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人都以为她的爱情是一场玩笑,可她自己却怎么也舍不得丢掉。
笑语一时血气翻涌,加上旧伤未愈,眼前一黑便软软往一旁栽倒而去,吓得两位师兄双双大惊失色,白水抢先一步将人抱起躺好,拿过她的一只手就开始把脉。
木之桃则瞪大了双眼,不自觉的屏住了呼吸,面上浮现浓浓的愧疚之色。
随着把脉的时间越来越长,白水的脸色也越来越黑,到最后,难看的几乎要拧下墨汁来。
“怎了?”连陌凌星都跟着疑惑起来,按理说笑语的魂魄皆在,绝不会再有性命之忧,剩下的只等伤口自行慢慢愈合就好,怎的……
二徒弟的脸色这么难看。
“那只该扔进油锅里炸的死鬼,”白水咬牙切齿,一副恨不得将那只炸好的鬼亲口咬个稀巴烂的模样,“他……他害笑语有了!”
“什么?!”木之桃失声大叫,陌凌星也跟着微微挺直了身子,小狐感受到他的不安情绪,亦高高的昂起了小脑袋。
白水收回手,一甩袖站了起来,语调阴沉道:“一个月有余了,我看,趁笑语还不知道这件事之前,咱们不如偷偷下一剂药,让这孽子早些消失,也省的再生灾祸!”
“不行!”木之桃当即一口反驳,“这孩子是小师妹的,咱们无权处置,一切,还是等小师妹醒来再说吧!”
“九师弟,”白水默叹口气,语重心长道:“我也知道这么做的确不厚道,”谁人比他更疼爱小师妹呢?“可是!小师妹爱那只鬼入骨,他的孩子,她是断不会亲手去伤害的!人与鬼之子……生下来的会是个什么呢?这孩子注定是个异类,早些结束,说不定于他而言,也是早些解脱。”
对上师兄强势锐利的眼光,纵再有满肚子驳回的话要说,也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了,他不知道二师兄与小师妹的关系深浅浓淡,但却知道,二师兄绝非心狠手辣之人,他这么做,的的确确完完全全是为了小师妹好……
可是后患除了,小师妹免不了又要再伤心欲绝一次,他拧紧眉头,实在是不知道到底该站在哪一边是好……
看师弟势弱下去,白水才低头捏捏眉间,顺势将难掩的疼惜强压下去,这个时候,他绝不能心软,否则后患无穷!
知晓二徒弟是决意要除掉这只未成形的小婴儿……亦或者是小鬼?陌凌星沉吟半晌,慢吞吞道:“我看……凡事是福是祸,尚不能这么早就下定论。”
“欸?”木之桃眼里瞬时燃起希望,“师傅,这话怎么说?”
“笑语一心求死,是因为,觉得这世上了无牵挂了,但一旦与那只鬼有关的东西出现,说不定……能成为她新的羁绊。白水”他忽的转向二徒弟,“我叫你回来,是为了助我一起,将笑语送回那只鬼未死之前,看能不能改写那人命运,以活人的身份,与笑语正大光明的厮守下去。”
“啥?”白水傻眼,一句‘师傅你老糊涂了吧!’梗在喉头差点脱口而出,他哭笑不得道:“师傅,这可是逆天之事,非同小可,不要说的好像在谈论天气好吗……”
“我知道,”陌凌星站起身来,走到床边坐下,为小徒弟掖了掖被角,抬眸看了看那张不过几天便迅速消瘦下去的小脸,接着道:“但那又怎么样呢,我只要我的小徒弟,能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活下去……”
白水与木之桃对看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相同的震惊,师门内护短是出了名的,可他们,却从未见过师傅为了一个弟子,连逆天都顾不得的样子……
难道说,笑语当真是师傅的私生女?
这下两人都不知该说什么是好,又听陌凌星道:“她现下腹中有了孩儿,其实,倒是好事,回到过去是有期限的,我起先怕她因过分留恋那个人而不肯再回来,从而无意中改写了很多人的命运,乃至影响到一国,甚至一朝,甚至天下,酿成大祸就悔之晚矣了,但说不定这孩儿,能牵绊着她,让她准时回到现在,若运气好的话,能将那人带回来也说不定。”
“师傅当真要这么做?”
“当真。”
白水扶额,逆天之术,多为禁术,师傅就不怕遭到反噬,或招来天谴?
