小弟现在也是呀，神虚派掌门哦。”
赢樱：“你这掌门混得也太惨了吧？”
“不瞒师姐，小弟已经是几千年来最好的一届掌门了，法诀丢失，传承全靠嘴忽悠，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
“那你还死抱着个破掌门身份，有意思吗？”赢樱挥手，“干脆关门大吉，安心做妙音宗修士不就完了——反正你也说了，道士掌门可以改门规，还能自己驱逐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