木之桃也劝诫道:“师傅,三思而后行,小师妹伤心是一时的,随着岁月流逝,她总会慢慢放下,慢慢接受,慢慢释怀,可若……徒儿怕赔了夫人又折兵,到时就真的得不偿失了。”
“慢慢放下,慢慢接受,慢慢释怀?”陌凌星喃喃重复着他的话,低眸看了眼怀中的小狐,都多少年过去了,他也两鬓染霜,不再年少轻狂,可是,放下了吗,接受了吗,释怀了吗?若真的这么容易,他早就羽化登仙,何必还留滞人间。
情啊情,情之一字,不过寥寥十一笔,为何能让人参一生都参不透其中奥秘。
“是啊,难道……不能吗?”未经情事的木之桃忐忑的小声反问着。
陌凌星却没给他个准话儿,只避重就轻道:“我答应过笑语的,为师一言,驷马难追,可不能反悔的,好了,时辰不早了,都回去歇着吧,之桃,你白水师兄赶路辛苦,先带他去洗个热水澡吧。”
“呃……是,师傅。”木之桃只得应下,拉着心不甘情不愿的白水走了。
*
果不其然,笑语得知自己腹中有了胎儿后又惊又喜,一扫连日来的阴霾,病弱弱的小脸上也有了生气,不过,从九师兄的口中,得知师傅要为了她行逆天之术时,笑语脸上的喜气瞬时就消融了大半下去。
“这太危险了,我不能让师傅冒险,我要去找师傅!”笑语急匆匆的就要丢开被子下床,却听得九师兄在她背后凉凉道:“可是,这样的话,你也有了机会能去见那人,救回那人,甚至名正言顺的与他做一对恩爱的小夫妻了啊,你舍得吗?”
舍得丢弃这个千载难逢的绝好机会吗?
笑语的脚步只犹疑了一瞬,就再次踉跄迈开,头也不回道:“我不舍得,可是,我更舍不得师傅!”
木之桃怔了一怔,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又欣慰的缓缓笑开,这个小师妹啊,欸……真的不枉所有人都这般的疼爱于她。
掌灯时分,木门上映出了一长一短两道身影,笑语刚要抬手敲门,就听到二师兄的声音从里头隐隐传来:
“师傅,该准备的,徒儿都已经准备好了。”不知是隔着一道门板还是别的什么关系,白水原本清越的声音,此时听起来有些闷闷的。
“嗯,那就好。”
顿了一顿,白水终究忍不住试探着问道:“师傅……您,您能不能告诉我,您这么做,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是因为……笑语她,同您关系匪浅么?”
甫一听到自己的名字,笑语忙一个转身闪到门边躲起来,一只耳朵贴在墙面上,另一只则竖得老高。
少顷,才听陌凌星的声音低柔传来:“也是,也不是。”
“这……是什么意思呢?”白水这样问着,笑语亦是这样想着。
又是过了少顷,才听陌凌星开口道:“你真的想听?不过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罢了,为师都……已然记不太清了。”
“恕徒儿冒犯。”
“好吧!”
那道短的身影骤忽拉长,在屋里来回的踱起步来,边走边道:“其实,那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
二十多年?不,也许是更久以前了。
人生短短,但转身回望时,才蓦然发现,自己走过的路,竟然是那么那么的长了,长到一眼都望不到尽头。
*
陌凌星原本不是XX的弟子,而是富贵人家的大少爷,他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庶出,自古嫡庶有分,庶子的日子本该过的惨淡,但陌凌星的母亲生性软弱良善,无论对待那些个姨娘还是庶出的孩子,都厚待的紧,弟弟的日子倒也并不难过。
尽管如此,陌凌星却还是常常从他的眼中看出浓浓的,不加丝毫掩饰的嫉恨来,那嫉恨如一根针,恨不得将陌凌星的身上扎满了洞,与他的母亲简直如出一辙。
陌凌星却没当回事,只决定不与他深交就是了,井水不犯河水,他应该不会将自己怎么样吧。
所谓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他的母亲软弱可欺,不知不觉中便中了那恶毒的姨娘给下的套子,早早离世,父亲又不常常归家,成日在外忙活生意,他原先的那位庶母,可终于得了机会好生将他折腾了一顿,给他吃馊掉的饭,将他当奴仆使唤,一个不顺心,便是动辄打骂,再加上那位他从没得罪过,却对他恨之入骨的弟弟,更是把自己当成了大少爷般对他颐指气使,骑在他的背上拿他当狗使唤,还用鞭子来抽他,那些下人喏喏不敢出头,父亲即便偶尔回来,他却连一面都见不上,庶母只推脱说他成日只顾外出疯玩,都不着家的,久而久之,连父亲都对他失望透顶,继而不再询问,只专心教导幼子。
他的生活,一下便从天堂跌入了地狱。
一次被责罚的太过严重,高烧不退,他以为自己这辈子也许就这么完了,但没想到有客在此时来访,正是这位客人出手救了他,也就是他后来的师傅。(未完待续)